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事情三個人誰也沒說出去。

當時應逐陽隻聽到這裡有打鬥聲,並不知他們在吵什麼,可不管她怎麼問那兩人的嘴都閉得比蚌殼還緊。

見他們身上的傷勢不輕,無奈之下,應逐陽隻得在附近叫了個滄浪宗弟子去扶晏鶴春,自己拎著縮成鵪鶉狀的薑懸月下了山。

一路無言,臉上血絲還沒擦乾淨的薑懸月不斷拿眼神偷瞟應逐陽,看見她那冷冰冰的表情後又趕緊收回來。

沉默的時間太久,他實在有點憋不住了。

薑懸月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妹?”

應逐陽沒理。

“師妹,對不起嘛。”薑懸月堅持不懈。

“……”

“是那鳥人先動手的。”

沒騙人,晏鶴春先揪了他的衣領子。

應逐陽依舊沒理。

薑懸月膽子大了起來,挪著腳步往她身邊挨挨蹭蹭的裝可憐。

“好疼哦師妹,我是不是要毀容了?”

應逐陽總算賞了他一尊眼,看著他那鼻青臉腫的樣子,輕聲道:“嗬。”

薑懸月心頭微顫,無聲咽了咽唾沫,就又聽她說:“本事不小,以後商量聯手事情的時候也這麼打一架給我看看。”

他艱難地問自己辯解:“都是晏鶴春那廝故意來挑釁我……”

“你們到底是為什麼打起來的?”

“……”

“他罵我父母。”薑懸月沉默片刻,頭扭到一邊不情不願地說。

應逐陽足下一頓,道:“那你也罵他父母。”

“那怎麼行?我比他有教養。”

薑懸月當即挺起胸膛,一臉的光風霽月。

應逐陽無言以對他的厚臉皮,拿出傳訊符告訴木梧意事情的經過,然後帶著薑懸月先回了明風門治傷。

到了薑懸月房間門口,應逐陽正打算跟他一起進去看看傷,卻被攔在了房門口。

薑懸月尷尬地說:“我這都是小傷,師妹你先回去休息吧。”

應逐陽不解:“你背後好像也有傷,能看得到嗎?”

“沒、沒什麼傷,都是小問題,躺著睡一覺就好了。”

“我都看到腳印了。”

“……”

嘖,那鳥玩意。

應逐陽見他神色很是糾結,困惑地問道:“到底怎麼了?以前我又不是沒幫你塗過藥,有什麼不能看的?”

薑懸月看著她那雙單純透澈的銀灰眼眸,心中隱隱發酸。

以前他隻當她是自己妹妹,當然能坦蕩蕩地脫了上衣讓她幫自己療傷,可今晚晏鶴春說的一番話卻讓他發覺到了自己某些不對勁的感情。

相較於普通兄妹來說,他好像確實與她太過親密了點。

不經意的肢體接觸,親昵的耳鬢廝磨,對那一抹清冷馨香的留戀,以及對於彆人向她投來視線時煩躁的情緒,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一件事——

他心思不純。

以前他尚能把這些歸結於對“妹妹”的喜愛,可如今細想來,這些情感又實在過分強烈,強烈到早已超越兄妹間的界限。

……這是不該有的。

應守夫婦收留了他,將他當作自己的義子,哪怕沒有血緣關係,他也是應逐陽名義上的哥哥,他生出的這些情愫若是昭之於眾,會迎來的不是祝福恭賀,而是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

更何況他確實如晏鶴春所說,一介孤兒,一無所有。

應逐陽是明風門掌門的獨女,位列三宗四門之一的明風門未來繼承人,從出生到現在,被所有人視為掌上明珠。

她天資卓絕,錦衣玉食,萬眾矚目,

他又憑什麼與她在一起。

空氣一時間變得很安靜,薑懸月的表情不知不覺間再次沉了下來。

他以前從不會在應逐陽麵前表現出這種神色,這讓應逐陽莫名有些心慌。

她拽了拽薑懸月的外衫,低聲喊道:“薑懸月?”

薑懸月猛然回神,勉強露出一個笑臉:“沒事,就是看天色太晚了,怕影響你休息,反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我自己處理就好。”

“……”

應逐陽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一把將他拉進了臥房。

“脫掉。”她冷著臉命令道。

薑懸月一臉呆滯地被甩到床邊,完全不知道她要乾什麼,傻傻說了句:“啊?”

