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兩日後，眾人離開南羊城。
城門外，樂凝為桃桃等人準備了馬。
他們雖然是修士，可一路隨行，禦劍而行太過招搖。
成敘上了馬，桃桃站在一匹白馬前，麵無表情瞪著馬。
然後她又扭頭看了看樂凝公主的馬車。
商筠則失笑，他哪裡不明白小桃的心思？
“小桃，坐馬車雖然舒適，可騎馬卻很有趣。”
聽到有趣，桃桃點頭：“那我騎馬。”
“小桃以前騎過馬嗎？”商筠則又問。
桃桃搖頭。
她模糊的記憶裡，有回她跟著母親來過凡間，卻隻是匆匆一暼，並未細細體味。
“彆擔心，師父護著你，慢慢走，不會有事。”
商筠則扶著桃桃上了馬，又自然而然的牽起韁繩。
他牽著馬，慢慢走在隊伍一側。
桃桃扶著馬鞍，覺得有點新奇，順著馬兒的節奏，身體跟著晃動。
確實挺有意思的。
“小桃，如果師父這次不打算去白浮城，你便要離開師父，隨樂凝公主去白浮城嗎？”
商筠則牽著韁繩走在前麵，忽然問。
桃桃點頭：“嗯。反正我是要去的。”至於小商去不去，她不在意。
商筠則又問：“那你我師徒分開，你不會覺得有些……傷感？”
桃桃疑惑：“分開？傷感？兩個人分開為什麼要傷感？分離不是很尋常的事嗎？”
沒有人會永遠在一起。
即便是感情再深，也會分離。
她的父母便證明了這一點。他們的分開，甚至不是因為外力，隻是父母倦了。
商筠則沉默。
他現在可以確定了。桃桃的確是與常人不同。
也不知是她天性如此，還是因為迎浪鎮的遭遇，導致她性情變化。
見商筠則不語，桃桃又想到那日她要去白浮城時，成敘的反應，桃桃便問：“難道我這樣是不對的嗎？”
商筠則回頭，神色柔和：“沒有不對。小桃說得對，聚散無常，人與人的分離，本來是尋常事。”
尋常又不尋常。
前幾日聞師姐回了太華山。
他並沒覺得有絲毫不妥。
可小桃要離開，他卻心生不舍。
或許是，他相信不久他又能與師姐再見。
或許是小桃還年少，他不放心。
既然如此，他便陪著她。
商筠則並不糾結，他既然決定了，便去做。
……
公主的車架在隊伍居中，車窗大開，樂凝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師徒兩人身上。
少塵坐在她側麵，抬眼也看到這一幕。
“這對師徒很有趣。徒弟無情，師父卻寬厚寵溺。”少塵忽然開口。
樂凝輕笑：“我現在有點明白了，為什麼她會認這樣的一個師父。”
“是啊，修為再高，也高不過她。可這麼寵著她的師父，可不是隨便能找到的。”
少塵說罷，又看向師徒兩人身後騎馬跟著的成敘，他感歎道：“難得啊，一家三口。你帶小桃姑娘去白浮城，是想再圓母女之情嗎？”
樂凝輕笑：“我隻是想著，我若是同時與昆侖山和太華宗交好，朝廷裡的那些人，會怎麼看？”
少塵聽罷搖頭：“罷了，你還真是成了凡人一個。樂凝，追逐名利就真的這麼有趣？”
“不是追逐名利有趣。而是……把一種絕不可能，變成真的快感很有趣。我很期待啊，等我成為國君登基那一日，那些人的嘴臉該是多麼有趣啊！”
樂凝想到這裡，眼睛發亮。
少塵好笑。
這就是雪歸一族，終其一生都在尋求有趣。即便樂凝早已不是雪歸。
到了中午，樂凝把自己的飯菜分出一半，讓少塵送去給桃桃。
桃桃正坐在地上啃餅子。少塵提著食盒過來：“小桃姑娘，公主知道姑娘還沒辟穀，特意給你準備了吃食。”
桃桃眼睛發亮。她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公主了。
……
樂凝公主車隊後五十裡外，有一隻紙鳥慢慢悠悠跟著。
到了夜裡，車隊就地紮營歇息，紙鳥便也停下來，隱入井中。
深夜林中，蟲聲低鳴，一團黑氣漸漸在紙鳥身邊彙聚。
黑氣出聲：“你找我何事，按計劃，第二步不是在三月後才能開啟嗎？”
紙鳥答：“的確是這樣。那個計劃可不是這麼簡單的，我們這邊需要做許多準備才能開啟第二步。不過現在出了一點問題。”
“什麼問題？”黑氣問。
“原計劃妖主三個月後才會去白浮城。可他們現在便去了，妖主深不可測，如果被她提前察覺到了我們的布置，隻怕要功虧一簣了。”
黑氣明白了：“所以要阻止他們現在去白浮城……你不會讓我去吧？！”黑氣忽然跳動起來：“這事我乾不了！魔尊來了也不行！魔尊要是能阻止妖主，我們也不必聯手合作了！”
紙鳥道：“你先彆急，我並沒有要你出手。我已經有了辦法。隻需要你略幫小忙。”
