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那天也是你扶住了我的手腕(1 / 1)

聲之戀兮 茶餅茶餅 5320 字 10個月前

回出租屋的路上夜燈明亮,韓昔兮靠在後排車窗發呆。

“他說他叫柯學。”

這句話像是魔咒一般侵占了她的全部腦子,腦子裡突然什麼都容不下,隻有這一句話在默默回蕩。

以至於坐在前排駕駛位的孟思浩叫她,她都沒反應。

“喂,醒醒。”

“沒睡。”

車裡又是一陣安靜。

現在是秋末冬初,再過個一個月,大概就是雲城的冬天,然而雲城是一個沒有冬天的城市。

無論是十二月還是一月,永遠是如同夏季一般的豔陽高照,自然就不覺得冷,隻有天氣預報裡看到的小幅度降溫,在韓昔兮看來,那不過是變小的數字,跟冬天根本就不搭邊啊。

說不定,全雲城的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聖誕節在前幾天剛過完,也就是韓昔兮還在常州的時候。

比起雲城,常州真的不算是一個年輕的城市,在這些個流行節日到來之際,最多就是店麵裝飾點符合節日氛圍的飾品,再無其他。

常州的人們,不知是不是因為緯度高,雪落得多,顯得沒有那麼活潑呢。

然而此刻,韓昔兮透過玻璃車窗看到的,是十分喜慶的雲城,即使聖誕節已經過去了一周,街上依舊是有一些為了慶祝聖誕而搭建的場所。

韓昔兮可以想象到,在一個禮拜前,那裡曾發生過多麼熱鬨的,振奮人心的活動。

或許是歌舞,或許是扮裝遊行,總之,那裡肯定聚集了一堆年輕人,像她這樣的年輕人。

然後韓昔兮微笑著,慶幸還好自己回來了。

下一年,她也要加入熱鬨的雲城。

這樣熱鬨的城市,柯學待了好多年,明明是外省來的學生,卻在上完四年大學後,也定居在了雲城。

韓昔兮記得柯學說很喜歡雲城這個城市,想要一直待在雲城。

可是那是因為自己跟他講,雲城是自己的故鄉,韓昔兮從出生到上大學,都沒有離開過雲城。

那是一個午休的晴朗天氣,韓昔兮笑顏如花地說:“雲城有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還有婚姻代辦處,感覺我可以在雲城過完一輩子!”

柯學看著她,也笑起來,點點頭說自己都被說動心了。

不過隻是這樣一句年少時的話語,並不足以在麵臨人生選擇時,完全將天平壓倒至一邊。

那麼他為什麼會留在雲城那麼多年?

窗外車水馬龍,遠處的燈光因為車開得很快都快要糊成一片,車窗上出現韓昔兮的側臉。

她看向玻璃窗裡的自己,喃喃自語:“是因為我嗎?”

駕駛位的孟思浩沒聽清,還以為她在說夢話。

“快到了。”

“嗯。”

“我說你怎麼從上車就氣場低沉到現在,話說,失戀的是我吧?”

對於韓昔兮驟降的情緒,孟思浩感到疑惑。

“沒有,上班煩罷了。”韓昔兮用上班當借口。

孟思浩也就不再多問什麼。

隔天韓昔兮去了A區錄音棚,A區離辦公樓有些距離,這是她第一次到這個地方。

上次麵試去過B區錄音棚,是十分豪華的裝扮,錄音設備都是全新配置的。

當時韓昔兮看得眼睛都亮了,比起天籟那些老古董,FunX的錄音棚才真的有大公司的派頭,市麵上新興的錄音設備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然而A區,就真的如同金銘口中而言那樣,十分有九分的簡陋。

但是六年的合同賣身契都簽了,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況且,待在A區就可以不用在上班時遇到突然來造訪的老板,不用有兩人隔著好幾張辦公桌,四目相對,無言的尷尬了。

這樣想想,她還真是想要一直待在A區呢。

“這邊。”

不知何時,金銘已經推開門進來了,她問候了韓昔兮一麵就開始介紹錄音棚裡的設備,以及要配音的內容。

“編劇老師等下就到了,你先熟悉一下文本,到時候我們再看配音效果進行改動,都可以溝通的,老師人很好。”

金銘衝韓昔兮笑了一下,試圖緩解她到新環境的緊張。

韓昔兮抿抿唇點頭,乖巧得像是個小學生。

然而沒等到編劇老師,等來了柯老板。

“柯總?你怎麼來了?”

