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墨回到芳草院,飛快地把懷裡的陶瓦罐掏出來,擱在桌上,燙得直齜牙咧嘴。
夏氏正斜靠在貴妃榻上翻看賬本,看了眼兒子,隨口問:“捧的什麼東西?”
江景墨摸了摸還是熱乎的佛跳牆,鬆了一口氣,神神秘秘道:“美食,娘你來嘗一嘗。”
夏氏“啪”地把賬本合上,揉著眉心道:“沒胃口,不吃。”
賬本上的賬目太讓她傷心了,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
夏氏看的並非江家的賬本,江家賬本都在潘氏那裡把控著,不可能給夏氏看,她看的是酒樓的營收。
是的,夏氏在永寧街上秘密開了家小酒樓,江家人都不知道,連江延庭和潘氏都不知道,隻有江景墨知道一二,隻是從來沒過問過賬目。
這些年江延庭明裡暗裡給她的體己錢不少,除了養唯一的兒子,其他錢都在錢莊裡存著,存多了就開了個酒樓,不大,也算有個進益,不至於哪天被潘氏刁難或者算計得無家可歸時連個退路都沒有,有這項進益傍身,他們母子倆才算有點保障和底氣。
可入冬以來,酒樓的生意越來越慘淡,上個月還勉強收支平衡,這個月直接虧損了,急得夏氏直掉頭發。
“嘗一口唄,可好吃了。”江景墨鍥而不舍道。
“哎呀不吃不吃,你自己吃吧,彆來煩我。”夏氏心情煩躁,說完立刻意識到什麼,連忙自己安慰,“不能急躁不能急躁,急躁影響容貌。”
她就是靠臉蛋和身材留住江延庭芳心的,生氣和焦慮嚴重影響容貌,否則人老色衰,就如同潘氏一樣,被江延庭暗暗嫌棄,自己有沒有潘氏正妻的地位,到時候連在江家立足的地方都沒有。
江景墨知道夏氏最在意容顏,笑哄道:“娘,你今日怎麼沒喝燕窩啊?那玩意不是美容養顏嗎?”
夏氏擺擺手:“是美容養顏,但架不住難喝,娘實在是喝不下。”
江景墨立刻遞上佛跳牆:“這玩意也養顏,又好喝得很,您確定不喝?”
聽到養顏,夏氏這才瞥了眼那陶瓦罐:“什麼東西?”
“叫什麼佛跳牆。”江景墨推銷道,“鮑魚海參,各種營養食材,美容養顏,檸歌做的。”
夏氏微微直起身,鮑魚海參的誘惑是不小,可做飯的人卻……:“江檸歌做的?她一個鄉下來的丫頭,見過海參鮑魚嗎?還能做?”
“當然能。”江景墨一口肯定,“檸歌從小就給一位大師傅做幫工,那位大師傅常給大戶人家做菜,檸歌可學了不少,做的飯可好吃了。”
說著,他把陶瓦罐的蓋子掀開來,濃鬱的香味立刻散發出來。
夏氏吸了吸鼻子,立刻被這醉人的香味吸引住了,坐起身問:“佛跳牆是什麼?”
江景墨其實也不知道,江檸歌告訴他叫“佛跳牆”,他回來就學嘴說“佛跳牆”,至於為什麼叫這麼奇怪的名字,那便不得而知了。
“反正就是好吃的,又營養,又養顏,你快嘗嘗。”
這回夏氏沒有拒絕,把小罐子端到跟前,裡麵的食材豐富充盈,湯汁呈現比雞湯還有濃鬱的黃褐,色澤則比燕窩還要柔和,還沒吃到嘴裡,香味就應該撲了滿鼻。
她沒忍住拿起白瓷勺嘗了一口湯汁,鮮美葷香的滋味瞬間爆香滿口,口感又十分細密、溫和,綿密,嫩滑。
光是湯汁就已經這麼鮮香了,食材又該是何等滋味?
夏氏等不及吞下一頭小鮑魚,那鮑魚周身裹滿了厚重的湯汁,香味比起湯汁一點都不差,嚼起來細膩爽彈,再吃一口海參,香香脆脆,又鮮美無比。
她雖說是妾室,卻也吃過不少好東西,海參鮑魚不是沒有品嘗過,可不管是清蒸還是爆炒的海鮮,都很難味入肌理,吃起來總覺得差點意思,甚至有些腥。
可江檸歌做這道佛跳牆,是小火慢煨出來的,佐料的滋味慢慢滲透海鮮,海鮮的鮮甜又逐漸融入湯汁,相互成就相互滲透,才有了這樣一道絕頂美味。
夏氏吃到根本停不下來,一勺連著一勺,冬菇片、鴿子蛋、排骨塊……裹著汁水吃得正香甜。
看的江景墨忍不住一直吞咽口水,親娘誒,怎麼不說給他留一口?
罷了罷了,隻要能緩和親娘和檸歌之間的關係,少吃一頓大餐就少吃吧。
可是真的很可惜啊!又不是一碗麵一道炒菜,那可是用料考究的佛跳牆啊佛跳牆!
