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的駐防在北漠來說,相對薄弱,隻因地界緊靠江陰,陳瑾之早前來試探過,無危且過,不會有人對此發難,才點頭讓淮都派兵鎮守,千防萬防,算漏了邊族會趁機敵襲。
“報,宣城門發現常遠軍數百正朝這邊來。”
“報,已有數十敵國的兵卒混入城內。”
“報,東南方五百米出現王師數千。”
往不同方向湧入的士兵,齊聲彙報軍情,語畢後,齊齊看向高台上的人,隻見那人停下還觸碰在沙盤上的動作,垂下的右手握緊懸在身側的彎刀,卻在聽到王師的那刻,又鬆了手。
“哦?是我那個王兄來了?”男人低笑,眉眼揮之不去的悔恨,“傳我令,著徐興一見,其餘人退出宣城。”
“是。”
日暮闍台,寂靜無聲,分成三批潛進宣城的常遠軍四處查探,眼見著駐守在城內的邊族將士慢慢退守出城,想再探時,離城門處最近的一批士兵,發了信號,留下幾人,很快離開。
“這都多少日了,到底什麼時候能見到小姑娘。”一位身著墨綠煙羅外衫,細窄的兩肩搭著件絨錦金繡鬥篷,眉眼都帶著不悅的少女正慢緩的沿著城道入內,目光觸到絡繹不絕的大街,許久未聽到回聲,停步回望。
“人呢!”少女秀眉緊擰,剛才還隨在身後的布衣侍衛沒了蹤影,倒是她一人被留在這偌大的宣城。
等她回神,想離開時,身前已有人伸出手將她攔住,“姑娘可是在尋人,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可以找我們。”
“你是何人?”少女不再上前,隻停了腳步,警惕著看著眼前一身戎裝的陌生男子,再往後,便看到高牆上,接換的士兵。
“齊雲,彆嚇著人家,”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有聲音瞬入,就好像一直在等著這一刻,“不好意思,姑娘,我們是接管宣城的王師,無意間冒犯了姑娘,還請見諒,實在是姑娘這一身著實惹人多看,所以才...”
“將軍此話詫異,明明是你的部下冒犯了本姑娘,你倒好,不嗬斥部下,反而來怪罪本姑娘的不是,什麼時候,被冒犯的人還有罪了?況且,看你們這副樣子,怕是把我當成敵國的探子,本姑娘一向光明磊落,不屑於要靠偽裝,來竊取你宣城的要事。”
“你如何知曉我是將軍?”被嗆了聲的人,提眸微愣。
“直覺,”少女不屑的掀開眼,輕飄飄的從口中吐出幾個字,“我可以走了嗎?將...軍。”
“將軍,這...”齊雲有些無措的開口,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牙尖嘴利的女子,雖然他們確有懷疑的想法,但被這樣直白說出來,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讓她走。”陳仟行收了目光,點頭說道。
“北漠的男子果真是莽夫。”
正提步往城牆上去的人,聽到這句話,猛地轉身,被先反應過來的齊雲攔住,“放手,這世間怎會有此等女子,本將軍先前還同情心大發,以為是哪家大臣家眷迷失此地,想著能幫上一二,得虧了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蠻橫、無理!”
