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章
故事是從那年的冬天開始的。
遙遠的白色雪光地平線,六點半鐘的太陽在雪地上漾著點點金光,從地平線處走過來的兩個女生。
自行車的聲音有節奏的響著。
雪地上還無一人的足跡,仿佛一片雪白的豆腐,輕輕的印上了她們兩個的腳印,發出疏鬆的雪層被壓實得吱呀聲響,前方昏黃色的路燈在她們倆的身後打下了薄薄的淡影。
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夏天天才垂著眼盯著雪上的光,問:“是誰?”
李秋靜抿了抿唇,低聲說:“齊遠。”
班長?仿佛還不能從她從一貫聒噪的談論八卦的口中,忽然在今天早晨醞釀出的一句“我戀愛了。”當中回過神來,夏天天又不再說話。
李秋靜側了臉瞥了她一眼,“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但我知道我應該第一個就告訴你,昨天,昨天……他跟我表白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是好,反正,反正……”她聲音越來越低,弱了下去。
天天微歎了一口氣,已經都是高二了,旁邊的同學早戀的不少,可是她還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秋靜身上,“你喜歡他嗎?”
李秋靜臉微微發紅,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敢跟他談戀愛?”
“他挺不錯的。”她回答,車輪咕咕的轉著,有顯得夏天天沒有接話的情景特彆的安靜。仿佛過了很久,夏天天才望著遠方說:“我們馬上要高考了。”
“我知道。可是……”李秋靜握緊了車把,“我隻是想嘗試一下……還有,不會耽誤學業的。”
夏天天再次沉默,對於這樣的事,雖然身為最好的朋友,可總是不能乾涉得太多,更何況她一直明白,李秋靜也並不是小孩子,她會有自己的判斷。
“你生氣了?”李秋靜見她一直不回答,小聲地問。
夏天天一笑:“我有什麼好生氣的?”這畢竟隻是你自己的事情啊,能在第一個想到告訴她,她就已經很高興了。
李秋靜放鬆下去,“我還以為你會怪我不跟你商量一下。”
夏天天靜靜笑了一下。
車輪聲一路遠去,昏黃的燈光把她們的身影拉長,縮短,又慢慢拉長……
時光。愛情。
不知該如何述說。
她和秋靜從小學,初中,高中都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十幾年相處的時光,讓她們的感情勝過親姐妹。
對於男朋友這件事,兩個人也當然像同樣年紀的女生一樣,也曾一臉向往地談論過。
可是,夏天天一向比李秋靜冷靜得多,每次李秋靜拿著言情小說中的戲碼一次一次述說的時候,她都隻是微笑著沉默。
她並不是不向往,但是她知道自己如今最重要的是什麼,所以對於那方麵的東西,從來不放縱自己去幻想,更何況,她的性格一向比較沉默,跟班上的男同學接觸很少,更彆談會有什麼這方麵的悸動。
然而李秋靜不同,她可愛大方,臉上常常會帶著某一種懵懂又羞澀的神情,這和夏天天的冷麵完全不同,這樣的神情不僅讓女生有種母性般的親近心,也讓男生有種強烈的保護欲。
李秋靜在班上的人緣很好,又很多男朋友明著暗著表示出了對她的意思,天天一直都知道,隻是她這麼快的就有了男朋友,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齊遠。
天天默念著這兩個字。班上的副班長,看起來有些瘦弱的男生,打籃球卻很好,白白淨淨的,成績一直保持在班上前五,很是受老師的喜歡,特彆是那個喜歡乖孩子的老黃班主任。
這樣的男生,和秋靜也配吧?