夏氏把佛跳牆吃乾抹淨,一點湯汁都沒留,罐子都省得洗了。
吃完美食後心情莫名好轉了不少,看著桌上的賬本也沒那麼不順眼了,果然美食能治愈一切不開心,酒樓虧欠大不了關門不乾了,把房屋地契一賣,錢不就又回到自己腰包裡了麼?
“娘,檸歌做的好吃吧?”江景墨自豪兮兮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做的。
夏氏“嗯”了聲,吃人嘴軟,此時此刻,她真覺得江檸歌是個還不錯的姑娘,而且跟她一樣,在江府沒有地位,首潘氏打壓,“是不是想替江檸歌說好話啊?”
江景墨點點頭。
“免了,看在這頓飯的份上,我不會再幫潘氏擠兌江檸歌了。”
江景墨心滿意足地離去後,夏氏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洗漱,穿上性感十足的輕紗睡衣香肩半露地坐在燈下晾長發。
江延庭說了今晚會過來,他這幾日應酬差事公務忙,已經好幾日沒來芳草院了,也沒去潘氏房中,而是獨自一人歇在書房的床榻上。
今日一得空,沒去陪潘氏,反而來了芳草院,夏氏自然知道怎麼伺候。
江延庭過來時臉上神情很是乏累,來了就癱坐在軟榻上,夏氏無聲地靠過去,先是給他輕緩地揉了揉太陽穴,而後指尖滑進綢緞裡衣,順著男人的胸膛往下遊走,頭跟著埋了下去……
一番雲雨後,江延庭很是饜足,摟著夏氏輕聲道:“墨兒也大了,再住在芳草院也不合適,明日我讓管家把北邊的院子收拾出來,讓墨兒單住。”
夏氏無聲地勾了勾嘴角,潘氏不是不想給墨兒單僻出一處院子麼?這回可是老爺親口允諾的,雖然江延庭答應給江景墨院子也隻是為了圖辦事時方便。
翌日清晨,前院。
江延庭依舊不再前院用早膳,飯桌上隻有潘氏和江清梨兩個主子。
兩人各懷心事,潘氏拿喬的是江延庭一得空就在芳草院過夜,早膳也不陪她吃了,江清梨則仍舊想不明白江檸歌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家中兩個男人護著她。
一頓早飯吃得冷冷清清,飯後,潘氏提起江景書:“明年開春你大哥就要春闈了,若是如願中了進士,和蕭家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這是潘氏最有盼頭的一件事了,江家的嫡長子也就是她的親兒子學富五車,中進士是非常有希望的,等兒子中了進士再和高門貴府的蕭家結親,那她這個主母在江家身價可就大漲,在京城一眾貴婦人堆裡也是極有臉麵的存在,到時候連江延庭都不得不看重她,拿捏個江檸歌和夏氏還不是手到擒來。
她這幾日過的不順,須得提點好事才能讓自己好受。
江清梨也盼望著此事,江景書這個大哥是最護著她的,而今江景書閉門不出讀書,她都快要鬥不過那江檸歌了,等到大哥春風得意時,家中的風向可就變了,有大哥護持,江檸歌不可能再得意。
還有那蕭家未過門的大嫂,聽說知書達理,是個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這樣的女子不可能會喜歡江檸歌那個草包兼夥夫,肯定會跟自己有共同話題聊,這又是一個助益。
她就是要讓江家人都孤立江檸歌,擁護和喜歡自己這個大小姐。
江清梨突然想到另一件讓她期待的事,問道:“對了母親,祖父也快要回府了吧?”
江家德高望重的老太爺江安泰,江延庭的父親,如今年逾花甲,在家頤養天年,本該是含飴弄孫的年歲,奈何江家孫子輩不給力,彆說抱重孫了,連個成親的孫子孫女都沒有,閒來無事之下便跑到海坨山和老友小住,一住就是三五個月,連親孫女江檸歌找回來了都沒回來一趟。
沒過多久潘氏就派人去傳話,向江安泰述說了江檸歌的斑斑劣跡,如何如何上不得台麵,把老泰山說的直皺眉,還沒見過江檸歌,就已經打心眼裡討厭這個親孫女了。
這老泰山對江檸歌不喜歡,對江清梨可寵得很,從小就寵,比對嫡長孫的江景書都好。
因此江清梨是及其盼望著江安泰回來的,等老爺子一回來,江檸歌就能認清誰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團寵,誰是永遠變不成鳳凰的草雞!
“老爺子月底就回來了。”江安泰回來潘氏也高興,她這公爹最是嫡庶分明,平時江延庭到夏氏院裡次數多些他都要訓斥,有老爺子坐鎮,江延庭也能老實些,“馬上到年底了,老爺子得回家過年不是?”
江清梨笑著點點頭,接下來怎麼全都是好事。
潘氏母女正笑得開心,下一秒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來了讓她心情不好的人——江檸歌和夏氏一前一後進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