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九思騰雲攜著絳珠,兄妹二人不緊不慢地往金鼇島飄去。
此時天高雲淡,從天庭和從洞天福地中逸散出來的靈氣雖不比當年,卻也仍舊十分濃鬱。便是不修行的尋常人,呼吸一口都有延年益壽之效,慕九思自然更覺舒暢。
前世他讀上古史時,上古君王個個長壽,堯舜禹湯皆是古稀過後才想著尋找繼承人。
雖然在非神話世界裡,那些上古君王的事跡,很可能是一個部落裡的幾代君主大融合,才讓執掌史筆的人誤認為他們長壽。
可在這個以神話為藍本的世界裡,天地之間如此充裕的靈氣,壽過百載豈非尋常?
他正一邊駕雲,一邊指點著下界河山給絳珠講解,忽而一道熾熱的火係靈氣從身側呼嘯而過。他急忙側身避讓,卻還是讓一縷靈火灼到了衣袖。
是三昧真火。
陸離所修便是三昧真火,慕九思常年與陸離相處,對這火的一切特性了如指掌。
如此菁純的三昧真火,怕是和陸離一般,天生自帶靈火種子,從胎裡就開始修行了。
“九哥,你怎麼樣了?”絳珠擔憂地問。
方才那道火係靈氣飛過時,慕九思下意識先把她護在了懷裡,這才沒能完全躲避開去。
慕九思笑得輕鬆,安撫道:“沒事,被燎了下衣袖而已。這火比起阿離的,還差了些氣候。”
忽有一人問道:“阿離是誰?他也修三昧真火?”
那聲音清脆透亮,一股少年的朝氣蓬勃而出,讓人聞之便生欣喜。
慕九思循聲轉過頭來,便看見一紅衣少年負手立在不遠處,身上纏繞著一條比衣衫更紅的長綾,足下踏著一對烈火熊熊的輪子,眉間一點朱砂,給略顯淩厲的眉眼平添三分豔色。
隻看這身行頭,慕九思便對其身份有了幾分猜測,當下便溫和地答道:“阿離是我弟弟,他的確也修三昧真火。”
那少年忽而歪著頭看了他片刻,好奇地問:“我燒了你的衣裳,你不生氣嗎?”
慕九思搖了搖頭,“一件衣裳而已,不是什麼珍貴之物,不值得在意。再者說,你肯主動出現在我麵前,承認是自己燒了,必然不是有心為之。”
少年臉上頓時露出了笑意,“你心性這般豁達,我很喜歡你,想和你做朋友。”
“好啊。”慕九思也笑了,“我也十分喜愛你的少年英姿,正有意結交。”
說完就先行拱手道:“小仙慕九思,不知仙童如何稱呼?”
那少年道:“我叫靈珠子。”
話音方落,他忽然反應了過來,“你說你叫慕九思?新任的天府星君?天庭如今推行的禮儀,就是你弄出來的?”
慕九思點了點頭,“不錯,天庭禮儀,的確是我所作。”
靈珠子的臉色一瞬間變換了數次,先是氣憤,接著是遲疑,忽而又眼睛一亮,縱身上前,親親熱熱地來抓慕九思的手,卻碰到了質地溫潤的花盆。
“昂?這是什麼?絳珠草?”
他盯著白玉花盆裡種植的仙草看了片刻,才確定了是藥效並不突出的絳珠草。
“原來星君喜歡養仙草。我師父那裡有一株九葉靈芝,我摘來送給你好了,絳珠草也太普通了。”
絳珠怒了,“你才普通,你全家都普通!”
“喲嗬,居然成精了?”靈珠子吃了一驚,繼而便滿臉佩服地看向慕九思,“能把絳珠草養出靈智,星君定然費了不少功夫。”
這可比養那些天生便品質高的仙草炫酷多了。
慕九思安撫地摸了摸絳珠的珠冠,鄭重地對靈珠子介紹道:“這是我妹妹,就叫絳珠。”
“啊,原來是星君的妹妹呀。”靈珠子尷尬了一瞬。
但他的尷尬也隻存在了一瞬,下一瞬便大手一揮,“星君是我的朋友,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這裡有點好東西,就當是送給妹妹的見麵禮了。”
說完根本不等慕九思反應過來,便大手一揮,將一樣東西丟進了白玉花盆裡。
“誒,靈珠子?”慕九思阻攔不及,不由大驚失色,急忙問道,“你放了什麼?”
靈珠子笑道:“放心,是靈芝甘露,好東西呢。最適合草木之靈吸收煉化。”
話音未落,便見天空劫雲彙聚,淩冽的罡風如刀子般割了過來,慕九思下意識抬手擋住了臉。
靈珠子臉上的笑容一僵,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她……她就要化形了?”