天天暗暗地想,自己班上出色的男生是整個高二年級最多的,不僅出了多個校級比賽獲獎的男生,成績還在全年級前十占了一半,三男兩女,也就是班上的前五名。
可是優秀的多,差的也多,年級墊底的學生也全部出自她們班。
這樣極端的分化,讓班主任老黃費了很大的心思,成績好的同學往往偏科,譬如班上第一名的男生和第二名的女生,男生數學,物理和化學都可以考滿分,偏偏就是英語才剛剛及格,而女生各門幾乎都可以保持□□十分左右的水平,可數學用儘全力也隻能考到七十分。
所以說,雖然成績差距不大,可變動卻很大。
為了讓劣勢互補,班主任便重新安排作為,把英語最好的女生分到第一名身邊,把數學很好的男生分到第二名女生身邊,秋靜便是班上語文最好的女生,她被分到了班上一個吊兒郎當的男生身邊,恰在齊遠的身後。
可現在也僅僅是分座位後一個月,他們兩個竟會發展這麼迅速?
在課堂上,天天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有時候她看秋靜還是一臉認真聽課的神情,就覺得自己太過小題大作了,其實早戀這樣的事情在高中還發生的少嗎?課餘時間全靠這些東西的八卦緋聞消息打發了。
可是,到了下課時分,天天才知道自己心底這樣淡淡的悵惘從何而來,秋靜往常是和她一起回家的,可是這一次,秋靜滿臉羞澀的拖著她往另一個不是回家的方向走了一大段路之後,天天就眼尖的看到了那個靠在柱旁邊的男生。
順利地調笑著把秋靜交給那個男生後,天天心中的悵惘越加深了起來,她和秋靜一直都是一起上學,一起回家,而從今以後,她卻隻能當她的掩護,為她打馬虎眼,而且看著秋靜和那個男生對望著的眼神……
仿佛自己被拋棄了似的,已經由另一個人取代了在她身邊的位置。
天天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難道還竟會嫉妒自己的好朋友交了男朋友嗎?可是自己終究是平靜不下心來,總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惆悵充斥在心底。
天天往回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好看到學校旁邊新開了一家精品店。天天很少喜歡這些零零碎碎,精致無用的小東西,可今天真是有些發閒,她沒想多久,就走了進去。
這裡的布置非常漂亮,整個小小的精品店仿佛水晶宮,台盤全是透明的玻璃,周邊貼滿了方塊形地長鏡,連燈光都似乎帶著某種晶瑩的柔和,上方掛著的風鈴嘗嘗地墜下來,被人碰到會發出清脆的響音。
天天眼神慢慢的滑過這些東西,往往在看到一件比較中意的東西後習慣性的去看它的標價,其實,就算標價是她能夠出得起的價格,她也不打算買。可這樣,仿佛就能給自己一點事情做,一點事情想,看起來,也不會像那種光看不買類型的。
正當天天看到了一個非常可愛的大熊玩具的時候,剛剛把它抱在手上,看到了後麵貼的二百多塊錢的標簽,還來不及驚異,就聽到身後似乎有兩個男生走近。
“送玩具吧,我感覺女生都喜歡這些東西。”
有一個男聲似乎就在她的左後方,天天把熊放了回去,走過拐角去看那些水晶球。聽到那兩個男生似乎上前了一些,“這個玩具熊不錯,毛茸茸的。要不就買這個?不過……”聲音停了一下,應該是去翻標價,“好貴啊,二百多,就這麼一個小小的熊。”
天天透過旁邊的鏡子可以看到兩個男生站在玩具熊櫃麵前,兩個人臉上都有些紅,冒著白汽,汗涔涔的,似乎剛打完球,這麼冷的冬天……
站在靠近天天這邊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眉清目秀,很是白淨,抱著球,漫不經心地回答:“隨便買一個就算了,該這麼麻煩乾什麼?”