應逐陽沒了耐心,乾脆主動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薑懸月驚恐地拽住自己衣襟:“師妹你你你乾什麼??”

“給你看傷。”應逐陽悶悶道。

以前他從沒拒絕過自己的任何要求,今晚的表現太怪異也太陌生,甚至好像還有些抗拒她,這讓應逐陽一時來了脾氣。

緊束的腰封陡然散落,明黃色校服外衫被強硬的力道扯開,露出裡麵雪白的中衣,少年已近弱冠,身軀半是青澀半是成熟,在這回溫的春末僅薄薄的一件單衣已經無法遮住下麵結實的體魄和愈發舒展寬厚的臂膀。

應逐陽平時沒少和他親近打鬨,但此時此刻好像才發覺到,當初那個身量與自己相差無幾的小男孩現在竟已比她高出了一個頭,纖瘦單薄的胸膛似乎也寬闊到能將她全部擁入懷中為所欲為。

她手上動作微頓,眨了眨眼壓下心中異樣的感覺,繼續去剝他的裡衣。

薑懸月慌得不行,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膝彎卻不小心磕到床沿,讓他失去重心跌坐在床。

應逐陽毫不顧忌地將一條腿曲在他身側,半跨在他身上繼續解衣。

陰影自頭頂籠罩下來,那抹冷香倏然靠近,一股腦地往鼻腔裡鑽,讓薑懸月不禁迷了心智,他想抬頭看看那張嬌豔的臉,眼神卻在略過麵前某處高聳的山峰時愣住。

心底隱秘的情感原形畢露,原來在嬉笑打鬨間他們都早已長大。

他艱難地彆開眼,抓緊了鬆散開來的裡衣說:“師妹你……你先住手,咱們有話好好說。”

應逐陽正奇怪他的聲音怎麼聽起來有點啞,就看到那藏在衣服下的青紫痕跡。

她伸出手撫上那些傷痕,感覺到手底觸碰的火熱軀體顫抖了一下,便又抬了起來。

“嗯?我弄疼你了嗎?”她輕輕說道。

溫熱呼吸撲灑在兩人之間狹窄的空隙中,許久才得到一個低沉的回答:“……沒有。”

薑懸月的聲音聽起來更喑啞了。

應逐陽奇怪地低頭看去,屋子裡還沒有點上燈,光線昏暗,僅有的月光也被她的身形大多擋去,使得薑懸月麵上的表情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她心跳忽然有些快,猶豫地問道:“你……哪裡不舒服嗎?”

這次薑懸月沒有說話,隻一動不動地坐在黑暗中。

應逐陽體溫偏低,柔嫩微涼的掌心觸碰到傷痕的一瞬間便讓他身體竄起一層麻意,些微疼痛夾雜著奇妙的快感直直湧進心臟,帶起幾乎是刺痛的舒爽。

剛和人打完架,沸騰的血液還未徹底消涼,體內衝動如牢籠困獸一般橫衝直撞,因這近在眼前的嬌軟和幽香,讓他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年輕的身體禁不住如此誘惑,不經意間發生了變化。

應逐陽終於察覺到有哪裡好像不對勁,錯開身子想去點燈,卻被薑懸月一下抓住手腕。

“等等。”他聽起來似乎有些慌張。

半跨在床上的應逐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抓失去了平衡,支在地上的那條腿一軟,整個人摔在他身上。

“嗯——!”

兩個人撞到一處,同時發出一聲低低的悶哼。

應逐陽的鼻子磕在了薑懸月肩窩,痛得眼角泌出了淚水,沒被禁錮的那隻手不自覺抓上他身後的衣服,可惜單衣絲滑,纖手無力地順著寬厚脊背滑到勁腰才堪堪停下。

薑懸月被她這猛得一坐壓到了身下,嘴裡發出一聲異樣的低喘,從未曾有過的感覺刺激地他更加用力地握緊了應逐陽細瘦的手腕,另一條胳膊扶在她的腰側幫她穩住身形。

應逐陽鼻子疼手腕疼,眼角的淚水忍不住又掉了幾滴,溢出一聲顫抖的低吟。

聽到這一聲薑懸月趕忙放開握住她的那隻手,焦急地說:“沒事吧逐陽?哪裡磕到了?”

