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寒俑(1 / 1)

飼鮫 晏鶴 3993 字 11個月前

這時,一股天搖地動的動靜傳來。

咚、咚、咚。

一道巨大的人影從遠處走來。

咚、咚、咚。

每走一步地麵都隨之震動。

近了才發現,那很難被稱之為一個人。約莫兩丈高,渾身覆蓋著用金絲線串聯起來的雪白玉片。

呂霜驚愕一瞬,隨即嚴肅了起來——明明從它身上感受不到神魂,卻能自主行動,這是什麼怪物?

喬胭那兒還在齜牙咧嘴地揉屁股,忽然身體一輕,一雙白玉手伸過來,把她輕輕捧了起來。

她怔怔一回頭,看見一隻巨型白玉俑。它太大了,捧住喬胭就像一張巨大的床,喬胭是蜷縮在這張床裡的一隻剛出生的幼貓。

“喂!小心!”

謝隱澤一回頭就看見這一幕,心臟提了一瞬。這女人未免太不讓人省心了!一不看住她就要落入危險中。溪雪已經被他從劍鞘裡麵拔出,陸雲錚又按住他的手給劍推了回去。

“阿澤,這玉俑是北溟鮫宮壓箱底的奇兵利器,不會傷害小喬的。”他溫和一笑,“你若是把它破壞了,咱們梵天可得賠不少靈石呢。”

果然,那玉俑雖然將喬胭捧了起來,卻半點沒有傷害她的意願。喬胭不過用手摸了摸它,它就像被主人摸頭的狗狗一樣歡欣雀躍,把自己巨大的臉龐在她嬌小的手心中蹭來蹭去。

連那兩個圓圓的、黑洞似的眼睛,也透露出顯而易見的乖覺意味。

不過這份乖覺,在轉向呂霜的時候就完全消失了。魔族對鮫宮公主的傷害舉動觸怒了它,它捧著喬胭朝呂霜走去,每走一步,地上的寒意就加深幾分,短短數息之間就凍結到了她的腰部。

不斷迫近的寒意和修士們接踵而至的刀光劍影讓她有些應接不暇,忽而提高了音量喊道:“流泉君!你要食言嗎?”

滿頭雪白長發的年輕男人麵無表情地佇立在蕭肅寒意之間,冷道:“我何曾與魔族定下誓言?”

“是你說天底下的秘境,有緣者共趨之!絕不排斥任何勢力入內,各憑本事搶天機、奪奇寶,這不是你當年朝整個修真界立下的誓言嗎?”

薛長老脾氣暴烈,當即瞪大了僅剩的那隻眼睛喝道:“胡說八道!你赤淵魔族就是整個修真界的害蟲,不遭天譴就不錯了,竟還想進入秘境?誰知道你們包藏著什麼禍心!”

呂霜嗤笑道:“所以你們怕了?”

“怕什麼?”

“嗬嗬,自然是怕整個修真界的青年天驕加起來,都敵不過你們所鄙夷輕視的赤淵魔族。”

雷木長老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說怕?絕無可能。說同意,此前赤淵已經多年不曾現身,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出現在漱冰秘境現世之際,其真實目的令人忌憚。

心虔大師雙手合十,慣例念了聲阿彌陀佛:“呂施主,你雖然執意進入秘境,可當年流泉君向天下仙宗起誓,秘境共有,能者居之時,赤淵魔族並不在場。”

“誰說赤淵不在場?”

一聲輕笑從他身後傳出,跟隨在他身後的一個叫“蓮照”的小沙彌雙手負於身後,悠然踱步而出:“當年流泉君起誓時,我也在場。作為赤淵魔族的一員,我承受的誓言,自然也可以蔭蔽同族。”

心虔和尚愣了一下:“蓮照?”

“師父,我在這兒!”山崖底下,一個鼻青臉腫的小和尚跌跌撞撞爬了上來,哭唧唧捂著臉道:“剛才他把我打暈過去,不知怎的就變成了我的樣子,還假扮我隨侍在您的身邊!”

無麵書生!

“沈卻!”玉疏窈嬌喝道,“你還敢現身?!”

“沈某為何不敢?”那人笑得蕭雅倜儻。

在走向呂霜的過程中,他的身量也一寸寸拔高,最後變成了一個玄衣高挑青年的模樣,劍眉飛入鬢角,桃花眼灼灼風流。

——想也不必想,這肯定又是一張假皮。

氣氛暗湧,似乎有看不見的刀光劍影在相交。喬胭拍拍玉俑,讓它把自己放下來。喬胭輕輕一躍,落了下來,剛好落在謝隱澤身邊。

或許是怕喬胭又被什麼東西不明所以地擄掠了去,他嫌棄地瞥了她一眼,身子一側,卻是擋在了她麵前。是一個接近於保護者的姿態。

喬胭:……菜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他眉目疏挑,雪白的額眉間凝聚著一層薄薄的寒意,凝視著無麵書生的眼神很是專注,修長的手指在溪雪劍柄上輕敲。

小boss不是吃悶虧的性格,他像條小瘋狗,惹了就要緊咬敵人,除非活生生撕掉一塊肉來才罷休。管你是仙老正道,還是魔族魁首。

流泉君道:“可以。”

