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
檀光去的時候李星已經喝了一杯莫吉托下肚了,臉上有些泛紅那是酒氣上頭的證明。
坐到他身邊之後,李星不過打了一個響指酒保便送上了一件百威。
“喝這啤酒,介意嗎?”
檀光笑著看著跟前的人說:“行啊。”
等著酒保將酒開好又接著問:“本想著說我先請你吃飯今天怎麼想起先來找我喝酒了?我記得你之前酒量不太行的啊。”
李星將頭抬起又慢慢回正,拿上啤酒瓶是要乾杯的意思:“我女朋友和我分手了。”
檀光還沒碰到酒瓶李星便將那酒灌向嘴裡,慌忙攔住:“慢點喝。”
李星的眼睛已經開始有些輕微泛紅,嘴巴又有些顫抖然後冷不丁地他擠出了一滴淚來:“檀光你說憑什麼啊?她遇到了她初戀,兩人聊兩句舊情複燃就和我分了手,合著我就是備胎了唄!虧我還想著給她買戒指向她求婚!我真的好喜歡她。。。為什麼呀。。。!”
說完,也不顧檀光的反對楞是將那酒瓶的酒喝光了,又想再拿,這次被檀光按住了。
“彆急著喝了,說說話。”
這次李星聽了,接著酒氣打開了話匣子,從進大學開始一直說到了工作,原來他和女朋友前後算來差不多談了四年,現在分手隻是因為她女友遇到了初戀。
這倒是讓旁人聽了都會歎息的程度,檀光陪喝了一口又想到今天遇到的男人眉頭一皺是問:“所以你認為戀愛隻會分為初戀和其他人嗎?”
李星狠狠點頭:“可是她是我的初戀啊。。。”
這下檀光不知再如何安慰,隻是說:“要不你再喝點?”
這次李星隻是喝了一口又問著:“對了,那天你去見著肖與蔚了嗎?”
檀光點點頭:“見著了。”
“你們說什麼了?”
“她在找工作,剛好是我的公司。”
“所以。。。?”
“對,我聘用了她。”
李星頓時來了勁:“可以啊檀光,要我說這就是緣分。讓我想想啊,當初你因為你媽的事剃光頭開學後就一蹶不振,我好說歹說都沒用,後來你又猛地又重回年級第二,當時我就納悶,你怎麼就變得那麼快呢?反正這事兒我倒現在也沒想明白。誒,你知道當時期末考完你要走了肖與蔚知道了愣是找了個借口出去送你。”
檀光慢慢聽著,他從這對話裡隻提取到了一個有效信息:“你說肖與蔚找的借口出來送我?”
“對啊!”
“老師想講試卷但她說她肚子痛,可她演技實在太差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而且對於她這樣的學霸怎麼可能會錯過老師講試卷的時候呢。”
檀光聽著而沉默。
然後李星慢慢靠近露出一個壞笑:“你彆說,這肖與蔚當時應該是喜歡你吧?”
“不過有女生喜歡你也不奇怪,要是當年不剔那個光頭那場籃球賽還不得更風光些嗎!想當初班上其他女同學後知後覺才知道你去留學她們倒是惋惜了好久。”
“那肖與蔚呢?”檀光問。
“她?你走之後你那位置就空了出來,她回回考第一回回坐那兒其他人也不願坐最後一排,我反正坐那個位置習慣了,也總坐她前麵。”
“所以據我觀察,她總是那樣,有好笑的嘴角向上仰一仰,難過的癟癟嘴,從不做多餘的表情,在她眼裡隻有做題做題。”
這個晚上李星從失戀的痛苦到檀光和肖與蔚之間的種種來回跳脫著,或是悲傷或是八卦。
提回前女友李星就喝上幾口,提到肖與蔚他就多說幾句。
檀光不知何時放下了酒瓶,他就聽著李星說起當年他離開後的事,但能讓他們看見的肖與蔚都會處理好自己的情緒狀態,隻是高考前一晚的事,似乎沒人能知。
第二日
上班的時候檀光特意先去的人事部,隨意掃過一眼發現人不在。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上班時間半個小時,這倒不像是肖與蔚的行事風格。
不過正要走,是被身後的人提醒著:“不好意思檀總,麻煩讓一下。”
不用回頭便知道這聲音是肖與蔚的。
檀光沒讓,他倒是轉身小聲問著:“今天怎麼遲到了這麼久?”
