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怕他不信,一伸手將門大開,隻見門邊堆著大大小小的紙箱,地上還有一些雜物。
“淩晨?請問你知道她搬哪去了嗎?”李嶼追問。
青年當即搖頭道:“不知道。”
“電話,你有她電話嗎?”李嶼又問。
“我真不知道,嗯。我幫你問問房東,快的話一兩天,因為房東這會還在出國飛機上。”青年又抓抓頭發,掏出手機,兩人交換聯係方式告彆。
李嶼下了電梯,貓籠裡的蜜糖,自聽到搬家二字,上揚的尾巴便直墜在地,整隻貓一動不動。李嶼摸了摸貓腦袋沒說話,這時候任何言語都是向傷口灑鹽。
小黑貓見一人一貓一個不落回來,瞅了眼貓籠後,安靜趴平。回程半路,車內隻剩呼吸,死寂氛圍中一陣鈴聲突兀響起,竟是剛才的青年。
從後視鏡瞟了眼蜷縮一團的蜜糖,滿心期待而來,失望而歸。萬一還是壞消息,李嶼戴上藍牙耳機,調低音量,接通電話。
李嶼:“你好。”
青年:“那個、不確定的事本不該說,但我想,萬一有用。就是,上任住戶淩晨搬家有點奇怪,所以我多問了一嘴。房東當時嘀咕了句,說實話,我也沒聽太清,但我能確定的是:丟掉的什麼來了消息。”
李嶼一怔,按了免提,說:“我有些聽不清,你說房東說上任住戶什麼?”
青年:“咳,房東說她好像丟掉的什麼來了消息,所以搬的很急。”
再次瞟了後視鏡一眼,蜜糖還是蜷縮著,但一隻耳朵半豎了起來。見狀李嶼笑答:“很有用,非常感謝你。”接下來車內氣氛總算不那麼刺人。
“動物園到了。”李嶼停好車,沒忍住問道:“你一隻貓來動物園做什麼?”
黑團子從安全帶中掙出,抖抖毛,卻道:“稍稍順眼的人類,看在吃好喝好份上,告訴你個秘密。”
“什麼秘密?”李嶼收起安全帶,幫小黑貓打開車門。
“一頓貓糧是找不到人的。”黑團子笑道。
李嶼有些不解:“那要幾頓?”
“笨蛋,貓找不找人,你還能一天到晚跟著不成。”黑團子岩石跳下車,頭也不回道:“橘子最討厭找人了!你被騙了喵~”
哈?李嶼心中好笑,對著車後鏡照了照臉,在動物眼裡,他臉上難道寫了好騙兩字不成。仔細想想,確實,明確的線索都不是來自橘子。這次的地址也是來自王梨花。橘子為什麼討厭找人?
李嶼邊思索,邊將車開回到事務所。他提著貓籠朝齊言店裡走去,隻是越靠近齊言店,蜜糖就越躁動不安,隻見它抬頭,鼻頭大幅度嗅動後,抬頭對他喵喵道:“彆進去,貓害怕。”
李嶼停住腳步,低頭,蜜糖在籠裡不停後退,最終縮到離店最遠處。而自他停好車,橘子就不知從哪竄了出來,它也佇立齊言店外,眼神幽幽看向店內。
動物表現太反常,李嶼看向店內,一片寂靜,難道出事了?他快走幾步進門,聽到醫療間隱約傳來嗚咽聲,含混不清,就像喉嚨深處崩出,一聽便覺嗚咽之人痛苦萬分。
真出事了?李嶼將蜜糖籠子放前台處,大步推門而入。
房內,齊言側立一旁,見他進來,沒有說話,眼神平淡,很快視線轉回手術台。台上趴著一隻白色京巴,雙眼緊閉,是齊言上次出診的對象,而當時陪著京巴的俊秀青年正站在不遠處,額角青筋爆出,同樣雙眼緊閉,身側雙手成拳微顫。
李嶼一怔,看向手術台上,京巴眼皮下的可見眼球波動,卻一直沒能睜開,但它鼻尖微動,不停在空中左右嗅動,很快,像是嗅到什麼,它掙紮著將笨重腦袋偏向一邊,後腿再三微抬蹬動,兩條前爪劃動,可惜無力至極,身體紋絲不動,最終它急了,低低呼喚,嗚嗚聲時斷時續。
在場三人沉默不語,低嗚聲間斷回蕩。
京巴腦袋堅持不懈的偏向同一側,正是青年站立位置。
“它在找你。”齊言撩了撩眼皮,輕聲提醒。
仿佛一瞬,又好似世紀之久,青年深吸氣,睜開通紅雙眼,艱難邁步到京巴右側,京巴感受到青年氣息靠近,硬是抬起來青年這側的眼皮,久久凝視。青年鬆開拳頭,俯身,緩緩伸手,環住,越來越緊,最終在機械般地輕拍中,京巴緩緩閉上了眼瞼。
“乖,我們回家。”青年哽咽,淚珠陣陣消失在枯敗白毛中。他抱緊悄無聲息的京巴,徑出門。
李嶼坐在窗邊,失神望著店外炎炎烈陽。
齊言遞來一杯溫水,笑道:“喝點水緩緩。”
杯中水波微蕩,李嶼拇指摩挲杯沿,道:“你,習慣了嗎?”
