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涉及,心醉情迷(4) 我低了眼,……(1 / 1)

兩世卿玨 葉千裡 4480 字 10個月前

三日後,大軍開拔,去往昭城平流寇,隻因是師父帶兵,大家都不似往常那般緊繃,初春時分,末寒未儘,沿途往昭城去的路還下著雪。

即使入了春,也未覺著暖和一些,昭城與彆個城池不同,它處於淮西和梧都的交叉處,四麵環山,若有心人往高山而去,昭城必會淪陷。

壞就壞在這兒,可好也好在這兒,昭城氣候陰寒,比黎城冷得多,若流寇想著上山一避,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聽師父說,四麵山脊寒冷滲骨,唯一能躲的隻有昭山岩洞。

自如此,大軍便停留在昭山安插王旗,我瞧著巡防營風風火火插旗的模樣,心生疑念,“是不是在想,為何大張旗鼓的插上王旗,還生起數堆篝火,唯恐流寇不知來人?”傅辭從主帳出來,瞧著我藏不住的神色,故開口問起。

我本是看著師父和各位將軍忙著商議對策,我在旁邊怕會打擾,才出了來,走著走著身邊就多了個傅辭,“三營將軍都在,傅將軍不用去的嗎?”我停了腳步,偏頭說道,傅辭靜了聲,與我站近了些,“隻是走個形式,我在與不在沒差彆。”他故弄玄虛的低聲道。

他這一說倒提了我的興致,我倆找了個離篝火堆遠的空地,來回踱步,“堆起篝火是晝冷差異懸殊,所以不到申時就準備起來,”他右手時刻握著劍,就像附近隨時會有危險,“姑娘彆看此行點兵數千,其實都是些剛從軍入營的新士。”

聽話剛落,我看了看四處,除去主帳守兵和巡防營是熟臉以外,上至次所騎兵,下至護守步卒皆是麵生的模子,“是師父的意思?”我離得很近,仰頭看他,傅辭的用意我知道,我們之所以離新士遠了很多,是因為這番話怕流傳到他們的耳裡,引起不必要的躁亂。

“.........”

傅辭悄然垂眼,麵前的少女柳揚青眉,笑若清許,不過十三的年歲,已能窺探出日後的絕麗容姿,身後焮天鑠地的篝火肆意燒著,滿目的雪白儘失色彩,唯她璀璨生光。

待他回過神來,少女還沒挪步,靜等出聲,許是見他沒說話的意思,低了頭,“沒關係,軍機不可泄露,南熹明白,今日多謝傅將軍告知。”

這一番話,又將傅辭剛回神的神思埋了去,要說這次流寇竄逃,陳瑾之隨便派人過來都能殲滅,可偏偏分流路途的時候,淩澤部書信求軍援助,唯糾陳瑾之還記著除夕和王陵一事,起了私心,又不得著人前往,如此他便帶著三營將軍借著平流寇而攔。

要說私心,這也是頭一回,可說起狠心,他隻帶著剛入軍籍的新士平寇,留下前去援助的精兵強將數萬,他心有大義,雖起私,但未果,王師將領如此,必護得此國強盛安居。

“小將軍,得空不?”常深剛從主帳出來,攀著丁敖,兩人並肩過來,意有神清氣爽的影氣,我看了眼還在想事的傅將軍,同他輕點頜首,便向大步過來的兩人去。

“常將軍。”在王師裡,除了師父,最惹得我笑的隻有常深,他性格豪爽率直,說話也從不彎彎繞繞,除了話太多,都還好。

常深放了手,三兩步就到了我麵前,笑著衝我和傅辭頗有深意的一笑,開口:“咳咳,小將軍和傅將說什麼呢,挨得這麼近。”

“我們,談正事!”得常深提起,待我回頭一想確實不妥,癟著嘴不願和他爭論,“軍機要事,傅將說到一半,你們就來了。”我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又道:“這位是?”

