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涉及,心醉情迷(3) 一個虛名,……(1 / 1)

兩世卿玨 葉千裡 4719 字 10個月前

廟堂寺門前,陳仟行躊躇不安的候在原地,這一次因事移亂,工、禮兩部大人皆被關入刑獄,等候責令。

陳仟行知道,此先幾年的水患是由工侍部貪款導致,唯一沒想到的是王兄早就握了證據,就等著殺雞儆猴,這人關也就關了,也不知誰給了消息,兩府的親眷皆跟了來,現下正跪在將府門前,痛哭流涕。

他這才來找王兄商議對策,畢竟是女兒家,總不能派兵趕了去,剛和王兄說了這事,他聽了轉身又入了寺門,一直未現身。

“走吧。”陳瑾之負手出來,半臉露在外麵,沒半點遇事不決,幾步上了馬,往黎城方向去。

“王兄,錯了方向,那邊是軍營,城門在那處。”兩人迎風而馳,陳仟行看了眼正位,大聲道。

無人應聲,隻有陳瑾之勾了勾手,騎往王師。

“不進城?”陳仟行隨後而至,下了馬,追了上去。

“不進。”陳瑾之沒停頓,亦沒揭了麵具,直了身子就往帳裡去。

一連兩日都未出現,隻有傅辭偶爾進出,待陳仟行問起,“女眷不足為懼,將軍所憂之事,你我都可知,”傅辭見四下無人,索性回了話:“南蕭陳娘娘來了信,想將軍為剛出生的外侄蕭準,起個小字。”

“將軍他...”陳仟行放不下心,想入內一看,還沒起步,就被傅辭攔了下來,“已經取了,剛飛走,你現在去,興許能攔下。”

陳仟行起初還連連點頭,聽到後麵,越發不對勁,撩著袖子就要揍人,“嗯...不是,本將軍哪有閒工夫去攔信鴿,傅辭你存心的是不是?”

兩人正要交手,帳布掀起,出來一人,“信鴿放走了嗎?”他微啞著聲,眼神並未落到兩人身上。

“回將軍的話,兩分鐘前就放了去,現下怕是出了林場,”傅辭收了手,“是有不妥?”

“王兄取的何字?寓意又是何意?”陳仟行瞧著王兄那般愛乾淨的人,一身黑紅錦袍穿了五日都未換下,擔憂著開口:“王兄,你沒事吧?”

“無事,三日後,點兵去昭城。”

陳瑾之微垂眼,左手信條的小字被他攥緊,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可算是幸還是不幸。

兩日黑暗,情思起伏,字跡倉促,念由心生。

五十裡外的城墉,值守的守兵,見哭鬨不止的官宦女眷出了城,終是鬆了一口氣,南城墉離將軍府太近,日日站護都能聽到女子嬌軟的哭音,如是彆軍守衛定心神不寧,可護守兩側的王師一致不聞世事,還得出結論,南蕭的女子可比淮都的官宦女順眼好多。

“那是不是小將軍?”側守城門的守衛出了聲,自那日姑娘帶自家親衛護了軍營,又隻身前來重振軍心,眾將士自發改了稱呼,由衷的喚一聲“小將軍。”

樓台下,將府的馬車被一群女子攔下,自馬車而下的少女著淡粉襖服,隱約勾起的笑靈動儘顯,端在一側的手沉穩淡然,不俗氣亦不傲冷,今日的小將軍越發柔韌,遠遠看著竟能看點將軍的影子。

徐白楓剛從側上來,聽人提起,忙讓人去軍營找將軍,畢竟這些個乃正兒八經的官家小姐、夫人,鬨起來,他們也不好阻攔,將軍是王爺,比大家好說話得多。

姑娘人少,怕是會被欺負,想到此處,徐白楓帶著名醫官,隨報信的一同出了城門。

待在寺裡的幾日,我時不時走到福樹下觀望絲帶,又或者入殿念誦經文,抄抄經詩,日子過得極快,待我無意說了句回將軍府,現下就身處馬車上了。

“還是勞車夫,送我去軍營吧。”我憶起師父在淮都時,讓我回王師的話,撩開帷幔叮囑。

“好的,姑娘,”車夫點了頭,正想調轉方向,前方有兩個馬車疾馳而來,“籲籲籲。”車夫趕馬數年,一眼就能看出這車是故意為之,如不是他躲得快,恐於馬驚失事。

隨著馬車急轉,我和棉落一個不小心雙雙磕到頭,棉落反應比我快了些,用手臂替我護了一下,自己撞到後腦,半晌沒回聲,而我比她稍稍好了些,隻感覺額角刺痛,看不清所傷嚴重與否。