齊言一頓,搖了搖頭道:“我永遠都習慣不了。”
“可是你太平靜,甚至還有些...”李嶼欲言又止。
“開心?”齊言坐下,笑道:“你的感覺沒錯。”
李嶼抿唇,眼神審視,想到橘子對他的稱呼,難道真是變態?
齊言十指交叉支桌,道:“從業至今,我親手送走的小生命,它們在最後時刻都在不斷掙紮尋找。”
齊言眼神嚴肅直視他,輕問:“你覺得,它們在找什麼?”
“主人麼。”想到京巴最後執拗地不斷偏向青年,李嶼喃喃道。
“比起難過,我更為它們開心。最後一刻,睡在它一生最愛的人懷中,一定很安心。隻是,可真當自己掌心下的軀體從溫熱到冰冷、僵硬,誰又能不害怕。”齊言抬眸,低沉道:“所以啊,我是真的很開心,他很勇敢地送走了愛犬。”
謝謝你,李嶼腦海突然蹦出這三個字。京巴最後閉眼那刻,掙紮地汪了一聲,李嶼聽到了它的最後一句話——謝謝你。
所以,那個時候,它在謝誰?又在謝什麼?
“你不是說,找到獅子貓主人了?”齊言瞧了眼蜜糖,小聲問道。
“運氣不太好,蜜糖主人剛搬家。”李嶼還在想謝謝你的含義,沒留神道。
“蜜糖?原來它叫蜜糖。”齊言重複。
糟,我怎麼解釋自己知道貓名,我給取的?不行這要是找到主人,都取一個名字,可能嗎?!要不乾脆不解釋,解釋就是掩飾。李嶼垂瞼急急運轉腦瓜子。
見李嶼低眸,齊言勸慰:“彆難過,現在不是知道了獅子貓的名字。”
“啊對!”李嶼立馬接道,小心偷瞟齊言,見他笑臉依舊,悄悄吐了口氣。
“對了,咬魚呢?”剛才醫療間裡隻有京巴。
聽到李嶼問話,齊言臉現無奈,道:“它精神實在是太好了,隻能把它關鐵籠,喏。”說到這,齊言一手搭在椅子上,身體半轉,另一手指了指不遠處。
李嶼望去,咬魚正歪著頭,尖牙瑩白,緊扣在鐵籠門處,牙口上上下下磨著,水跡斑斑,腦袋上的灰黑毛被硬擠出苦大仇深的三四條大褶。
李嶼有些無語,這精神頭確實很好。前天癱地四肢抽搐吐白沫,今天磨牙霍霍向鐵籠。
“它腸胃恢複的怎樣?”李嶼問。
“最好還是做家貓,年齡剛好,收養人的話,我整理了幾家不錯的。我掃你。”齊言遞來微信二維碼。
“我...”李嶼正要拒絕,腳邊傳來橘子喵叫:“貓要。”李嶼住嘴,掏出手機掃碼通過。
李嶼翻看齊言給資料,那是幾家,粗略一翻至少十多家。每家收養情況和要求十分詳細。
“這太貴重了。”李嶼抬頭。
“怎麼會,是我想請你幫忙。不知你願不願意?”說到這,齊言頓了頓,看了眼橘子,又道:“那隻小黑貓呢?”
拿人手軟,剛到手能拒絕嗎?更何況上次被套路,要幫他給橘子岩石絕育,岩石剛被他送去動物園,橘子還沒來得及溝通,他敢不答應嗎?
見他沉默,齊言笑道:“放心,跟絕育無關。據我觀察,你很親動物,它們和你待在一起就特彆乖巧,我這次要出診的昆明犬警惕性過強。幫幫我?”
“好。”李嶼話落,齊言立即起身道:“行,我們走吧。”
“啊?這麼急?”李嶼詫異,跟在齊言身後七拐八繞,很快來到一家帶院子的的老宅,院中有顆高大的石榴樹。
石榴樹下安靜蹲坐一隻昆明犬,身形勻稱、雙目炯炯有神,正緊盯二人。李嶼眼前一亮,道:“警犬?”
“嗯。”齊言輕敲門院門,頭附李嶼耳邊小聲道:“等會進去,不要提到功勳相關問題。”見李嶼不解,他又道:“回去我跟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