“丁敖,巡防營副將。”常將軍咧嘴一笑,拍了怕旁邊始終帶笑的黑衣男子,“喏,這位就是將軍的嫡傳弟子,咱們王師的小將軍。”說起我來,常將軍傲嬌極了,好似除了我,周圍這些都是平民百姓一樣。

可事實是,為身後的傅將軍在漠河一戰,破敵數千,前麵幾個伍長、佰長、都是有軍功在身上的,連他自己,騎兵郎將都是在戰場手刃數人得來的尊呼。

“卑職丁敖見過小將軍,梧都一役我跟著將軍在一處,故沒親眼見到他們口中,英姿颯爽、不懼血泊的小將軍,倒是如今一見,竟是名清秀婉兮的姑娘,瞧著是有咱們將軍的氣勢。”丁敖沒覺得有什麼,將軍的徒弟便是五十萬王師除百姓外,加護的人。

“有嗎?”我其實不信丁將軍前話所講,什麼英姿颯爽,什麼不懼血泊,聽著就有些假,但突然就慶幸,除了師父沒人看到我淚流滿麵的傻樣,“丁將軍所說,我身上有師父的氣勢?”我補了一句。

“是。”丁敖很快開口,沒有一點猶豫,倒是把常深逗笑了,他也沒拆穿丁敖就見過我幾麵,如何能看出有將軍的氣勢,“他,找你幫忙,”常深指了指我麵前的丁敖,看我抬眼,細細的和我說起丁敖過來的初衷,“上次梧都一戰,將軍未雨綢繆,大戰而歸,然後丁將軍就想知道,咱們將軍是從何得知,種種疑點。”

“常將軍是想讓我問?”當時軍營受襲加上消息瞬滅,本就讓我不知所措,也忘了問突襲之時,師父是如何將十數日的腳程省去,在軍營現身救下我。

常深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又聽我開口:“但是各位將軍應該比我好提才是。”

“小將軍可彆自謙了,將軍何時讓人入過他營帳,除了商議軍事,無人能進,此行夥夫做的糊狀湯菜,難以下咽,將軍可是專為小將軍帶了糕食,就怕你吃不慣......”常深扳著手指頭,還想再說,被身後的傅辭不耐煩的打斷。

“行了,你怕就直說,拿這些說什麼。”

另一邊的幾人本想接話的,聽傅辭這般語氣,都閉了嘴,傅辭和將軍算是一個脾氣,他現在能有跟你好好說的時候,就珍惜吧,平時惜字如金,能跟人說上話就算不錯了。

“糕點?師父帶的?”我聽到後麵,眸光亮了幾分,他們所說的事也點頭答應下來,徑直往主帳去。

身後還傳來常深輕聲辯解:“我怕什麼,倒是他,三營都在王帳議事,找了個頭疼的借口出來,誰知道做什麼...”

“師父。”我自後帳入內,偌大的營帳,竟無一人,隻瞧著案桌上放著杯熱茶,看樣子師父剛離開不久,除開沙盤上擺放的戰略示圖,主帳和各帳布置得萬般無二。

夜裡微涼,靜待幾時,多次驚醒,皆是未見師父的身影,隻聽得帳外喧鬨的交談,我不去問,是因為師父從不和人提起他除軍營外的行蹤,反倒是各營將軍找不到師父時,還來問我,這一次,興許是他忙了些,便沒顧得上我。

可到底哪一次師父沒顧上我,從沒。

我揪著心裡的不安,大口的呼氣,妄想用稚嫩的方法讓自己靜一些,這是小時,母後教我的方法,大口呼氣,便能沉住氣,再大些,得兄姐的愛護,這個方法倒是擱置了好久......

看書到半夜,帳外到底是有了動靜,我掐著手,指甲入肉的痛覺也換不回我喘息的恐慌,怕來人不是他,怕帳外並無他,怕所想皆為空。

好在......