他怔了一下,五指倏然握緊劍柄,側頭不解地看了過去:“師尊,怎麼能讓魔族……”

流泉君眉眼微斂,帶有寒意的目光懾住了所有欲開口的反駁:“我既已應承,就不會食言。”

“可這女人傷了我們那麼多人……”

那些傷在赤淵魔族手中的也有梵天弟子,但說起這話時,流泉君的神色依舊如同高山冰雪,未見絲毫動容。

“秘境之爭,各憑本事,若是死在爭鬥之中,那也隻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梵天宗是當今天下第一仙宗,掌門發話了,其餘宗門或是不願,或是不敢出聲反對。若是真惹怒了赤淵,而梵天又不幫手,硬要出頭的槍頭鳥隻會非死即傷。

呂霜掙脫了寒冰的束縛,冷哼一聲,揚起翅膀飛上了天空。臨走前朝喬胭一指,意思是這事兒沒完。

一片寂靜中,忽然響起了掌聲。眾人循聲看去,狐狸眼墜淚珠的小鮫人公主嗬嗬笑著拍起了手。

“好大公無私的掌門大人,自己女兒受了驚嚇,也能這麼容易放過呢。”

哦豁,父女局。

八卦又好奇的目光在兩人間流轉。都說梵天掌門冷若冰霜,修煉無情道,對萬物都一視同仁的冰冷。以至於自己妻子忍受不了冷淡,與他分居回了北溟。不知道麵對無理取鬨的女兒,這位素有威名的無情道君會作何反應呢?

流泉君腳步頓了頓。當做沒聽到似的,轉身走了。

走、走了?

這可和他說一不二、不容挑釁的高冷形象截然不同。眾人不由咋舌。

喬胭坐上玉俑的掌心,又對著他的背影很大聲切了一聲。流泉君終於忍無可忍了。他轉過身來,但不衝著喬胭,隻一臉嚴肅對弟子道:“阿澤,小喬素來驕縱任性,但你不能因為她是你妻子就縱容她。你得教會她懂事。”

謝隱澤:?

他道:“師尊,我沒有縱容。”

喬胭朝他比鬼臉,流泉君揮揮手,領著一眾浩浩蕩蕩的仙門宗老率先離去。

赤淵還真是來探索新秘境的。

漱冰秘境一開啟,赤淵的人就飛速掠入秘境中不見了蹤影。薛長老對此表示很擔憂:“赤淵和我宗素有仇怨,從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他們率先進了秘境,恐怕會在暗處埋伏我宗弟子,造成死傷啊。”

因著這份擔憂,他召集了各位弟子,格外鄭重地叮囑:“務必和關係好的同宗弟子結成隊伍一同出發,互相照應,不要讓有任何弟子落單。若是遇見魔族,不要逞一時意氣,保命為上,聽到了嗎?”

眾弟子:“謹遵長老教誨!”

一眾應答聲中,冒出了個格外不和諧的旋律。薛昀:“嘁!”

他嘁得太大聲,眾人目光紛紛投了過來。他揚起下巴,不屑道:“這群魔族最好祈禱彆碰上我,否則,我定叫他們有來無回,死無全屍。”

薛長老抽出天雷鞭,啪啪就是兩鞭子:“我讓你當出頭鳥,我讓你有來無回,我讓你死無全屍!”

薛昀的高叫頓時變成了慘嚎:“我擦老登,虎毒不食子,你這麼對你親兒子,當心死了沒人收屍!”

這父子倆一追一逃,從喬胭身後跑了過去。而她正低頭研究一麵光滑如水的鏡子。

當眾人跨越那扇橫亙天地的玄鐵巨門後,映入眼簾的一個巨大的廣場石台。

這廣場無憑無據,懸掛在流雲霧靄的正中,周邊的景色都在蒼茫的雲霧中影影綽綽,看不分明。廣場上的日照倒是極好,一麵寬闊的圓形鏡子被鑲嵌在廣場正中,倒映著晴朗的藍天和飄過的雲彩。

統共九九八十一扇門,圍繞廣場佇立。打開這些石門,隻能看見一團似是而非的灰霧,石門後麵具體連通的秘境,隻有走進去才能清楚。據探子回報,走入不同石門的人,會被劃分到漱冰秘境內不同的區域,而每個人隻有一次選擇的機會。

“天機境。”一道聲音從她旁邊傳來,是謝隱澤踱步走來。

或許是秘境內危機四伏,以他的實力也不能大意輕待,所以他舍棄了不離身的折玉,反而將溪雪劍拿在手中不離身。

“等我們進入石門後,留在廣場上的長老們就能通過天機境看見在各個分境曆練的弟子們。”

懂了,這是監控。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薛長老讓大家結伴而行。”喬胭看他獨身一人出發,不由開口問道。不過轉念一想,以這人的人緣,估計沒誰願意跟他一道。謝隱澤抱著劍,嘴角勾起,微露諷刺:“我又不是這些廢物。”

說著,他轉身自顧自朝一個無人選定的石門走去。喬胭想了想,跟在了她身後。她一動,玉俑就動,走起路來地動山搖,謝隱澤沒法不注意到。

“你跟過來做什麼?”他問,眉心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