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蕭國境內
“公主,你慢點些,可彆摔著了。”
“不行,我和五哥打賭,誰先看到北漠來的娘娘“滄海”就歸誰!”
街角小巷,斑駁的樹影映在石板上,我提著裙擺向巷尾跑去,待我眼前出現密麻麻的人群時,棉落早就不知被我甩到哪兒去了,中街的茶肆冷清至極,但由於茶肆離城門很近,二樓能一眼看遍整個中街,是個絕佳的看台,我沒有猶豫,徑直上了樓。
許是大家都得到消息,清一色的站成一排想看看北漠的公主是何模樣。
過了一會兒,棉落神色焦慮的跑了上來,手裡還不忘拿了一碟糕點:“公...姑娘,下次可得慢著點,我怕您摔著。”
“好好好,我這不是著急嘛,你知道,我想要那把琴想許久了。”我拿起一塊通體雪白的糍團,含混不清的答應。
以前棉落也隨公主出來過,但都是跟著侍衛,這一次,是常遠將軍獻來的古琴勾起了兩位主子,這才打賭誰先看到北漠送來的女子,誰就能拿走拿把琴。
南蕭中街的景在幽州是一頂一的美,我孩童時,隨父皇出來過一次,當時隻顧著吃糕,並沒有細細欣賞,這才不過幾年,中街的店肆、流淌的護城河,在這冬風掠起的日子裡顯得猶為矢麗,我看得出了神,絲毫沒注意擁擠的人群裡,七八個拿著刀劍的男子正四處觀望。
“姑娘,已經戌時一刻了,我們何時回去,夫人那裡瞞不了多久,況且公子也不見蹤影。”棉落看著快黑儘的天空,說道。
我的心思均在桌上的酸棗糕上,吃了幾口,聽棉落這般說辭,順手指了指擁擠的人群裡,挪動的少年:“呐,五哥不是在那兒。”
我咽下糕點,看了一會兒,又道:“棉落,你說,我和五哥誰先看到北漠那位娘娘。”
等了許久,身邊的人都沒有說話,我放下糕點,疑惑的看向她,後者麵露難色,身子輕顫起來,順著視線,我才看到,她的身後站了一個臉戴麵罩的男人,不知來了多久,大概是聽到我的那番話,他將棉落打暈在地,然後說道:“多謝公主的提示,不然我們還找不到五皇子。”說完,他對著人群裡的人揚了揚手指,又看了眼地下嚇暈的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怎會知曉我的身份,你想做什麼?”我不由得慌張起來,茶肆的二樓平常不會有人上來,先不說,我的叫聲有沒有人聽到,就算叫了沒人幫忙也是白費,更何況我不知道這些人為何而來。
男人收了劍,自顧自的坐在我旁邊,似乎心情大好:“和親的隊伍到了,公主不看一眼?”
聽他這般說,我儘是沒了興致,到底是太年輕了,在腦袋裡想了好久,也沒理個所以然出來,到底是誰會在北漠送親的時候殺害皇嗣,如若這樣,北漠和南蕭就會再次開戰,我和五哥是這次的突破口,引戰的靶子,果真是一箭雙雕。
一會兒功夫,送親的隊伍已經行至中街口,我不願在想,也抬不起眼看繁華喧鬨的街景,甚至能想象母後知道我死後會哭得多傷心。
“那是?”耳邊傳來男人震驚的聲音,我抬起微紅的眼,順著視線往下看。
隻見身著黑袍銀甲的少年,側身站在中街,深藍的發帶將發絲束起,未束住的發絲隨著寒風飄動,隻因那半張麵具,我並未窺探到他的臉,隻能大概看個局部,卻也覺得好看的緊。
他輕輕抬手,利劍掃過,那人便倒下,再無聲息,鮮血腥紅一片,幾乎染紅我的眼,而他眸光無瀾,橘色的黃昏撒在身上,整個人竟未沾染半分塵土。
隨著百姓的逃竄,他的眼神越過數人,看向我,還未等我做出反應,他接過騎弓,箭架在弦上。
隨後朝我身後揚了揚手,我的眼被覆住的那瞬間,夾著寒風而來的箭矢向我射來,我聽得“噗呲”一聲,剛才還在說話的人,應聲倒地,再無氣息。
棉落的手抖得厲害,不管我這麼說,她都不肯把手從我眼前拿開,也許是怕我嚇哭,她倒是替我哭了出來,我從未聽過棉落哭得那樣傷心,應當是太過嚇人,我也沒再讓她拿開手,還貼心的閉上了眼。
“我十三了。”我雖看不見,但聽得出那是五哥的聲音,我剛想讓棉落喚五哥一聲,接下來的聲音,讓我愣在原地。
“十三就十三吧,來人,送十三歲的小公子回去。”他的聲音摻了笑意,不甚在意的說了一句。
後來,我才知道每次我出來身後都會跟兩個侍衛,也是他們發現了不對勁,這裡離官府又太遠,隻好找了還未進城的王師,恰好五哥又在一處,所以他們演了一出戲。
“南熹!”五哥帶人上來尋我,見到這副場景,笑道:“你們主仆二人還真是一個“性格”,彆哭了,跟五哥回去。”其實我是沒哭的,隻是棉落眼淚汪汪的側麵襯托出我一定是哭過了,才輪到她哭。
“五哥。”我輕喚。
“嗯?”身前的少年垂眼,慵懶的出聲。
“你哭了?”我湊上前,視線在他微紅的雙眼停留。
“風沙太大,”他不在意的擦了擦眼睛,佯裝不爽,“下去了,宮裡知道,該急了。”
我被五哥帶著下樓,也自然見到了他從在上麵就說起的人,少年背對著茶肆,站姿肅立就像鬆柏一般,我拉著五哥的衣袖,問道:“他?”