這時慕九思已經顧不得搭理他了,急忙詢問絳珠,“妹妹,你覺得如何?能感應到雷劫的強度嗎?”
反倒是多年沉心打磨資質的絳珠十分鎮定,信心滿滿地說:“九哥,你找個空曠的地方把我放下吧,我覺得我可以抗過去。”
她本草木之質,生出靈智之後便一直跟在慕九思身邊修行,根本無瑕作惡。
這雷劫於她而言,不過是天道補全之後的化形程序罷了,根本構不成威脅。
但若是有人自以為是,要幫她抵擋,那便是天道不可欺,威力翻倍都是輕的。
“好。”
慕九思應了一聲,也不敢耽擱,隻給靈珠子留下一句“失陪”,便調轉雲頭,往北極天櫃飛去。
北極天櫃如今是他的道場,兩者之間自有氣機相連,他無論從洪荒何處去往北極天櫃,心念一動間,便會瞬息而至。
因此自然而然的,靈珠子踩著引以為傲的風火輪,也依舊把人給跟丟了。
他不明所以,隻愣愣地站在雲頭,好半晌才讚了一聲:“好快的遁術!”
本來還想請他到乾元山做客,順便請他給師傅演示一遍天庭那套禮儀的。
他們闡教的教主浮黎元始天尊,收徒最重跟腳,日常最重禮節。
原本這位聖人對道祖身邊兩個童子統治的天庭百般看不上眼,可自從這位天府星君歸位,為天庭製定了一套完備的禮儀之後,闡教聖人的口風就開始變了。
從前這位根本不拿正眼看玉帝王母,如今卻偶爾會讚一句:“不愧是隨道祖修行多年的記名弟子,縱然修為不濟,到底比那等濕生卵化,披毛戴角之徒強上一籌。”
練氣士身邊的童子不算正式弟子,卻也隨之修行。因日常貼身伺候,得到的指點並不比親傳弟子少,因而又叫做“記名弟子”。
若親傳弟子和善的,日常見了這些童子會喊一聲“師弟、師妹”,似元始天尊般高傲的,能拿正眼看一下,那都是心情大好了。
如今他竟親口承認玉帝王母是道祖的記名弟子,也就約等於承認了是他的同門,怎能不讓人詫異?
太乙真人聽過一次之後便記在了心裡,回到乾元山,在自家弟子麵前,不免說嘴,又被靈珠子記在了心裡。
他本是女娃冠上的一顆明珠,因日夜隨媧皇參道得了靈性,漸漸生出靈智來。
媧皇參悟造化之道成聖,心性最是慈悲,便時指點他修行,令他短短千年便得了道體。
原本就這樣,在媧皇座前修行也很好,他是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靈珠子。
隻可惜,媧皇所修之道與他不合,靈珠子乃是天生的殺伐之相,日後注定要血染疆場。
一番推算之後,女媧娘娘便將他托付給了乾元山金光洞練氣士——太乙真人。太乙真人喜愛他資質靈巧,遂收為親傳弟子,多年來一直悉心教導,百般疼愛。
靈珠子雖性子跳脫調皮,卻非是無心無情之輩,自然感念師傅的一片真心。
因而,聽了太乙真人轉述元始天尊的話,又聽見自家師傅將那天府星君好一番誇讚之後,靈珠子便有幾分不服氣,想著若有機會,定要逮著對方切磋一番。
不過,這次慕九思的衣袖遭殃,的確是意外。
原本靈珠子正在追逐一頭妖獸,想要取了那妖獸骨入藥,配合特殊功法打熬筋骨。
誰知那妖獸狡猾,還自帶混淆氣息的天賦神通。靈珠子的三昧真火受那神通所惑,追到半路將慕九思誤認了,才有了先前那一番相識。
原本靈珠子以為,能作出整套禮儀的,定然是個鶴發童顏,嚴肅正經的老神仙。
哪曾想,這位天府星君不但出乎意料的年輕俊美,行事更是進退有度,溫和大方,讓人如沐春風。
那一刻,靈珠子似乎明白了,為何他們教主和他的師父,都對天府星君讚不絕口了。
找茬切磋的心思瞬間淡了,他卻又靈機一動,想著不如把這位星君請回乾元山去,把那套禮儀也教教他師父,好讓師父下次再去昆侖山聽道時,在教主麵前長長臉。
哪曾想,一時好心,給了那絳珠草幾滴靈芝甘露,就把人給跟丟了。
如今可好了,凶獸跑了,天府星君也沒了。
靈珠子鬱悶至極踩著風火輪一個旋身,就往乾元山飛去。
他得找師父控訴一番:您的風火輪不行,連一介太乙玄仙的雲都追不上,往後可彆再到處炫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