應逐陽趴在他身上,捂著鼻子沒說話,但撐住身體的那隻手微微打著顫。

薑懸月想起身點亮燈火,但身上緊緊相貼的柔軟觸感實在太過美妙,讓他有點舍不得放手。

他乾脆將應逐陽向上抱了抱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就著窗外的月光去看她的臉。

月華清輝淺淺照亮了她的半張麵孔,往日總是淩厲淡漠的鳳眸此時因淚水在眼尾泛起一抹豔麗的薄紅,銀灰眼眸水波流轉,如覆著一層迷蒙細雨,白嫩如玉蘭花瓣的臉頰隱約能看出兩道水痕,一隻纖柔的手擋住下半張臉,顯得那對寫滿痛楚和委屈的雙眼更加動人。

“……”

好一幅美景。

此情此景下的應逐陽對於薑懸月來說,無異於一個勾魂的妖精,讓他殘存的理智瞬間決堤。

他喉結上下滾動,身體的反應幾乎無法控製。隨著呼吸逐漸加重,他欲壑難填的眼神看著淚眼朦朧的應逐陽,難以自抑地向她緩緩靠近。

應逐陽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沒了動靜,抬起手擦了一下模糊視線的眼淚,雙眼再次恢複清明。

這個舉動瞬間驚醒了大腦昏沉的薑懸月,他連忙躲開視線道:“我、我去點燈。”

他在應逐陽看清他現在的樣子之前把她放到床上,自己一邊平複焦躁,一邊慢騰騰地走過去點燃燭火。

屋內被燭火光芒照得亮堂堂的,一身單衣的薑懸月卻還是背對應逐陽站著。

“薑懸月,你到底怎麼了?”應逐陽捏了捏依舊有些酸痛的鼻梁,搞不懂他今天究竟怎麼回事,總是奇奇怪怪的。

而且剛才她好像碰到了什麼?

薑懸月光是聽到她的聲音,心裡的躁動就再次升騰起來,他聲音低啞地說:“……沒什麼,那個……天也不早了,師妹你先回去休息吧,這傷我自己來處理就好。”

“可你背上……”

“真沒事,真的,師妹要是擔心的話我現在脫了給你看看!”薑懸月突然恢複了嬉皮笑臉,展開上身的單衣就給她看了看自己的後背。

應逐陽神情一怔,看著那長發遮掩不住的寬闊脊背,莫名感覺有些燒眼。

她轉開頭強作冷靜道:“哦……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好好處理。”

“好嘞!”薑懸月笑著應下了。

應逐陽沒再多說,彆扭又迅速地離開了屋子。

沉悶的關門聲響起,薑懸月笑著的臉再次被抹平嘴角,他看了看依舊精神的身體,麵不改色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

那日過後,兩人有段時間沒再相見。

等到再次見麵,就已經是該參加集議會的時候了。

應守把他們叫到屋子裡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大堆,他們坐在彼此身邊,表情似乎都有些不自在。

“……到時候我和你們是分開的,我們這些年紀大的需要在盛安宗議事大堂裡和盛凝一起參與議會,你們這些年輕些的孩子是跟盛凝那個兒子盛萬待在一起,那孩子也是個狠角色,你們千萬提防著些,知道嗎?”

應守愁得滿臉褶子,看起來像是巴不得把他們拴在身邊似的。

薑懸月哭笑不得:“應叔叔,這些話你已經說了好幾遍了,我們會注意的。”

“唉。”應守長歎一口氣,“你們兩個都懂事,我當然不操心,怕就怕有些無妄之災會自己找上門來。”

薑懸月嘴角依然帶笑,但眼神卻極為嚴肅:“您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逐陽。”

應逐陽偷瞄了他一眼,手指把玩起一縷頭發遮住側臉。

應守拍了拍薑懸月的肩,道:“逐陽她會保護自己,倒是你這孩子,年紀也不小了,多為自己考慮考慮,這次估計會去不少彆的門派的姑娘,你留意一下,喜歡哪家的應叔替你做媒!”

應逐陽把玩頭發的手頓住,涼薄的眼神透過發絲乜斜著薑懸月。

薑懸月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隨後馬上恢複如常:“那就多謝應叔了。”

應守慈祥地點點頭,很是滿意地看著眼前這個長大成人的英俊少年,但又不知為何感覺背後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