肖與蔚不過頭微低亦是小聲回道:“就是昨晚加班太晚今早睡過頭了。”
檀光輕輕皺眉,眼睛不過輕瞥就見到了肖與蔚包裡露出來的藥:“感冒了?”
肖與蔚下意識地捂住了包:“沒有沒有!”
檀光也隻好悶哼一聲沒有再過多問,是說:“中午來我辦公室一趟。”
“檀總。。。”
“是公事!”
中午
肖與蔚輕敲幾下門示意後再將門推開。
檀光就坐在辦公桌前,他的麵前擺著一個杯子還冒著熱氣。
肖與蔚慢慢走近也沒開始問,就見得檀光將那杯子遞了過來:“薑湯水,喝點身子會暖和些。”
“檀總,我都說了。。。”
“我都看見了!”檀光打斷了她的話。
“昨天晚上下了雨,你加班到多久回去的?”
肖與蔚支支吾吾地不肯說。
“該算加班工資難道不想要這個錢?”
肖與蔚這才說出口:“12點。”
“那你一個人走的?”
肖與蔚點點頭。
“但是昨天我出去的時候碰到了。。。”
“那是我大學同學!”
話還沒說完就被肖與蔚搶了先:“不好意思啊檀總,以後我不會讓和公司無關的人進來了。”
檀光眉頭一挑心裡竟有些舒坦,是裝作無所謂的模樣說:“沒事,我們景晨不是沒有人情味的公司。”
“那檀總還有事嗎?”肖與蔚想離開了。
“有事。”
肖與蔚就站著等著人發號施令。
“把這薑湯水喝了,晚上跟我一起吃飯。”
“。。。檀光!”肖與蔚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檀光聽著這兩個字竟有些高興,繼續說:“我說過要請你吃一頓飯,昨天你加班今天總不能繼續拒絕我吧?”
“。。。”
“就當是關於同學的一場聚餐。”檀光無奈說著。
這場飯好像拒絕不了,肖與蔚隻好扶額答應:“好吧。”
***
西餐廳,檀光特意定的靠窗的位置。
他認為靠著窗會提升吃飯的食欲或是心情。
服務員先拿來點單的PAD,檀光沒接示意遞給肖與蔚:“看看想吃什麼。”
肖與蔚隨意翻開了幾頁也實在沒什麼主意就朝檀光挪過去:“客隨主便。”
檀光也沒拿過平板,隻是說了幾樣菜服務員便記下了。
等菜間隙,檀光明顯就是想說點什麼但做著開不了口的樣。
肖與蔚一笑:“你要問什麼?”
話都遞到嘴邊了,檀光這才鬆了口氣說:“我是在想你好像對很多事都可以做到你看上去漠不關心的樣子。”
“你是想說昨天肖可的事?秦雲麗也這樣說我。”
“檀光,所以我在你們心裡應該是什麼的人或許我應該問我應該有什麼樣的情緒呢?”
“我沒其他意思,我就是擔心。”檀光趕緊找補道。
“因為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還是這樣,我想人應該需要表達自己的七情六欲,比如生氣的時候你就應該發火,開心的時候就該大笑。”
肖與蔚淺淺一笑,無奈低頭。
“我。。。還沒有注意到過。”
檀光不禁輕歎一聲,他不喜歡看到肖與蔚這樣。
可是檀光也知道,她變成如今這樣隻是下意識地保護自己,全都源於當年的那些事。
“你來川城這麼多年有沒有去過祁山頂?”
“祁山頂?”
