第 3 章(1 / 1)

雪鶴長京 羨桃 4407 字 11個月前

如今擺在她眼前的,是她與袁家的婚事。

既然已知此局非依托他人可解,亦非逃可解,不妨直麵,換個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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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穆勤遠的信件,青綿又與羅嬌言談幾句,等無他事,便起身告退。

羅嬌瞧著青綿,欲言又止,最終,她還是沒說什麼,擺了擺手,叫她走了。

“姑娘今日來,怕不是借二公子的書信向您來打聽前廳之事?”

張媽媽體貼上前,緩緩弓下身。她跟著主子三十餘年,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故而有心說道:“依老奴的話,自家的姑娘萬不能落入虎口的。”

羅姨娘一咬牙,轉頭看向張媽媽,眼底已是蓄淚:“我焉能不知夫人教唆四娘在城中縱馬是何心思?”

“她能置穆家於不顧,得罪袁家,便是為了四娘不嫁與那病怏怏的袁家獨子!”

羅姨娘低聲痛道:“可我的三娘怎能嫁!”

“她自小便盼著得嫁高門。為此立誌,努力讀書。二哥兒讀書時,綿兒便坐在一旁靜靜聽。冬日,她病了,小臉燙的通紅,還要給老爺背詩。”

“我家世敗落,顛沛流離,得老爺相助,後半生才能如此安穩。我比誰都知道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道理。我心疼綿兒不知此理,往後食其惡果,便一直教她莫要太心強,學會忍耐。”

“可我打心裡知道,她處處掐尖要強沒錯,她隻是錯在投生在我肚子裡。”

張媽媽聽此一言,也不禁紅了眼:“您可莫要說這些喪氣話,三姐兒是個好姑娘,她會體諒您的。”

羅姨娘咬牙,“她們害我便罷了,何苦害綿兒!”

提及往事,張媽媽也不由地為自家主子心痛,當年她流落揚州,身不由己,再嫁至穆府時,已是變了一個人。

她不複往日知州府千金的風采,一貫依著穆雲富,生怕有一天,自身遭到嫌棄。如此,便是她深受寵愛,依然審時度勢,不敢逾矩。

那年冬日,她又有了身孕。是繼穆勤遠和穆青綿之後的第三個孩子,穆勤遠高興極了,便說等這個孩子生下以後,將城東和城南的鋪子都交由羅嬌,讓她為三個孩子做打算。

秦月音聽了這話,惱恨不已,生了奸計。老太太明知秦月音善妒,心思歹毒,依舊由著她害了羅嬌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孩子沒了,羅嬌僥幸留住一條命,卻就此落下了病根,再也不能有孕。

事後,老太太執意保秦月音,穆雲富惱怒,卻也不能違逆老太太,隻能不了了之。

羅嬌見狀,亦寒了心。隻是她沒有將事情鬨大,從此隻一心牽掛在穆勤遠和穆青綿身上,希望他兄妹二人平安長大。

“我們去找老爺。”

回過神,張媽媽跟上羅嬌。

隻是她們主仆二人方才踏出房門,沒走幾步遠,便瞧見穆雲富從院外過來。

他上前來問:“嬌兒你這是去哪?”

穆青綿的婚事要緊,她不與他多扯,直言道:“我早聽了袁家的事,這幾日你不回來,我每日都心憂。如今這不,聽聞你回來,便想趕緊問問你,可有下文了?”

穆雲富抬手攬上羅嬌的肩膀:“你莫急,我正想與你說此事。”

聽罷,藏在院落一側的翠暖低聲驚呼:“姑娘真是神機妙算,知道老爺定會來找姨娘,讓我們等在此處。”

青綿聽著。

“回府前,我先去袁府拜訪了,隻求袁知州與袁公子莫要責怪小女。”

“袁知州倒是親厚,並未多計較。還提了他袁家與我家的親事,屬意穆家的女兒。”

羅嬌沉著臉點點頭。

“後續如何?”

“我來此時,已見過了夫人。我與她一番置氣,她也答應了我往後會好好教四姐兒。”

羅嬌隻記掛穆青綿,聽他如此說,心中焦急,卻不便催促。

隻聽穆雲富又說:“不過,四娘已是惹袁家不快,袁家不計前嫌,還願與我穆家結親。我們自當不能再將四娘嫁過去了。思來想去,我與夫人和母親商量,還是三娘嫁過去為妥。”

羅嬌一早便明白秦月音與穆老太太的算計,隻是聽到這裡,心依舊震了震。

袁公子雖為知州之子,但他身子弱,有急症,沒幾年就死了,好人家的姑娘沒有人願意嫁給他等著做寡婦。

而這袁家又是三代單傳,怕絕了後,便早早給袁家公子納了妾。

妾室比正室還早入門,青綿心性高傲,要嫁過去,怎受得了。

羅嬌抓緊穆雲富的手:“綿兒是何等性子,旁人不知,你我還不知嗎?老爺,你怎舍得綿兒去嫁?”

“嬌兒,你也要體諒我的難處!我是最疼綿兒的,可我也是沒辦法!除了多年前二房寄養在家中的大姐兒,我隻有三娘和四娘兩個姑娘。如今四娘既嫁不了,便隻餘三娘了。”

羅嬌的手從穆雲富手中抽離,敬重一般,退了兩步:“老爺說的話,我無可反駁,四娘被袁家厭惡,袁穆兩家結親一事,自然落到三娘頭上。可這親事,老爺便隻能答應?袁知州縱使在清河一權獨大,可我穆家若不願嫁,他還能強搶民女不成?”