是金銘的聲音。

正背對錄音棚大門的韓昔兮聞聲轉身,看到玻璃側影裡,柯學一身休閒打扮。

他穿著一件乾淨的灰色衛衣,裡邊露出點一點兒白色邊際,看來是在衛衣裡又多穿了一件白色圓領打底,下半身是黑色運動褲,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又自然。

是走在街上會被認成大學生的類型。

韓昔兮下意識地往後退到了一個架子後邊,雖然是鏤空的架子,但是兩米高的兩排架子,還是可以勉強遮擋一下,躲在後麵的她。

架子被韓昔兮往前微微推著,為了儘可能給自己騰出點活動的空間,結果這兩排架子不知是哪年放進來的,稍微一碰就是滿手灰,整得韓昔兮想打噴嚏。

在鼻腔裡的猛烈衝擊來臨之際,她閉上眼睛,皺著臉,用上牙狠狠咬住了下嘴唇,幾秒過後,臉色通紅地深呼吸了一下。

雖然嘴唇被咬出了印子,再晚個幾秒就得出血,但起碼沒有鬨出動靜來。

“我就是晨跑完隨便過來看看,你們忙你們的。”

“行的老板,我們今天就開始要錄音了。”

“哦,是嗎?”

柯學往錄音棚裡麵看了眼,隻看到空蕩蕩的房間。

錄音棚裡現在還十分冷清,就連玻璃都有些灰塵。

“韓昔兮不在嗎?”

柯學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道。

金銘也往錄音棚裡探頭,推開了玻璃門喊:“兮兮?”

無人應答。

“可能是出去了,奇怪,剛剛還在來著。”金銘替這場配音演員不在的配音現場做著解釋。

柯學倒是不在意,淡定地就要往門外走。

“哐當——”

錄音棚裡傳來鐵架子倒地的巨大響聲,兩人都急忙走進了錄音棚。

他倆站在剛進門的位置,看到一排倒在地上的架子和一臉驚慌的韓昔兮。

三個人都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我……”韓昔兮急忙開口要解釋,然而另一個架子也開始晃動起來,頂層的玻璃飾品順著鐵架子往下滑,一下砸在了韓昔兮的頭上。

暈乎乎的,韓昔兮的眼神變得迷離,視線裡是忽明忽暗的場景,隻覺得頭好痛,以及手腕上出現了——

被緊緊拽住的觸感。

她努力睜開著眼睛,試圖去看清是誰扶住了她的手腕,暈眩感卻愈發濃烈,最後停留在腦海裡的,隻有一個背光的身影,什麼也看不清。

黑暗襲來,韓昔兮暈了過去。

再次睜開雙眼時,是醫院裡的純白天花板。

屋子裡有護士在推車走動,玻璃瓶罐罐在碰撞中發出清脆的,如同雨打玻璃窗的聲音。

韓昔兮轉頭,看到右手邊坐著個人,柯學正側著身子往向自己。

依舊是灰色衛衣,是她暈倒之前見到的柯學。

不知是自己此刻正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的緣故,她看著眼前的柯學,竟覺得十分偉岸高大。

是仰視的緣故吧?

