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肮臟混亂的街角,散發……(1 / 1)

肮臟混亂的街角,散發著地溝油和腐敗食物混合的泔水味,時不時竄過幾隻吱哇亂叫的老鼠。街麵上的建築又老又舊,都是一個門麵帶十多層居室的公寓式住宅。向上看,探出窗口攬客的是從事風俗業的各種機器人。向下看,夜市小吃街的街麵流淌著汙水,燒烤店和龍蝦店都關了門,等天黑以後才亮燈。傍晚五點半,隻有炒飯還在熱火朝天的營業。

夜市小吃街往裡走,一幢低矮的地下建築橫亙在馬路中間,是拆遷一半廢棄的超市舊址。由已經停運了的電扶梯往下走,鋼筋水泥裸露在外,掉漆貨架東倒西歪。黴變的食品包裝袋隨處可見,頂上還時不時漏下來幾滴汙水。

仔細看,兩個貨架倒下形成的三角區裡蹲著個身形瘦弱的小孩。

周圍十分嘈雜。一同住在地底的流浪漢們正互相分享著今天的食物和見聞,無家可歸又找不到食物的小孩們正徒手翻著垃圾桶,或撿起流浪漢們扔在地上的食物包裝舔一口,解解饞。

白池手裡捏著個變了形的塑料瓶,頭朝下倒了倒,又晃了晃。沒有聲音,塑料瓶裡頭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沒有了。

“哐當——”

一把帶著明顯機油味、接線暴露一半在外的拚接電刀被砸到她腳邊。

“……”白池頭也不抬,暗地裡翻個白眼,挪了挪屁股。往旁邊就地一躺,整個人橫倒在地上,雙手抱胸,有氣無力的碰瓷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刺啦。”

是電刀通電的聲音。

白池整個人一激靈,頓時感到不妙,雙手捂住腦袋,就地往旁邊一滾,警惕的睜開眼。

眼前是一雙高幫黑漆的亮麵馬丁靴,靴口往裡塞了一截質地考究的黑西褲,堆出點褶皺。在往上,是一把油光鋥亮但做工粗糙的通電長刀,刀背上裸露著各種顏色的接線,就連蓄電池都沒帶蓋,生產廠家明晃晃裸露在外,刀身上卻刻著“屠龍刀”幾個中二滿滿的大字。

握著刀的是個十來歲的小孩哥,沒完全長開的小個頭,一張臉臭著,跺了跺腳,張嘴就是一句:“就是你偷拿了我哥錢包裡的錢?”

白池抓了抓枯黃發焦的長發,直接把衣兜褲兜全往外翻出來,抖了抖,啥也沒有。她一頭霧水問道:“你認錯人了吧?”

小孩哥是個暴脾氣,不愛講道理。一看白池身上沒錢,當即認定她是把偷來的錢花完了。於是電刀開關一按,滋啦通了電,就往白池臉上砍。白池往旁邊一滾,險險躲開這把電光閃爍的長刀。長刀刀尖砍碎一角瓷磚,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濃烈的焦糊味傳來,白池扭頭一看,發現自己枯黃的發尾被長刀砍去一截,上下十多公分都被電得焦黑發臭。她抓起長發檢查了一下,又無所謂的放回去。還好,剪剪還能看,不是被電成禿子就行。

白池向四周看看,見圍觀人數眾多,乾脆直接就地一躺,抱著頭閉著眼就開始張嘴乾嚎:“沒天理啦!有錢人就能草菅人命嗎?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啪——”

又是一聲脆響。

白池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從指縫裡眯著眼睛往外瞧。

臟兮兮的地板上轉著幾枚硬幣,正互相碰撞著叮叮當當往下倒。

白池眼疾手快,整個人撲上去把這幾枚硬幣壓住,摸索著挨個塞到口袋裡。

她抬頭,正好看見小孩哥臭著臉掛掉光腦電話,趾高氣昂的說道:

“這些錢我賠你的頭發,現在我哥叫我回家吃飯,我暫時先放過你。彆讓我再看見你,否則——”

白池趴在地上臉朝下,反反複複數著兜裡的幾枚硬幣,激動地紅了臉。

等小孩哥那噔噔噔的馬丁靴聲遠了,才慢慢坐起來。

她身上很臟,形象狼狽,頭發還不規則的斷了一截。臉上也灰撲撲,和地下室裡其他乞丐沒有區彆。熱鬨散了,圍觀看熱鬨的人群也散了。都漠不關心的忙自己的事去了。

天已經黑了,白池站起身,象征性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快步向外走去。

她要去打工。

兩周前,白池從一個每天吃香喝辣的黑暗料理博主,變成無名垃圾星的流浪兒童。那時她剛睜開眼,腦袋邊就圍著幾隻手指長的美洲大蠊,對著她的鼻孔躍躍欲試,一副想鑽進去啃她大腦的著急樣子。小女孩是餓死的,白池醒過來的時候,手裡還緊緊捏著袋空了的營養液。

