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聽著探春話音兒不對,便道:“三妹妹這是什麼話!她們被你逼得沒了差事,我若不想個法子,咱們府裡得亂成一鍋粥了。”
探春便歎:“是呢!可惜,我平日自詡聰明,竟想不著這樣借力打力的法子。到底二姐姐善弈,胸中自有丘壑。”
迎春這次一下子便裁了這些人,府中自然議論紛紛。
許多人便道:“平日隻知道三姑娘厲害,還說二姑娘是個溫柔的性子,一窩蜂的要過去。如今可好,不但差事,便是身家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便有人附和:“可不是呢!說來三姑娘厲害是在麵上的,卻不如二姑娘這般。好在咱們那時候沒有過去,不然便是這點子差事也要被蠲了去的。”
也有人道:“就要這樣的整頓一番才好。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府裡都成了什麼樣子了。隻說那賴家,仗著賴嬤嬤,在府裡橫行。便是後麵正經爺們兒都看不到眼裡去的!如今可怎樣了呢?”
“這話卻也是,如今落到大老爺手裡,那可是,嘖嘖嘖……”
……
眾人說什麼的都有,自然傳到了探春耳朵裡。
這樣肆無忌憚的議論主子,探春自然是狠狠的發落了一些人。
但她也知道,這些人便是明麵上不說,私下裡卻難堵悠悠眾口。
她才幾歲的小姑娘,向來覺得迎春軟弱的厲害,隻嫌她沒有剛性兒。
如今迎春這般雷厲風行的處置了這些人,使得府中風氣為之一清,連她也跟著受益。捫心自問,她是做不了這樣乾淨利落的。
因她心中便有些失落,這才有此話。
黛玉對賈府之事向來不願多話的,這會子卻也過來:“三妹妹今日這是怎的了。這法子二姐姐用得,你卻不行,你想想可是不是呢?”
探春不過有些不適應罷了,被黛玉一說,便笑:“可是我著相了。往常總覺得二姐姐身弱一些,這會子竟有些不習慣呢。”
迎春也笑了:“若說厲害,我自然是不如你,不過是憑一個出其不意罷了。若沒有三妹妹那般雷霆手段,我這裡還不是就那樣糊塗著過嗎。可見咱們這次配合的好呢。”
眾人一笑,也就過去了。
消息傳到榮慶堂,賈母卻是沉默良久,方道:“二丫頭不錯,以往倒是我看走眼了!”
她想了想,又道:“咱們府裡這起子人,往常總覺得他們也不容易。想著待他們仁慈一些,竟越發縱得他們沒了拘束。竟敢串通著犯下這樣大的事情,可見竟都是上不得台麵的。”
便命旁邊伺候的鴛鴦,“傳話下去,二姑娘是主子姑娘,發落了誰那也是該著的。不許他們到處求情,有來這裡說話的也攔了,不許叫進來!”
鴛鴦忙答應著去了,心中知道這便是認真要整頓了。
府中那些伺候了幾輩子的人,不過是仗著賈母寬厚罷了。
如今賈母不願管了!
二房這幾個主子,賈政向來不愛管這些俗事。便是傳到他耳邊,也不過是讚迎春有治家之能罷了。王夫人又被關了,可不全憑著賈赦同邢夫人處理!
賈赦最是個混不吝的。
他們這些人平日一窩蜂的趨奉二房同王夫人,早將大房得罪死了的。邢夫人能縱著迎春罷了這些人,哪裡會再給他們機會!
就這樣,府裡上上下下的看著,竟真叫王熙鳳同探春合力,將這些人順順當當的梳理了一遍。
兩府裡同氣連枝的,便是奴才也多是一家。這些事情,東府哪裡能不知。
惜春便有些蠢蠢欲動:“二姐姐向來不多話,卻是一擊必中。不若我過去請教請教二姐姐,咱們府裡也該整頓一下了。”
尤氏卻道:“你侄兒媳婦馬上便要到日子了,你不說幫著分擔一些,倒給她找事情做。”
惜春注意力立即便被引過去,“是了,我要做姑奶奶了,蓉兒媳婦這會子覺著如何?”
可卿便笑,“小姑姑也太過小心了,一天能問八百遍。小姑姑事事以我為重,我再沒有不好的。”
惜春看著可卿鼓的那麼大的肚子,將手輕輕撫上去:“這裡麵竟真有個小娃娃!”
才說著,就感覺手下突然便鼓起一塊,便小聲叫道:“我孫子又踢我了……”
她那麼大點的孩子,麵上端的老成,口中叫著孫子。倒是將尤氏同秦可卿在旁邊看的忍俊不禁。
直到秦可卿的肚子肚子再沒了動靜,惜春才收回手,“蓉兒媳婦身子重,咱們難道就這樣放過那些人嗎?”
“你們不是不知道,那邊府裡查出多少!但凡是個管事,便沒有乾淨的。我就不信,都是一家子的,咱們這邊就俱是好的!認真查一查,怕是還不如那邊呢。”
秦可卿慢慢摩挲著肚子,聲音輕緩:“小姑姑且看著就是,不需咱們做什麼,他們自己便會收斂的。”
果然,惜春雖沒有來榮府請教迎春,但奴才們多知機的,什麼不知道呢!