穆雲富央著羅嬌,道:“四娘已冒犯了袁公子,袁家不追究也罷了。怎肯在這種關鍵時刻,拒絕袁家的婚事呢?”

“更何況,三娘與四娘都是我穆家的女兒,並無二致。我們穆家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唇亡齒寒的道理你不會不懂。”

翠暖跟在穆青綿身後,聽著穆老爺與羅姨娘的對話,不服道:“怎會如此?老爺今兒一回來,可不是這麼說的,他說要把四姑娘的腿卸了給袁家賠去!如今到了姨娘這兒,怎的換了一套說辭,成了三姑娘嫁人了?”

柳澄聽翠暖的話,連忙抬手扯她的衣袖。

袁家與穆家本就有結親之意,姑娘們都聽去了。不過,穆老爺與老太太一直未曾放話,說定下的是哪位小姐。

穆四在城中縱馬是有意為之。可惜她們奴婢二人以為四姑娘惹了禍事要遭殃,還特意去穆三跟前邀寵。

當真是蠢極了。

穆青綿隻言不語,她靜靜在一旁聽,想起前世境遇,心中冷意四起。遂站出來,“父親這是說的什麼話,叫女兒聽了好生心寒。”

前世,穆青綿是最不屑哭涕這招的,隻不過如今來看,清高已不再重要。

說著,她便哭了起來。

穆雲富沒曾想穆青綿會在院中聽到這些話,就連羅嬌也沒想到。

她方才不是已經離開了嗎?

“綿兒你怎在這裡?”

說著,穆雲富有些惱道:“是誰教的你,在此處偷聽尊長的話。”

青綿才不會管對錯,此時隻當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明明是四妹妹的錯,為何要我替她擔了。好生沒道理!父親方才還說我與四妹妹並無二致,可袁公子是何身體狀況您不知嗎?您明知嫁進袁家過的是何日子,卻還要我嫁去?這如何是並無二致,分明是父親偏心!”

翠暖何曾見過她家三姑娘哭得這樣可憐,她雖是庶女,可也是一貫嬌縱著長大的,不曾受到這樣的委屈。

她的臉七分似羅嬌,一張玉潤的小臉如今淌滿了淚水,像極了羅嬌年少時與他哭鬨的模樣,穆雲富瞧著,當真動搖了幾分。

可想到他一口應下袁家的婚事,已是不能更改。便為難起來,看著穆青綿的模樣,隻能從口齒間生硬地擠出一句話:“袁家在清河獨大,又是世代清流,你嫁過去,也不算低嫁了。”

青綿哭道:“可袁公子沒幾年可活了!”

“三娘,你怎的如此不懂事!”

穆青綿哭鬨時,隻聽身後響起一道沉厚的老聲。

穆雲富素來寵愛羅嬌,老太太不放心,故而帶人來。瞧見院中這情形,她麵上一沉。

果不其然,這羅嬌母女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穆青綿竟哭的這樣可憐。

若她不來,還不知穆雲富要如何被她們母女誆騙。

“放眼整個清河,也沒有哪家能盛過袁家,你能嫁進去,已是天大的福氣了!還在此胡鬨?”

天大的福氣?

袁家這般好,那她穆青嵐為何不嫁?

青綿身子虛,如今更是似蒲柳一般柔弱,她往前走了幾步,手掌貼著胸口處,言語間已有噎語之象——

“祖母,您好生會顛倒黑白,若袁家是個好去處,四妹妹早生攀附去了!怎輪的上我!”

說罷,青綿腿刻意一跪,順勢跌倒下去。

“姑娘!”

柳澄眼快手快,瞧著青綿倒下,連忙去扶。等她接住,她瞧她,已是閉上眼,昏過去了。

老太太見青綿昏過去,朝自己身旁的婆子看去,愣住了。她素來知道三娘的脾氣,心性雖強,卻也是個最會想著自己的。

最多不過鬨騰一番,再找穆雲富求情罷了。怎會這般氣性大?竟生生氣昏過去。

“綿兒。”

羅嬌撲倒在穆青綿身上,抬眸看過去,眼睛已是紅了一片:“老太太,您這是要逼死三娘嗎?”

一向不聞不響的羅嬌說出這話來,叫在場的人心都顫了一下。

她急得直哭,“老爺,綿兒自上次落水,便已落下病根。如今你們還這般逼她,若是綿兒出了什麼事,我也隨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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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說三娘氣暈過去了?”

消息傳到了秦月音的院子,她一聽便坐不住了。方才穆雲富在她屋中用膳,發了好一陣脾氣,還想把穆青嵐的腿卸了給袁家賠罪。

好在,他隻是嚇唬我她,並非真要如此。反倒是與袁家的婚事,不必她家四娘去嫁了,換成了穆青綿。

“老爺素來疼愛她們娘倆,莫不要因此心軟,害了我家四娘。”秦月音如此一想:“不行,我得去找老太太。”

她隻有穆青嵐這一個女兒,多年來,連個兒子都不曾有。

四娘要真出了什麼事,她不敢想……

而這穆青綿,平日見她是個機敏的,如今聽到消息,居然如此想不開,竟生生氣暈過去。

怕不是裝的,讓穆雲富可憐她?

心中有了主意,秦月音叫上人,“去找我常用的郎中過來,我定要讓這不知好歹的小蹄子知道我這個正室不是好惹的。”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