韓昔兮還從未在這個角度看過柯學。

畢竟,他們剛認識時,柯學可是誠心誠意地當著她的小粉絲,瞻前顧後地在她身邊轉悠。

韓昔兮不算矮,淨身高一米六八,然而柯學有著一米八六的身高,加上男生體型的天生顯壯,他們走在一起時,也是妥妥的養眼身高差。

每次韓昔兮要講些什麼,柯學總是彎腰探頭去聽,他喜歡聽韓昔兮講話,講遊戲之外的台詞,講她日常生活中發生的有趣的事情。

跟在她的身旁,耐心地低頭聽她講話,像個騎士。

因為這種時候,他就與韓昔兮更進一步,就算是粉絲,那也是認識偶像,跟偶像是校友的關係。

怎麼想,都很特彆。

而且,韓昔兮的聲音,簡直是天籟之音呀,每次柯學都覺得身心得到淨化,在與她對話中,語氣也不自覺變得柔和。

整個人,都變得柔和。

腦袋上纏著繃帶的沉悶感和稍微一動就有著微微摩擦的真切痛覺讓韓昔兮不再神遊。

她不講話,沉靜地看著柯學,可以看到他眉眼間的擔憂。

漆黑的眸子裡倒映不出她的樣子,卻滿滿的都是她。

不是錯覺,肯定不是頭撞壞了。

這樣的眼神,大概在上個月,在一次遊戲展的線下活動時,她就親眼見過。

毫無差異的,可以完全重合的,那種珍惜的眼神。

仿佛一切都退化成虛無的幻影,在他的目之所及,隻有唯一的目標。

那是韓昔兮在天籟時最後一次線下活動,一家她正在配音的熱門遊戲的線下展,邀請了一些跟遊戲相關的人員去參加。

作為熱門角色聲優的她,自然是在被邀請的列表。

按照活動流程,大概中途時她上場跟觀眾做一些互動,其實就是用角色的聲線現場將一些經典台詞。

歡呼聲此起彼伏,而那天的韓昔兮剛巧有些發燒,現場的嘈雜吵得她頭昏腦脹。

好不容易輪到下一位聲優上場,她趕忙退到了後台。

然而頭卻越來越沉,在路過展覽拐角時她猛地往前一踉蹌,差點就整個身子撞倒在展覽牆上,還好,被人扶住了。

那人很有禮貌,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沒有碰到她的手,說是被一把拉起,倒也不是,那更像是被某個人用全身的力量扶住了。

給了她一個安穩立於地麵的安全感。

而這,僅僅隻是握住了她的手腕。

等到她抬起頭來要道謝,才看清眼前的青年,是柯學。

那個畢業就斷聯,四年沒見過一麵,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的柯學。

她在那一刹那愣住了,臉上表情凝固,張張嘴,道謝的話語卡在喉嚨。

發燒的感覺真不好受,連這麼簡單又日常的話語,都無法發聲。

不,是她的心打亂了她的思緒。

柯學的眼神跟著她,手扶住她的手腕,等她徹底站直才鬆手,微微蹙眉,語氣淡淡地說了句:“小心點。”

韓昔兮垂下頭,避免兩人的眼神對視,柯學也十分自覺地轉身就走。

今時不同往日,那個跟在自己身後一口一個小偶像的少年,此刻竟然也懂得了距離感。

可她感到彼此是如此疏離。

突如其來的重逢,是驟然的晴天,微微顫動的雙眸,是夏日拂麵的微風。

看著柯學遠去的背影,韓昔兮終於懂得當初她轉身離去時的,那個少年的心情。

她終於懂得書上寫的“人生何處不相逢”,也深刻地體會到離彆的痛楚,以及命運的相互吸引。

病房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窗外的梧桐樹枝葉茂盛,隨風搖曳,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掃著玻璃窗,像是在誰的心裡撓癢癢,要把那些封存的過往,輕柔地撬開一點兒縫隙,好用來與這晴朗天氣做個伴。

“現在感覺怎麼樣?頭還痛嗎?”柯學垂著眸子看著她說道。

韓昔兮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頭,是紗布摩擦皮膚的觸感。

“還好。”

她沉著氣息答道。

“那就好。”柯學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

“那個,我不是故意躲在架子後麵的……”韓昔兮想起事故發生前,自己正為了躲他,鬼鬼祟祟地窩在錄音棚架子後麵。

“我知道,是架子用太久了不穩固,我已經叫師傅換掉了。”柯學瞳孔微微一顫,眸色幽深了幾分。

韓昔兮癟癟嘴,語氣清冷地出聲:“那天,我看到你了。”

“哪天?”

“元露夢想季的線下展。”

“我們不是麵對麵見到了嘛。”

韓昔兮轉頭看向他,看著他亮如寒星的瑞鳳眼說道:“你在台下的時候。”

柯學微微歪頭,用十分慵懶的眼神看向她說道:“是不是認錯人了?”

“你那天帶了胸針,反光晃到我了。”

“那我要替胸針跟你說聲抱歉嗎,還是感謝它讓你看到我?”

“……”

梧桐枝椏不辭辛苦地晃呀晃,像是為兩人的重逢譜寫初見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