他還是來了。

男人虛重的身子,筆直的從後帳而入,無人隨側,腳步從帳外慢緩,到入內輕急,直至見到我,才倒地不起,落地的同時帶著案架兵書一並跌下,發出很大的聲響。

在我半抱著師父往榻上去時,帳外傳來新士詢問的聲音:“將軍,出了何事?”等我將師父弄到床上,忍著淚光,壓著內心的驚悸,鎮定答話:“是我,不小心將案板的摹本搞掉了。”

帳外的人應了聲,我看著榻上麵色蒼白的師父,顫著手揭下半覆住的麵具,又摸索查看傷勢如何。

雙手所到之處,皆是血流不止的傷口,腹部、後腰乃至雙腿都染著血....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站起身,將幾案下側的藥箱拿了來,沉著冷靜的撩開外袍,還未見得血肉淋漓的傷部,就聽到觸碰之下,那人低喃,

“南熹...去...找軍醫。”他虛弱的開口,手有涼意的觸碰我還在撩袍的右手,“不哭...”

他說沒辦法替我擦眼淚,但答應我,他不會死。

軍醫來時,他已經暈厥,無半點生息,因為要脫衣治傷,我隻能隔著屏風無聲候著,不敢出聲怕擾了軍醫救治,不敢出帳怕有人察覺出不妥,坐到天色朦朧,床榻處才傳來軍醫叮囑的聲音。

等人離開,我才輕踩著步伐過了屏風,到他身邊去,“南熹,”他倚枕靠床,“嚇著了?”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蹲下身細細看他,除去麵色蒼白,倒還精神,他本想讓我坐床榻上,我不肯,他也就依了。

“何事需得師父親自去,還弄得這副樣子。”其實我心裡大致清楚,數千的新士敵不過他一人,可再來幾次,他會死的。

“南熹如此聰慧,師父不說,也是能猜到的。”他將乾淨的外袍脫下,囑我墊到地上。

“師父說,南熹猜不到。”我點了頭,疊好的衣袍枕在手臂上,隻聽他說。

師父側身低語:“流寇數百,皆藏於岩洞。”

他還想拖著時間,被我察覺,抬頭斷話,“師父!”我笑了笑,壓著心裡的憂慮:“和我說說,我想聽。”

“新士數千,有些不敵流寇,師父是三軍主將,總不能放他們白白送死,索性趁著流寇被山腳營隊吸引,帶了數十巡兵摸後交鋒,”他輕闔著眼,給我解釋:“丁敖太重情,常深是部族嫡子,隻有傅辭同我一去,所以傷得重了點。”

“數十...對數百?”我低喃道,冰寒地凍、麵無血色、血透外袍,我還能想到他帶著兵卒,攀在刺骨山脊的身影,還能看到他手提利劍,眼神散漫的殺儘敵寇,即使身負重傷,也不悔不止。

我突然就意識到,師父這輩子都被困在北漠了,肩負大義、平定江山、抗擊敵寇,可平了遺憾,便會沒了性命,這等國事,又何嘗不是一道桎梏。

何為無欲無求,隻因那忠貞鐵骨永屬北漠,隻因無人能護他周全,隻因他名喚陳瑾之。

我低了眼,忍了半夜的淚終於滾落在地,帶著哭腔問道:“陳...陳瑾之,你疼不疼。”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伸過來的錦帕停了一會兒,又執意低頭替我拭淚,“不疼,習慣了。”他啞著聲,想來,怕是染了寒。

再後來,我也聽不得師父還在說些什麼,隻和著他身上的茶香,迷迷糊糊的睡了去,就在床榻旁。

我雖在睡夢中,卻能感覺到有布衾蓋在身上,意識終是在暖和的環境和帳內的安神香中暫失,多至半個時辰,我便是睡不著了,帳外的新士交談甚歡,吵得我已然沒了睡意,抬起頭時,還聽到屏風外的人漠聲吩咐,守兵得了令出去,帳外便儘了聲。

“師父,今日我們便回去了?”我動了動身子,這才發覺手上的傷口被人上了藥,包紮了一番。

屏風外的人應了一聲,或是想起什麼,緩步過來。

“將軍。”帳外傳來軍醫入內的喊聲,不重不輕的落到裡麵。

“進來。”師父換了染紅的黑衣,現下著一身深紫色,神情平靜,勾著笑意道:“再去睡會兒,大軍回黎時,師父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