祁山,是川城最高的山,海拔接近3000米。
而當地政府為了吸引遊客專程在那上麵修建了一個觀光塔,站在那上麵能俯瞰整座川城。
肖與蔚自然搖頭,她有時候也在想來了川城這麼久沒有好好逛一逛也是一種遺憾。
“那吃完了我帶你去那兒看看夜色。”
“不用。”肖與蔚一如既往的拒絕。
“你進公司以來秦雲麗都把最麻煩的事交給你做,看得出你很上心也有些疲憊,所以今天就當放鬆放鬆心情。”
肖與蔚一向對這樣的關心誠惶誠恐,但既然今天已經坐在他麵前了,似乎今晚的行程他都已經安排好了。
她想,也難得的用一個晚上好好放縱一下,等了好一會兒她才說了聲:“謝謝。”
祁山。
下了車兩人才後知後覺有些冷。
檀光從後座找到一件落下的外套,隻手遞給了肖與蔚:“有些冷,穿上。”
但肖與蔚沒接,反而是說:“那你怎麼辦?”
檀光一笑:“我不冷。”
此刻已是晚上九點半,來這兒人不算少。
十點的時候,川城最高的大廈會有燈光秀,有不少攝影愛好者都架好了機器等著。
不能擠到最前方,檀光反而帶著肖與蔚另辟蹊徑從一顆大樹繞了過去到後麵的一個平台。
那兒也能看川城的夜景,隻是城市的另一端。
“看來你對這兒很熟悉。”肖與蔚找好地方坐下後才說。
畢竟這一側不像那邊人多,不是經常來倒不能發現。
檀光雙手放在了身後的石頭上,把身子撐起慢悠悠道:“剛來川城的時候一個人無聊就來這兒逛了逛,那天也很多人所以碰巧走到了這後邊來。有時候晚上來這裡吹著風看著星空還有底下的所有車水馬龍,這是我一天最放鬆的時刻。”
肖與蔚的頭發被這山頂的風吹得有些淩亂,她整理了好幾下最後隻得放任頭發散落。
她跟隨檀光說的話看看天再看看地,祁山有些高,底下的車都變成了螞蟻一般大小,也隻能看到由車燈組成的燈河,蔓延千裡。
兩人就這麼坐著好久,任憑山頂上的風吹過臉龐,肖與蔚還好,多穿了一件衣服不覺得冷。
倒是回眼看了一眼檀光,看上去他也還好,他就坐著看著地下眼神裡倒映的都是城市夜景。
忽然,肖與蔚想起了當年的事,她問:“這麼些年來你和你爸和解了嗎?”
檀光聽著回頭,也不知為何肖與蔚談到了這件事,但他也不打算逃避,是回答 :“我現在和他更多的像是合作夥伴,他也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不可能在意我。”
竟是得到這樣的答案。
“我以為你答應和你爸出國你們的關係會有所好轉。”
檀光側過臉看著肖與蔚的眼,很清澈。
“他很忙,但這也不妨礙找到新歡然後丟下了我。”
“來川城,我隻是為了逃離他。不過你知道我到現在認為最幸運的事是什麼嗎?”
肖與蔚當然不知道。
檀光繼續說:“出國留學這麼多年現在又回過來又是異鄉,我在這邊沒什麼朋友,直到我在簡曆上看到了你。”
這一點是肖與蔚沒有想到的。
她儘量用微笑來回答這個問題:“你這樣說我會誤認為我對你很重要。”
檀光不想撒謊:“在異鄉遇到一個熟悉的人怎麼會不重要?”
話語背後,是又想起才到國外時因語言不通不得不去讀語言班,不熟悉國外文化不得不慢慢適應。
以為有時候還可以找老同學敘舊聊天,偏偏又搞丟了手機。
“其實你有沒有發現,我們有時候真挺巧的。”檀光繼續說。
“從高二那年我在籃球架下發現你,後來你因為成績好來了一班,到最後我去了國外你本應該去清華或是北大,最後我們竟在川城遇見了。”
這些,肖與蔚倒沒有細想,但聽到這些話她心裡一顫,臉頰開始微微泛紅。
“這些。。。你都還記得?”