“棉落,棉落...你沒事吧,”我撐著坐物起了身,“讓我看看,這疼嗎?這裡呢?這兒?”我摸觸了好久,她一一搖頭。

“姑娘呢,可有不妥的地方?”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先問了我,見我搖頭,“隻是皮外傷,你呢?要不要緊?”我開了口。

“沒事,奴婢緩一會兒,沒傷著。”棉落衝我笑了笑,我看她確實沒異處,才下了車。

“怎麼搞的,能不能看著點?”車夫怒極了,聲音大了些,見我出來,低了幾聲:“姑娘額角傷得如此嚴重,小人立馬帶姑娘回城。”

車外聚集了大概六七位女子,皆著素衣,她們馬車的後麵跟著十幾名府兵,看著甚是眼熟,沒等我出聲應答,她們已經跪在地上,兩位儀態不俗的夫人輕泣道:“求姑娘救人一命。”

我聽得皺了眉,和車夫搖了搖頭,示意沒事。

“幾位此舉何意?我與你們從未見過,何德何能讓諸位奮趕至此,攜車而攔?”我站近了些,見她們麵色發白,蹲下身子,“其實不論你們跪與不跪,我都沒有辦法,也沒那個能力救人。”

“臣女許萱見過姑娘,王城禦園一事臣女就在那處,得知姑娘身份又見錦北王護你那般,懇請姑娘同錦北王說說情,求他救家父一命,”這位名叫許萱的少女紅了眼,跪直身,“家父乃工侍部侍郎,因...因意外被捕,如是錦北王能上書說情,定能無礙。”

“臣女王檀,家父是禮全部侍郎,亦是因此,家父受捕,求姑娘在錦北王麵前說上兩句。”

我提眼,雙眸生笑,忽地隨意道:“嗬,真是意外,還是另有原因,你們說不了?”

“到底是誰仗了你們的勢,又或者從何聽起我是個軟柿子,隨人拿捏,隨處可求,錦北王是誰?你我都清楚,那般驍勇兒郎,何人何事能讓他舍了前程,甘願赴死?”我站起身,睨視漠然:“這個問題,無解。”

“陳瑾之,少時馳騁沙場,不過半載,得民心,不過一年,得軍心,不過兩年,得王心,少年承封黎北,俊碩而不失風骨,承一壺溫酒守望榮光,安家國而謹天下。”

“若我是他,什麼江山未定,什麼黎明百姓,什麼世事順安,與他有何乾係,世人頌他心係百姓,憐他是人背棄,敬他肉軀百孔,何人有問,”我抬眸看去,見得一人快馬而來,“陳瑾之,你疼不疼。”

興許她們覺得無人同她們說過這般話,在他來時,已經隨府兵離開。

“小將軍,說得真好!”徐白楓朝我行了一禮,由衷敬佩,“我帶了醫官來,小將軍這傷得上點藥才是。”

“辛苦徐將軍,南熹這傷不嚴重,倒是棉落我怕她傷了頭部,”我頜首抬眼,同身後的醫官說起:“勞醫官行至車內一瞧。”

“怎麼回事?”聲音從左前方傳來。

徐白楓回頭行禮,“將軍。”

我提眸,跟著出聲:“師父。”

陳瑾之下了馬,目光緊盯著這邊,“這才多久,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同車夫和徐將軍相視一眼,他們知我所想,都沒開口,“是南熹沒坐穩,磕到了車頂,”我悄悄拉拽他的手指,師父的指節分明細直,全然不似常年行軍打仗那般有了粗繭,“不嚴重,也不疼。”

見著醫官下車並搖了搖頭,我無聲頜首。

“徐將軍,勞你送棉落姑娘回去,”陳瑾之淡淡出聲,目光未動半分,聽到徐白楓應聲離開,再道:“你,跟我走。”

