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熱鬨門庭，此時行人避之不及。
哭嚎聲中是冰冷無情的收押，霍元霖撩開車簾子，正看見官兵綁走一家老小的畫麵。
老人提淚橫流，小兒茫然四顧，霍元霖沒由來的想起那個噩夢，臉色慘白。
霍元嘉瞧見弟弟這幅模樣，還以為他被眼前的畫麵嚇著，伸手蓋住他的雙眼，將人推回了馬車內。
“彆怕，有哥哥在。”
溫暖而乾燥的手掌心讓霍元霖從噩夢中驚醒，他深吸一口氣：“怎麼會這麼快？”
他暗笑自己居然被一個嚇成這樣。
霍元嘉放下手，見他神情還好，才皺眉道：“是啊，怎麼會這麼快。”
秋狩刺殺案發生至今還不到三日，祿親王昨天才趕往圍場，可今日京城內便有人獲罪，直接抄家。
這樣的速度，彆說三堂會審，想必連複審都沒過，直接判罰了。
祿親王絕沒有這麼大膽，必定是皇帝點了頭的。
霍元霖沒當官，但也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二皇子遇刺，太子嫌疑最大，想必聖上不想牽連太廣。”
霍元嘉有意培養弟弟，便問道：“那你說說看，為什麼聖人派祿親王徹查此案，如果聖人不想追查，應該將此案交給王大人才對。”
霍元霖無奈抬頭看著哥哥：“二皇子在圍場遇刺是瞞不住的，若是將此案交給王大人，才是授人以柄。”
“王尚書是太子娘舅，不管他查出什麼結果來，旁人隻會說他庇護太子，有心徇私。”
霍元嘉讚許的看著弟弟：“霖兒若能好好讀書，將來必有成就。”
一聽這話，霍元霖連連擺手：“大哥，我最煩這些彎彎道道的事兒，遠不如遊覽山河來的逍遙自在。”
他立刻抱著大哥的手臂撒嬌，爭取打消大哥這想法：“我天生不是這塊料，當官至少得少活十年，大哥，你忍心嗎？”
“調皮。”霍元嘉無奈的捏了捏他鼻尖，到底也沒有強求。
“你說得對，太子固若金湯，但李貴妃與二皇子也不會坐以待斃，祿親王是先帝幼子，兩不相沾，隻有他出麵徹查出一個結果來，二皇子一脈才會信服。”
霍元霖眨巴了一下眼睛：“大哥你的意思是，祿親王查出來的結果，必定是與太子無關的？”
“原本也該是無關的。”霍元嘉私底下覺得，以太子如今的地位，根本不需要對一個病病歪歪，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的弟弟動手。
隻要皇帝沒昏了頭，斷然不可能放棄身體健康的嫡長子，選擇一副命不長久的二皇子。
再者，後宮之中，中宮榮寵不斷，遠不是僅靠娘家和生育有功上位的李貴妃可比。
於情於理，太子都不該興師動眾的刺殺二皇子，與其說太子，如今這局麵倒像是二皇子自己做局，惹得皇帝憐惜。
可二皇子的身體擺在那裡，差點沒了性命……
無論真相如何，霍元嘉都聞到了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也許他該早做準備。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霍元嘉笑著摸了摸弟弟腦袋：“剛才是不是嚇到了？”
霍元霖尷尬一笑：“當官可真是危險，一人獲罪，全家倒黴。”
都怪那個夢太過真實，以至於他被方才的場景嚇著。
“這就是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霍元嘉笑了笑，又安慰了一句，“放心，大哥會小心謹慎，絕不會牽連家人。”
霍元霖卻氣鼓鼓的瞪著他：“彆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再說了，咱們是一家人，理應貧富同舟，榮辱與共。”
被他這幅認真的模樣逗笑，自打二皇子遇刺便沒輕鬆過的霍元嘉，心情也鬆散了一些，笑著點頭：“霖兒說得對，是大哥失言了。”
“你知道就好，以後不許再說了。”霍元霖這才滿意。
想了想，霍元霖索性靠在哥哥肩頭，低聲問：“哥，是不是隻要聖人看重太子，朝堂就會穩定，那樣就不會有那麼多凶險？”
霍元嘉隻是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自然。”