白池腦中有她的全部記憶。小女孩從小就在另一片街區流浪,撿垃圾吃。小時候有人路過看她可憐,會施舍幾口吃的;長大以後就沒這個待遇,隻能去和其他流浪漢搶垃圾吃。前不久爆發了流感,原先她流浪的那一片街區的流浪漢死了大半,她害怕,就逃到這一片專營夜市小吃的街區來流浪,和這裡的其他流浪漢們一起擠在廢棄商場的地下室裡。流浪漢們不講究,吃喝拉撒都在同一塊地上解決,整個室內常年散發著揮之不去的惡臭。

白池是個樂天派,很快接受並適應了現實。她很快就適應了流浪漢的生活,並且正在尋找辦法另謀生路。

一直吃垃圾肯定不是長久之計,所以白池發揮特長和口才,在小吃街專門做外賣的二樓,一家做拉麵炒雞的小作坊裡幫工。這家店隻做外賣,沒有門店,隻有個用來取餐的窗口。整個作坊裡衛生極差,老鼠蟑螂到處亂竄,不小心的還會掉鍋裡被一起炒熟。這家拉麵炒雞的外賣包裝盒卻做的高檔,專門請設計師來畫了拉麵炒雞的漫畫印在上麵。老板是個黑心資本家,不肯花錢請正經廚師,一直都在這附近的流浪漢裡招聘,請人來幫工。

說是幫工,其實就是掌勺。一整個門店才三平米,轉身都困難。鍋碗瓢盆全部放地上,雞肉放在水池裡解凍。就這樣一家店,外賣月均銷量五千多,月月都上熱賣榜。開的工資在同崗位裡還算公道,一天二十五塊錢,沒提成,沒五險一金,不包吃住。白池還是靠自己的廚藝打敗了十多個競爭者,好不容易聘上的。

小吃夜市一條街的外賣小作坊,養活了這片區一大半的流浪漢。有的打工攢錢上岸買了輛電瓶車送外賣去,也有的在多年掌勺後茅塞頓開,自己悟出個小吃做法,擺地攤、出夜市自立門戶的。做這一行,能吃飽飯,在流浪漢裡算地位很高的。這片區年紀小的流浪漢對幫廚有濾鏡,想學點手藝,甚至還會喊一聲師傅。

白池在小作坊裡做拉麵炒雞一周多,已經比原來的紙片身材胖上了許多。就連臉上也多了點好氣色。

走到了拉麵炒雞店,門沒上鎖,一推就開。三平米的門店內東西被收拾的整整齊齊,油料、冰箱被放在架子上,鍋碗瓢盆也往牆上掛起。這家店原先亂的無處下腳,是白池實在看不下去,上工第二天就把這裡設計整理了一番。現在她往三平米的門店內一站,無論是切菜切肉還是轉身下鍋倒油,都很輕鬆方便。自費買了粘鼠劑和蟑螂藥塗在牆縫裡,白池自認要對自己的食客負責。

她從冰箱裡拖出一大袋切割好的帶骨凍雞肉,撒上一勺鹽,放在漏瓢裡解凍。又從櫃子裡拎出一大袋馬鈴薯、蘿卜、包菜、蔥薑蒜和烤腸,分彆切好,放在台麵上的一個個塑料盆裡。

這一帶做炒雞的外賣店有很多家,但白池自認自己是廚藝最佳、最乾淨的一家。原先老板用的過期調料都被她自費換掉,就連廚具都清洗乾淨。老板是個黑心資本家,自然很滿意這個冤大頭員工,並表示同意讓她自由發揮,不用再過問老板的意見。

但二樓的所有店麵都隻有三平米大小,隔著一麵牆緊挨著。每到傍晚上工,飯菜的香味混合泔水桶的氣息就會從各家各戶的門口飄過來。儘管白池關好了門,但還有一直對外開放,用於取餐的窗口無法封閉。白池忍著乾嘔的衝動,打開腦袋大的小窗戶通風透氣,這才精神好一點。

白池摸了摸衣服裡麵的口袋,計算起來:今天的合法收入,除了早上買菜時候老板給的二十五元現金,還有冤大頭小孩哥賞的幾個硬幣。加上前幾天攢下的九十多元,口袋裡的前就有快一百三十元。再加上大清早賺的貳佰元外快,已經夠買下一個二手的地攤推車。

白池暢想著脫貧致富的未來,興奮地切菜炒雞,都忘記了沒吃晚飯的饑餓。

一把鋼製鍋鏟舞得飛快,鍋底大火燃得旺,拉麵在另一個湯鍋裡煮沸,被她撈起來,直接往菜肉鍋裡一放,就開始爆炒起來。拉麵炒雞的鮮香很快充斥了整個房間,門口牆上安裝的外賣打單機也開始滴滴響。一大鍋拉麵炒雞可以分成幾個外賣盒裝,一鍋成本三十塊,分成五份,售價一份三十五;老板血賺一百四。

拉麵炒雞的香氣讓她一天沒吃飯的饑餓都緩解了許多,等到下班,賣剩下的炒雞還可以自己吃掉。

白池一邊打工,一邊回憶起早上碰到的闊綽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