“仟將軍,仟將軍息怒,將軍那裡還等著回複,況且,我等還有軍機要彙報,彆因為一個女子誤事。”
“算了,本將軍不和蠻橫的人一般見識,”陳仟行登上城牆,看著一地的屍身,低聲囑咐:“讓人將屍身好生埋葬,另外,官驛住不下這麼多人,責令,傷者優先,多出來的將士,安排軍帳或者客棧。”
“是,將軍。”齊雲接了令,下去。
街頭甬道,沿途的百姓絡繹不絕的叫賣,卻在看到陳仟行一行人的時候,默契的丟了自家的生意,上前擁護,說的都是些感謝的話,從街頭一直到街尾,滿滿當當的站了一長街的人,這幾人的點也背,官驛滿員、軍帳滿員,多出來的正好是他、齊雲和姍姍來遲的丁敖。
百姓的歡呼聲愣是將幾人,多次想開口,給打斷了去,生生從日暮站到了傍晚時分,最後還是有人大喊了一聲,“走水了。”三人才得以脫身。
直到回了客棧,陳仟行都深思未斂,“想什麼呢?”丁敖開了三次口,這最後一次終於是把雙目無神的人,喚了個反應。
“嗯?什麼事,”陳仟行隻覺得剛才的聲音熟得很,真讓他說,卻無從回起,抬眼看到丁敖似笑非笑的模樣,正想製止他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瞧著他收了笑意,低言說起,“咱們的隔壁有不少於十個的人盯著,從我們剛才進來,就不止十個,所以我怕是治顏的人。”
“不會,治顏的人還不會傻到狼入虎口,攻下宣城對他們沒什麼好處,除非,他們是南蕭的。”陳仟行淡淡出聲。
因為宣城戰事的緣故,齊雲帶了一部分傷兵回程,路遇長城邊境,又急趕著將陳仟行的猜想,報給陳瑾之。
這容納上千人的城邑,唯有陳仟行和丁敖遙望郇城,盼諸軍無難。
搶奪天下的大戰,突起迅猛,像是給了什麼訊號,又像是什麼都沒給。
五日後的辰時。
陳仟行的猜想一一應驗,幾日內他行至哪裡,便看著丁敖的身後跟著一位少女,少女不為其它,隻為王師小將軍而來,“我們小將軍是女子,女子你明白嗎?姑娘。”丁敖還在拚命告知,隻因這位少女前幾日一上來,便出聲要見小將軍,問來問去,她都隻說要見了麵,才會告知。
陳仟行隻是帶著淡笑的看著,細長的手指輕點食案,在長時間的注視下,丁敖吃了兩碗米飯外加兩個肘子和一盤醋魚,同坐一起的少女好似發現了身前這位帶著淡笑,眉目疏鬆的少年才是這宣城上千王師的掌管者。
再加之,吃完飯想溜走的人突然開口:“差點忘了,姑娘要找的人應該和咱們將軍說一說,畢竟對麵這位便是小將軍的師父。”沒等陳仟行作何反應,丁敖已經一個箭步,奪門而出。
“莽夫?”細腰寬肩的少年慢緩著起身,眯著眼,居高臨下的垂落視線,他沒功夫和丁敖算賬,隻想著,麵前的人是何身份。
“小王爺,何必這般小心眼,那隻是小女子無意間說出口的錯話,何故放在心上。”少女微仰著頭,目光回視垂下的視線,嘴角上揚,輕笑道。
“姑娘,找小徒何事,都且與本將軍說,今日的話都會代為轉告,”陳仟行俯身低語,“若還是剛剛那些話,還請姑娘自行前往黎城,彆來煩我。”
“聽君一席話,倒像沒聽懂,”如不是國難當前,她怎可低姿問詢,陷殺祖父的北漠士卒,“小王爺要如何才能將小將軍帶來,隻要是我能做的,都可以。”
身著銀墨錦衣,外配琉璃扣墜,笑意淺淡的少年挑眉再道:“姑娘還未告知姓氏,又或是出自哪家官邸。”
“南蕭,榭可,”蕭可目光微顫,很快換了姓氏,如不是怕蕭姓暴露,怎會舍了姓氏,也就南熹膽大,悄然從寺廟去往北漠,所用姓氏還是蕭姓,許是南蕭世家也有姓蕭,所以,才用上一二,“小將軍是我表姐。”
“榭可?”陳仟行勾唇生笑,低聲重複,在榭可的應答下,說了條件,“本將軍此行未帶婢女,榭姑娘若願,我便考慮考慮。”
“你...”蕭可忽地起身,又在看到常遠軍的那秒,點頭應下,“好,希望小王爺,說話算話。”
“當然,北漠的莽夫,可不似你們南蕭那些翩翩公子,油腔滑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