“記得。”檀光說得很輕鬆。
“那年我因為母親去世整個人都掉進了低穀,又和檀永道吵架,企圖用光頭來和他對抗展示我恨他的決心。”
是啊,那年如此刻苦銘心,怎麼能忘得了。
“你看那邊。”檀光陡的換了個話題,肖與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應該是飛機?
“這兒能看到飛機飛上天的樣子,夜晚看著他們飛上天就像是一顆星掉入了黑不見底的深海裡。”
“我媽走的時候我總看,是覺得或許又有等待的人就要見麵了。”
肖與蔚再次回過頭看著檀光的臉,聽著他說,此刻他沒有成天在公司板著的神情,是極溫柔的。
他的瞳孔裡倒映著山頂的燈,有風吹過將吊燈吹得飄逸,就像在他的眼裡見到了漣漪。
“我或許會理解你,因為在我媽進去那幾年我也像一隻無頭蒼蠅般,每天隻知道學習兼職,用力把每一天都塞滿好讓我沒空去想其他事。。”
“大概你想讓時間慢下來,而我不想。”
是檀光的話語激到了肖與蔚的內心,這些話她還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講過。
言語氣氛也到了這兒,或許這也是一個契機她本不打算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但當下她想訴說的欲望越發強烈。
“檀光,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嗎,我現在告訴你。”
檀光沒打算在今夜聽到這些,但既然肖與蔚願意說他也願意當那個聽眾。
把姿勢稍微收回來一些,看著人的眼睛道:“好,我聽。”
就這樣,他聽著肖與蔚講起了當年,親生母親殺害了父親,就在高考前一夜。
“胡老師很關心我,一見到我就問著我,可是我不想讓任何人擔心我所以我說沒事。”
“但是檀光,隻要我停下了筆,我的腦子就不受控製地難受,我儘量控製我的內心,每一個字我都寫得很用力。”
“可是我是人不是神,我媽正因為殺了我爸現在被關在看所守,我如何能夠穩定心態從容答題呢?”
“其實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是沒有書可以讀,到最後我發現我還能去川城我就很開心了。”
“有時候我會想,肖成一定是這輩子讓我經曆的磨難,或許我離夢想很近,但他總能在關鍵的時候給我使絆子。我認命了,所以我選擇了接受。”
今晚看上去像一個坦誠局,各自都在講述內心最不願述說的故事。
可是這個故事一旦開了頭,卻不吐不快。
從某一種程度上講,檀光很佩服肖與蔚。
她是女性中少有毅力和堅韌的人,她知道她想要什麼,她也有能力去要。
但上天不公,她就想要在這樣不公的條件下再去創造。
或許肖與蔚又是幸運的,她再次遇到了檀光。
“肖與蔚,你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好,特彆好。”這是檀光久久不說話最後又吐出來的幾個字。
肖與蔚一笑:“是嗎?”
“當然!”檀光答得很肯定。
“是啊,一定會。”肖與蔚感歎著,重新將眼睛看回了天上。
而把這些事說出來之後她的心竟舒坦了許多,甚至她看著天望著那還在起飛階段的飛機笑了笑。
漸漸的,這祁山頂的風越來越大,肖與蔚的眼也被胡亂吹散的頭發迷住了。
檀光突然想起了那年的風,也是這樣把一直紮馬尾的人逼得將頭發散落下來,他的心也為之一顫,風,來了。
他就這樣呆呆看著人好久好久,久到肖與蔚已經把散發給重新紮好她看著人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檀光忽地笑了,搖搖頭:“沒東西,隻是覺得今晚祁山的風真清涼。”
這一晚,祁山頂的風把肖與蔚心裡的些許陰霾吹散了些。
伴著月亮,伴著星星,這是她第一次坐到城市最高處俯瞰。
心裡突然有了些許的明朗,她看著旁邊的人,像是變了又或是沒變。
變了倒也是因為第一次見他長頭發的樣子,沒變倒也是因為兩人的時候他總會像隻兔子一樣溫柔說話。
就好比當年在醫院門外,在派出所門外。。。
這種感覺很熟悉又或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