看著以前那樣體麵的人,一個個的被賈赦送到外麵的莊子上,心中怎的不怕。
因也不用主子說話,他們自己便謹慎起來。
有那常常伸手的,便心虛了。
便是有些膽大貪財的,也怕下麵的人告狀。
畢竟誰能沒有幾個仇人呢?榮府那邊有多少便是仇人咬出來的!
因有許多人便先後來主子跟前剖白一番。
尤其是賴家,先是賴大家的被拿住了,送到賈赦那裡。
賈赦早就看他家不順眼,便順著將賴大一家全抄了,竟一下子得了幾十萬的贓款。
賈赦心中震驚,不想他家竟這樣大膽,他一個府中的大老爺,都遠比不上的!
因便依樣將那些貪的狠的,一個個全抄了個遍。
好在彆家還好,並沒有如賴家那般巨貪。賈赦才鬆了口氣,將他們送到莊子上。
就算是這樣,零零總總的加起來,賈赦也得了近百萬的贓物。
他心中高興,隻將一些大件的和奴才們貪墨的擺件充到公庫。銀錢地契卻是留下一半在自己的私庫。
賴嬤嬤攔不住賈赦,便要找賈母告狀,但賈母卻謝了客。她走投無路,隻能看著賴大家的兩口子一同被拉出去,不知被送到哪裡的莊子上去了。
好的是她兩個兒子,還有賴升。
但她年紀上來了了,便愈發膽小。尤其是眼看著她家幾輩子的“心血”,不過一夕之間,就被清算了個乾淨,哪裡還坐得住!
因心驚膽戰的勸著賴升往上麵奉了一多半的家財,心中才算安穩。
隻她小孫子本想著要找賈府的門路出去做官兒的,如今也不敢再動了。隻成日將賴尚榮拘在家裡,不許出去。就怕點了誰的眼,再沒了下場。
有賴家帶頭,寧府這邊的奴才一樣陸陸續續的奉了家財到賈珍這裡。
這般亂了幾日,秦可卿便到了日子,倒是順順利利的產下一個小子,闔家歡喜。
尤其是賈珍,他有了親孫子,又收上來這些意外之財。
人逢喜事精神爽,因便想著做些什麼。
於是便到後麵吩咐尤氏,“秦氏有功,誕下這一輩頭一個孫子,該大辦。”
尤氏自是應下,熱熱鬨鬨的過了洗三,便籌備著辦滿月酒。
他們這邊主子少。
可卿在月中,不能理事。惜春平日還好,隻到底是個姑娘,總是不算很方便。如今要大宴賓客,便覺得有些人手不足。
但榮府那邊如今也七零八落的,竟也是幾位姑娘理事,她卻不好打擾。因便差人到她娘家,接了她母親來幫襯一二。
她母親尤老安人如今隻在府中帶著兩個姑娘,靠著尤氏的周濟過活,倒是將這個繼女看的中用。
且她正有一事要求著尤氏的。因尤氏一說需要幫襯,便忙帶著兩個女兒就來了。
她雖是繼母,但尤氏素來是個性子寬厚的。
且她到了尤家不幾日,尤氏便嫁了,兩人卻是客氣。
尤氏帶著人接了她們進來,好生安置了。便請了尤老安人說話,幫著理事。那兩位姑娘便在房中等著。
她那小女兒是個活潑的性子,便拉著姐姐去外麵花園子裡玩耍。
她們來的少,也不怎麼認得路。
不知怎的,竟是走岔了。直到看見兩位極俊朗的哥兒在園子裡說話,這才驚覺竟是走到了前麵。
如今園中梅花正開的繁盛,她們躲在梅花後麵,倒是沒叫旁人看見。
隻那兩位哥兒生得好,三姐兒便不願回去,還要再看。卻被她姐姐死命的拉著,隻能按著原路回去了。
卻說尤老娘,跟著尤氏一路走過來。見府中下人恭敬,井然有序,不由豔羨。想著二姐兒定下的那家,心中更加黯然。
自尤二姐的父親去了,尤老娘便極快的嫁了尤氏的父親,有了個安人的誥命,正式做了官太太。與那張家便再不來往了。
這次若不是那張家找上門來,尤老娘便打算做個不知。到時候,求了尤氏再另尋了好人家,將尤二姐嫁過去。
再怎麼著也得是一個官太太才好。
她打算的好,但世事卻不會順著她的想法走。
這不是,明年二姐兒便要及笄,算著年齡也到了,前兒那家人便來提。
她如今是官太太了,一個皇莊的莊頭,她便不甚看得上。
但無奈前麵那個死鬼已經定下了,那是二姐兒親爹。若隻看二姐兒的出身,兩家倒也算是門當戶對。如今人都上門了,她自是沒有反對的理。
他們家已經找了來,尤老娘無法,便隻能請進來說話。
與二姐兒定親的那人叫個張華,他母親早早的便沒了,如今隻跟著他父親過活。
這次也是他父親親自來提。
尤老娘那前夫一般也是皇莊的莊頭,家中並沒有那些規矩。因尤老娘早年也是見過張華的父親一二的。
這次一進來,卻是將尤老娘唬的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