……
數日後，車隊順著官道行至一片林中。
官道不遠處有一片紅豔豔的矮花叢，原來是一片山茶花，冬日花少，這般火紅花海著實罕見。
少塵問樂凝：“公主，可要賞花？”
樂凝皺眉：“花有什麼可賞的，彆耽誤時間。”
“……”
車隊後麵，桃桃騎在白馬身上，不緊不慢跟在商筠則與成敘後麵。
她自己懶得把控韁繩，便暗中命令馬兒穩穩跟著商筠則走，她則自己坐在馬上打瞌睡。
瞧見不遠處那一片花海爛漫，成敘扭頭去看小桃：“小桃，快看！”
桃桃微微睜眼：“看什麼啊？”
“看花啊，多漂亮啊！要不要去看看，等會兒再我們追上隊伍。”
桃桃側頭看到了那一片花海，她眨了眨眼，有些不解：“為什麼要去看啊，那不是果子，又不能吃。”
“……”成敘一愣。
他訕訕不解：“你們凡人小姑娘，不是最喜歡花花草草了嗎？”
桃桃歪頭：是嗎？
凡人都喜歡這樣華而不實的東西嗎？
一旁的商筠則忍笑不語。
……
又一日，他們路過一片湖畔，滿天的雪飛飛揚揚。四下一片瑩白，美不勝收。
如此美景，卻依舊無人駐足。車隊並未停歇。
夜裡林間。
紙鳥有些急躁：“這都過去數日了，你為何還沒成功？”
“你怪我？這麼多人，要引出他們兩個容易嗎？小姑娘不是喜歡什麼風花雪月嗎，她不出來我有什麼辦法！你怎麼不自己去試試！”
紙鳥拍拍翅膀：“明日我們一起去。”
……
又一日，他們穿過一處峽穀。
此時天色漸暗，鐘將軍請示過樂凝公主後，便下令在山穀內紮營過夜。
白日的時候，鐘將軍抓了一隻小野豬，樂凝吩咐他：“把野豬烤了，去請小桃姑娘過來。”
這一路上，樂凝用飯，總是會分一半給桃桃。
偶爾途徑城鎮的時候，她發現商筠則還會去買些點心吃食。
看來是某人的飯量很大啊。
商筠則為小桃搭好營帳，小桃坐在火堆邊，正伸長脖子往公主營帳那邊望。
“小桃，你看什麼呢？脖子伸得那麼長。”成敘見小桃這樣忍不住逗她。
桃桃把脖子縮了回來。
她其實不喜歡伸脖子的。那樣很怪。
這時，鐘將軍過來了：“小桃姑娘，公主請你過去吃烤野豬。”
小桃倏地一下站起，比她平時的動作快了許多。
然後她就跟著鐘將軍走了，都沒有跟商筠則招呼一聲。
商筠則並不在意，隻是席地而坐，閉眼休息。
成敘歎氣：“師弟啊，我怎麼覺得你這個徒弟要保不住了？”
小桃本就沒有什麼資質，又懶懶散散，一路上很少練習吐納。
沒資質也就罷了，而且她似乎對凡塵事物很感興趣。
這怎麼看，也不合適修仙啊。
商筠則沒做聲。
“師弟，若是小桃與你沒這個緣分，強求則無益啊。”
商筠則這才緩緩開口：“師兄，小桃並非談戀世俗之物，她隻是好奇。我既然收了她做弟子，就不會輕易放棄。”
……
桃桃走到樂凝身邊坐下，樂凝已經命人將烤野豬切片，又配上佐料，放在桌前。
“小桃姑娘，你試試。”
小桃沾料嘗了一塊，眸光微動。
樂凝抿嘴一笑：“喜歡嗎？多吃點。”
就在這時，遠處的山中忽然一道亮光衝天，亮光沒入天空，閃出一道雲紋！
眾人皆驚。
成敘與商筠則同時站起來：“是太華宗求救信息！”
商筠則道：“成師兄莫急，我先過去看看！”
說罷商筠則踏劍離開。
這時少塵也迅速到了樂凝身邊：“那是太華宗的信號，因是有太華宗弟子遇到了危險，發信號求助。”
樂凝皺眉：“這裡可是西錦國，有這麼多太華宗弟子嗎？”
少塵一聽，神色肅穆：“的確不對勁，要不我……”
樂凝看了他一眼，少塵會意，沒有再說下去。
樂凝又坐下，看著還坐在桌邊桃桃：“小桃姑娘，那邊也不知出了什麼事。不過商仙長修為高深，一定沒事的。”
她特意咬重了“修為高深”四個字。
桃桃臉色依舊木木的，隻是眼瞼垂下。
方才出現雲紋信號處似有魔氣，而且這幾日她也隱隱察覺到周圍有魔氣隨行。
看來，這些魔又要搞事了。
以小商的修為，絕不是敵手。
罷了，師徒一場，他既然願意陪她去白浮，她也不能看他去死。
桃桃想罷，身體就地一倒，化出一點微不可察的光，向商筠則追去。
樂凝看著倒在桌上的桃桃，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她過去了。”
少塵驚訝：“看來，她對這位師父的確是不同的。”
樂凝抱住桃桃，動作溫柔：“也許接下來許多年，桃桃都不會覺得悶了。”
“唉，聽你這話，怎麼商筠則像是個消遣一樣？”
樂凝笑了：“對雪歸而言，是師父，是伴侶，亦或是其他又有什麼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