“喂,什麼麻不麻煩,人家過生日,送點禮物也是應該的,更何況,你可是答應了裴可可的,不然她發起火來,又要追著你打。”旁邊的一個有些黝黑健壯的男生說道。
“好了,就這個吧。”那個高瘦的男生一把捉過玩具,嘟噥了一句,“煩死了。”就往櫃台走。
“喂,陳思學,你看清楚價格沒,二百多……”
聲音越來越遠,看來是追了過去。
天天的心被這件事翻攪了一下,也沒心情再去看那些東西,常常聽說相戀中的那男女總是喜歡買東西送給對方,情人節,生日聖誕節,甚至元旦……
自己卻除了在生日時受過秋靜的禮物時,倒真從沒有男生送過禮物給她,其實,不管怎麼樣,談戀愛也並不算一件壞事,有一個人送禮物給自己也算是一件開心的事。
然而剛出精品店門口,剛走到車站得到,又看到那兩個男生一個抱著籃球,一個抱著大的玩具熊也站在那裡。
有些黝黑的那個男生說:“為什麼我要抱著這個熊。”他幽幽看了周圍,“多怪啊……”
“因為我抱著籃球。”
聽到這話那個黝黑的一怔,隨即有些氣憤憤的,嘴唇動了動,過了良久,才又吼出來,“那為什麼你送東西給她,還要我出一半的錢?”
“因為是你催我買的。”那個男生還是慢悠悠,卻又理直氣壯地回答。
黑壯的男生終於受不住了,“陳思學,你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劊子手!”
男生轉頭,“多謝誇獎。”
夏天天聽到這裡,忍不住微微一笑,陳思學眼光餘角裡似乎感應到了,他的視線在夏天天身上落了一下,又轉了回去。
電車到站,車門打開,人群排隊慢慢湧上,夏天天就排在那兩個男生的身後,百無聊賴的看著人一個一個走進,正輪到那兩個男生投銀幣時。
“劉輝,你投錢。”
“為什麼?”
“我沒零錢。”
胖胖的司機雙手趴在方向盤上,嘴裡叼著煙,側臉看著他們。男生咕隆了一下,伸手進口袋裡,掏了半晌,忽然手一滯,抬起頭苦著臉說:“剛剛買那個熊用光了。”
陳思學皺了皺眉頭,從校服口袋裡的翻了翻,裡麵有很多的各類型的卡和紙幣,最低的麵額也是二十的,大聲嚷嚷:“誰有零錢換?”
車廂裡沒有人回答,而被後麵堵著的學生蠢蠢欲動的開始抱怨了。夏天天猶豫著,看車廂內半天無反應,她隻好走過去,直接刷了兩次卡。
陳思學見她過來怔了一下。
天天也沒說什麼,走回去了,還是旁邊的劉輝道:“同學,謝謝你啊。”
天天隻搖搖頭。
走到車廂中間攬住中間的鐵杆,
車開動了,陳思學和劉輝也擠到了她身邊。
陳思學問:“同學,你叫什麼名字?下次我把錢還給你。”天天微笑:“沒關係。”
為了一塊錢還特地告訴名字,天天覺得沒必要。
車廂動蕩,天天的看著玻璃窗外,陳思學看著她。
天天感覺到了他的視線。
回頭。
他又移過視線,恢複了剛剛的神氣,也撇過頭看窗外,就這樣靜了許久,劉輝突然問:“那這個熊誰帶回去?”
“你。”
“為什麼是我?”劉輝很怨念。
“你出了一半的錢。”
“可……你也出了一半的錢。”
“但你比較適合抱它。”陳思學說著,視線卻移到了旁邊那個安靜的人身上。
“……”
車上嘈雜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陳思學和劉輝的聲音漸漸聽不到,正對著天天麵的兩個五十多歲的老婆婆在討論著菜價還有家裡的孫兒女們。
夏天天頭轉向窗外,看著被公車的窗口晃過的城市的建築,心裡漸漸感到一種模糊的悵惘,有些沉甸甸的,似乎想了什麼,也似乎什麼都沒想。
陸續過了幾站後,天天到了該下車的地方,她放開扶手,準備擠到後門去,然而不知被什麼絆倒了,她往前撲了一下,雙手自然地往前抓支撐的物體,似乎抓到了兩條手臂,她反射性地抬起頭。
咚——
天天站直了身體,揉了揉頭頂,與此同時,陳思學伸出抱著籃球的一隻手,揉了揉下巴,兩個人的目光一個斜朝上,一個斜朝下的直視連通。
天天臉漲紅了,窘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這時候車內的廣播又在響了,夏天天囁嚅了一聲,“對不起。”就急匆匆地抓著書包帶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