霍元霖安心了，他大哥可是要曆經三朝名留青史的，不怕這點小風浪。
兩人都沒有再拉開車簾子，抄家的哭嚎聲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
“先去拜見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擔心。”下了馬車，霍元嘉便提醒道。
霍元霖擺了擺手：“大哥你有事兒先去忙，我自己去見祖母。”
“老爺八成也在，還是我陪你一起去吧。”霍元嘉笑道。
果然一聽老爺，霍元霖小臉掛下來。
霍元嘉牽著弟弟往裡頭走，低聲教訓道：“知道你不耐煩，在人前好歹裝一些，整天被罵不孝你不煩嗎？”
“他為老不尊還讓我孝順，臉真大，反正我又不當官，不需要好名聲。”霍元霖滿不在乎。
霍元嘉無可奈何，明明在其他人跟前，霖兒最是好脾氣，偏跟親爹弄得跟仇人似的。
還未等進門，霍老爺便大喝一聲：“孽畜，還不滾進來。”
霍元霖臉一拉，連霍元嘉都皺起眉頭。
“老娘還沒死呢，你擋著我的麵逞什麼威風？”這次霍老爺算錯了，沒說兩句，霍老太太就護上了孫子，拎著拐杖要打兒子。
霍元霖嘿嘿一笑，麻溜的滾進去，一邊滾一邊還問：“老爺，是這麼滾嗎？”
霍老爹見他這賴皮樣，眼前一黑。
霍老太太心疼的不行，指著他鼻子罵：“我乖孫孫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好不容易回來了，你不知道安慰安慰，隻知道罵人，天底下哪有你這麼當爹的，要滾你滾。”
又忙不迭的拉著孫子起來：“霖兒彆聽他的，你爹就是紙糊的老虎，有祖母在，他不敢動你一根手指頭。”
霍元霖笑著依偎在祖母懷中：“還是祖母最疼我，孫兒害祖母擔心了。”
霍老太太慈愛的拍著他後背：“你沒事就好，這次也算因禍得福，在聖人跟前掛了號，往後前程也有了。”
霍元霖隻是笑，沒在老人跟前說自己不打算當官的事兒。
霍老爺冷哼：“膽大包天的東西，這次是你走了狗屎運，陰差陽錯救了二皇子，但有差錯可是要掉腦袋的，到時候你自己死倒也罷了，可彆牽連……”
“老爺！”霍夫人冷聲打斷。
“父親！”霍元嘉擰起眉頭。
“你住口！”霍老太太也目露不善。
倒是霍元霖無所謂，還說：“老爺莫不是嫉妒我運氣好，這是天生的沒辦法，老爺你嫉妒也沒用。”
“你，老子會嫉妒你這個——”霍老爺指著他鼻頭罵。
霍元嘉伸手按下親爹的手指，淡淡道：“老爺，既說了讓我來管教弟弟，何必生氣。”
霍老爺臉色一僵，冷哼道：“現在我連說幾句都不成了？”
霍夫人冷笑：“他是老爺的親兒子，老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可霖兒前腳剛受了聖人獎賞，老爺回到家關起門來就喊打喊殺的，知道的是老爺管教嚴格，不知道的還以為老爺對聖人不滿，故意下他的臉。”
多年夫妻，霍夫人最知道霍老爺要什麼。
果然一聽這話，霍老爺就不啃聲了。
霍老太太扶額，歎氣道：“你們彆在我跟前吵吵，吵得我頭疼，一家子血肉，就不能好好說話了嗎。”
“祖母快歇歇，老爺你看看，讓你彆多說話你偏要說，吵得祖母頭疼。”霍元霖立刻說。
霍老爺一張臉一陣青一陣紅，一口氣咽不下，吐不出。
劉氏捏著帕子，才忍住自己笑出來的衝動，隻當看不見丈夫的難堪。
霍老太太見狀隻是歎氣，摟著小孫子笑著說：“霖兒彆跟你父親一般計較，他啊，就是早年讀書讀傻了，幸虧霍家得了你們兩個聰明孩子，否則哪兒靠得住他。”
霍元霖笑著聽著，點頭不接話。
劉氏挑了挑眉，用帕子掩住嘴角的諷刺。
屋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倒顯得氣氛有些怪異。
霍元嘉咳嗽一聲，打破了這份怪異：“祖母，老爺，母親，霖兒年紀也不小了，如今勤勤懇懇讀了大半年的書，又有聖人點名，我想送他回鄉下場試試看。”
一直窩在老太太懷裡的霍元霖支棱起來，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我？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