“應當是北漾府的世子,定北王。”五哥應了一聲,目光落到少年身上,蹲著身子問我:“要過去嗎?人家幫了這麼大的忙,去謝謝?”
我點了點頭,隨著五哥過去,快到他身前,五哥才停下腳步,說:“將軍。”直到他轉過身,眸間帶笑的看著我們,我才看清,未蓋住的麵容,真的是很好看。
我一直都以為,北漠的人都長得壯實,如不然,怎麼也如蒙古族那般凶神惡煞,可如今見到他,竟丟了神,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蕭景鈺在這裡謝過將軍的救命之恩,將軍如若不嫌,可否一同進宮。”蕭景鈺作揖道謝,又想到欠了人家這麼大個情,怕是要好好謝謝一番。
“多謝五皇子盛邀,明日便是和親截期,在下實在不便久留,明早將王女送到宮門,我們就要回程了。”他輕甲在身,象征性的回了禮。
“蕭南熹在這謝過定北王。”我全然不知他們說了什麼,隻看著他作揖,我也跟著他那般做,倒是把兩人逗笑了。
我抬眼看眼前略勾嘴角的人,少年正年少,眉間揮之不去的正氣,隻聽他笑道:“定北王?”
蕭景鈺見他這樣問,定是和他們一樣身份不能明說,看向我說道:“南熹,叫將軍,”又向他解釋道:“被嚇傻了。”
就在我了解五哥的意思,正準備開口的時候,他揚唇緩步上前,“這麼叫也行。”他說得淺顯,當時的我並不懂是何意。
身邊的五哥還在喋喋不休的誇讚他,從北漾王太妃的才女稱號,到北漾王的風流倜儻,他好似來了興趣,足足聽五哥講了半柱香的時間,期間,我好奇的問過五哥他為何帶麵具,被五哥一個眼神,我就閉了嘴,興許是怕他再生氣,我再沒開口,隻聽他時不時應一聲。
這晚,南蕭出奇的下了雪,仿佛周遭散儘,迤邐的大街隻剩我們三人,直到棉落出聲提醒快到宮門關閉的時間,知道我們要走,他喚人牽了幾匹馬,然後進了官驛。
五哥的身形比我寬,我坐在他身前,看不得後麵,我有些氣,決心回宮後絕不幫五哥求情。
當晚,我和五哥偷溜回宮時,鳳鸞殿一片漆黑,五哥本在疑惑中,許是下午的事給了他一記教訓,他把我和棉落留在院內,隻身一人踏進殿內,不一會兒,殿內傳來他哀嚎的聲音,其實,我從進門便知,父皇早在殿裡等候,不管是我們倆一起進,還是五哥一個人進去,被打的還是他。
“公主,你不幫五皇子求情嗎?”棉落也一副早已猜到的表情,但對於我第一次沒幫五哥求情,她有些不解。
“七皇妹。”我剛想回答,被一道聲音打斷。
“三公主。”棉落對著一身梅花紋長袍的女子拜見行禮。
“皇姐。”我聽得蕭萱的聲音,回眸笑道。
“七皇妹,你可算回來了,母妃同我講的時候,我都擔心得吃不下飯,生怕你出了什麼事。”蕭萱快步上前,拉著她四處看了看,確認完好無損才鬆了氣。
墨黑格子門內蕭景鈺的哀嚎一聲不斷,惹得抿了口茶的蕭萱側目觀望,不久後,終於看向我,問了一個相同問題:“皇妹,怎麼沒幫五皇弟求情?”見我抬眼,她可能覺得這麼問,過於直白,又低聲:“可是他惹惱你了,又或者今日出門發生何事?”
我望著皇姐擔憂的臉,眼前始終縈繞著眸色無瀾的少年,終於開口問出那個人:“皇姐,可知北漠世子,現如今的定北王。”
皇姐很聰明,一下就猜到緣由,“他救了你?”看著我求知若渴的模樣,她伸出手,碰了碰我的頭,才繼續道:“先不說他是南蕭第一才女的兒子,北漾王嫡子,就單拿王師巡防營將軍來說,他的五淹赤峰、三進祁山等,哪一戰不成名,聽我外祖父說,此人劍眉星目,氣度不凡,皇妹今此一見,小王爺可如傳聞那般好看?”
以前有聽皇姐講過這等事,但都覺著沒古琴重要,隻聽過一耳,便忘記了,現重提,我竟絲毫沒有印象,腦海裡泛著他讓人捂住我的眼,射殺歹人的畫麵,還有被五哥帶到他身前,看清那雙拿弓的手,是何模樣。
“兒臣參見母後。”蕭萱沒等來南熹回話,倒把皇後等了來,皇後穿著金紅絲綢長袍,欲展翅高飛的鳳凰被繡製得栩栩如生,袖口寬窄猶如祥雲繪製,一支鳳簪穿過墨黑長發,雙手垂放在腰腹處,看著實是端莊秀麗。
“嗯,三公主怎麼在這兒?”趙端燕剛得知兩人回來,專門趕來,一進院門,便看到蕭萱,眉頭略皺。
我既知母後不喜皇姐,隨意找了借口,讓皇姐離開,“南熹參見母後。”我笑嘻嘻的拉過母後,又乖巧的倒了杯茶水。
“好了,母後已知曉今日的事情,熹兒沒事就好,”趙端燕用眼神環視了幾遍,略微放心下來,““滄海”我讓人早早就放到你宮裡去了。”
我點了點頭,輕輕揚著笑,心裡更是控製不住的想起皇姐說的話,想起那明明笑著卻孤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