營帳裡,陳瑾之半蹲在前,屈指握冰一歇一歇的輕敷著傷口,“彆動。”他抬眼告誡,眼裡儘是我看不懂的怒意,到最後,他就像看陌生人那樣看我,如洪水傾瀉,如豔陽暴曬,如冰寒風掠。

就在我不知所措,連句話都不敢言,舉止都輕頓了起來,他似有察覺,散漫的目光移到我臉上,清晰了起來,“南熹,顧好自己。”

聽他說完,我才鬆了口氣,發澀的眼睫眨了好久,終在他移開手,起身的時候,聚了好一會兒的眼淚控製不住的掉了下來,吧嗒吧嗒落了一地,我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他不認識我了,就連嗜血的眼神也占據不了我的身影,我該有多難過。

“又疼了?”他放了冰塊,聽得我壓抑的哭聲,蹲下身子,雙手觸著我的額頭,輕揉了一會兒,“南熹,哭出聲來,師父在。”

“早知道她們會去打擾你,我便是全部拘禁也不讓人入你眼,或是殺了,但怕你憂。”

聽到這話,我愣了好久,可想起剛才,“師父不會隻有我一個徒弟,你也可以是彆人的師父,等到那時,你也會對彆人這般模樣?”我躲開他的手,任由著眼淚模糊我的眼,看不見他我便能好受些,“你根本不需要我。”起了這個念頭,便一發不可收拾,到底是哭了多久,我也不記得了,隻知道睜開眼時,他還蹲著。

“師...師父怎麼都...都不說點話哄哄我,再不濟連緣由也不願意問起?”我哭得一抽一抽的,還記著他連句話都不說的氣。

“怕問了,不願說,等你心情平複了,自然是要和師父說的。”他說起話來頭頭是道,雖然確如師父所言,可我對他同彆人不一樣。

也許是沒說,所以他不知道。

“師父不一樣。”我眼巴巴的擦了眼淚,紅著眼說出了一直想說,卻找不到閒空說起的話。

“那你問,師父都依你。”他道。

“真的?”見他點了頭,我笑彎了唇。

“師父,是不是不需要我?”我悄咪偷看他表情,沒察出異常,揚聲道。

“需要。”他亦是提眼正瞧我,坦坦蕩蕩的同我證明。

原本堆積成山的問詞,如今卻想不出什麼,隨意撿了個無聊的問題說起:“徒弟也隻收我一人?”

“是。”他道,目光卻在我身上停留。

這是他獨有的輕哄,是將僅有的耐心全然放在我的身上。

想到一處,我來了興致,彎下身子,視線與他齊平,斂眉輕笑:“隻護我,不會棄了我?”

他沒多大猶豫,淡然出聲:“我是你師父,自然是隻護著你。”

“舍得笑了?”他起了身,隨我坐在一處,“多大了,還哭。”

“我才十二。”我不滿的出聲,又垂了眼,突然憶起待師父及冠時,我已經在回南蕭的路上,以後怕是不會相見。

“今天就十三了,”他垂下的手,撫著我的頭發,嗓音低沉清磁:“生辰快樂,南熹。”

我接過匕首握在手裡,眉眼攏笑,此刀白鞘加持,刀身雕刻玉契麒麟半身,為著好拿,刀柄處貼了幾層薄骨片,在日光下,亮閃奪目。

“謝謝師父。”我柔言道。

“他們想見你。”見我止住眼淚,沒了要哭的跡象,他輕了聲,說道。

我應聲抬眸,看了眼被風吹起的帳外,除駐守在各郡的兵士外,餘下軍營的營士不知何時已經圍了過來,黑壓壓的一片,隻是師父在內,沒人敢上前打擾。

我跟著師父一塊出去,剛哭過的眼睛還紅著,在師父的默聲和傅將軍的頜首下,麵前的王師向前兩步,聲音洪亮:“一謝小將軍救護之恩,二敬小將軍穩軍之策,三服小將軍不計榮辱。”

至此,我才知道師父早前就上書淮都,為我求了個“尊名”,就因為我為了進王師,編纂的一段假話,他卻記得如此清楚,借著這次護營,替我要了該得的東西。

一個虛名,他給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