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入夏的節氣,讓人不自覺的就早起。關於孟夫人的事我還在思慮,需要多打聽一番。
“掌櫃的,早。”蘇奕神清氣爽的站在我麵前,我倒是想給他一拳,真是欠扁。
幻麵閣剛剛開門,卻見阿三在門口與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講話,我走近一看,甚是驚訝。
“夏陽?”
小廝聞聲,便有禮地向我作揖,“幻掌櫃!”
夏陽是夏家二公子夏明心的近身小廝。從前雨馨還在時,常常是夏陽將各種好玩物什、書信錦帛送至上官府,夏娘也是為了不拖累這個小公子哥,自願喪了命。
俗話說,“死人是要永遠都不會開口說話的。”
夏娘一死,大公子的身世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大公子小時就被寄托了厚望,早早被送去了軍營,倒是夏明心總是與京城幾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在茶樓牌坊喝茶逗趣,混熟了臉。
“許久未見,你家公子可好?”
“勞掌櫃的掛心,公子甚好,自去了戰場一番磨煉之後,回來像是變了一個人,談吐舉止都不似從前,變得男子氣十足,這下可沒人說我家公子是什麼紈絝子弟啦!當真是沙場出英雄!”夏陽口氣中倒是滿滿的驕傲。
我附和著笑,回道,“是呢,想必老將軍也很是開心,夏家怕是又要出第三個將軍啦。”
“那就借您吉言了!”
我側身請他進來,順聲問道,“你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
“唉,彆提了!”夏陽一臉愁苦地說道,“公子最近不知怎的,喜歡上了女人的玩意,常買些簪子、手鐲啥的,這不,今個又讓我來找您討要幾盒什麼......蓮...蓮荷...哎呀,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蓮香玖荷粉?”
“對對對!你看我這腦子!就是這個!掌櫃的可有?”
我點點頭,衝若素說“去取兩盒玖荷粉。”轉頭朝夏陽笑道,“什麼叫喜歡上姑娘家的玩意,分明就是看上了誰家的姑娘,瞞著你呢!公子也不小了,這次回來,可得讓夏老將軍留心一番!”
“哎喲,你說這公子,這是喜事啊,何苦要瞞著人?就憑夏家的名聲,誰家的姑娘還不手到擒來?又要打什麼啞謎!”
我撚著絲絹,悄捂著嘴笑說,“公子不瞞,許是姑娘害羞呢,你可要小心伺候!......”
這邊正說著,若素從庫房出來,說,“掌櫃的,隻剩一盒了。”
“真是不巧,”我說,“這幾天玖荷粉的需求量太大了,我趕製還未來及,這樣吧,你讓二公子給姑娘先送去,一盒一人是半月的用量,十七天後玖荷粉便出新的了,還煩請公子和姑娘耐心等著呢。”
夏陽接過香盒,付過銀子,衝我行禮,“那就多謝掌櫃的了,夏陽先告辭了。”抬腳便要走。
“哎,對了,彆忘了告知你家公子,玖荷粉有隨日淡香的特點,隨著時間的推移,每一天的香氣也會有所不同,讓姑娘彆不舍得用。”
我話音剛落下,許多在挑胭脂的姑娘都輕笑出聲。
“嘿嘿,”夏陽撓撓頭,“謝掌櫃的了!”
蓮香玖荷粉。
我最近新研製的一款脂粉,潔白如雪,細膩若雲,唯中間一點玫紅色,易吸收,不出油,養顏潤膚,還能提亮膚色。夏日炎,人愛出汗,美人一旦擦上脂粉,很容易掉妝,還會卡粉,跟汗水粘連。
荷花是生長在淺水中的草本植物,獨特的清香和顏色讓我從中得到啟發,擦在身上很容易被吸收,不會浮於表麵,亦不會假白暗沉。
但唯有一點,蓮香玖荷粉在研製的時候,我發現荷花很不容易被製服,在研磨的過程中,香氣特彆容易揮發掉,所以在出爐後,它就會出現隨日淡香的問題,這的確讓我頭疼,當時我還擔心由於這個問題,玖荷粉會很難賣出去,沒成想姑娘們竟然喜歡這樣,說是從未見過擁有這麼獨特的胭脂香,香氣雖然淡化,可是卻每日不同,一盒小小胭脂,卻能讓人給猜不中它的“心思”,像女孩的心一樣難猜。之後玖荷粉一直大賣,讓我很是欣慰。
“若素,你說夏小公子又看上了誰?”我問。
“反正不是我。”若素一臉漠然地走了。
“.......”
啊啊啊啊,真是討厭,到底誰是老板?!
<叁>
我讓蘇奕準備幾盒梨花香,我要去溫大人那裡一趟。
蘇奕細心包好三盒,臭著臉遞給我。
“乾什麼?一幅苦大深仇的樣子?”鑒於上次我帶蘇奕去拜訪溫大人時,他差點給人把房子都掀了,我就再也不敢帶他去了。
“你最好明天再回來。”蘇奕翻個白眼走開了。
“......”
啊啊啊,這些夥計,一個個都氣死我了,你們還想不想要月錢了!
溫嵐剛搬來的時候,長安街被堵得水泄不通。
與幻麵閣隔了幾個鋪子斜對麵的一座大宅,剛搬來時,引了好多人來圍觀。
那裡本來是一戶商賈人家的宅子,前店鋪後宅院,與幻麵閣的規模大致相同,可惜的是,幻麵閣可是沒有那麼大麵積,不然被征用的,估計就是幻麵閣了呢。
聽說是,這家布莊生意做賠,連帶著左右兩旁自家經營的綢緞店、茶具店一同沒落了。起先是有官員吆喝著工匠們修建,將三地方,合為一座,本以為是被哪個王爺侯爵收去了,沒想卻是新築成的禮部尚書府,溫嵐便是京城風雨傳得滿是的新任尚書大人。本聽說,尚書大人是大腹便便、走路地動山搖的大叔,沒想卻是個儒雅的翩翩公子,二十有餘,舉止有禮,麵相與蘇奕有得一拚,可卻比蘇奕懂事多了。
搬來的第一天,長安街可熱鬨了,皇上恨不得將他的儀仗隊,都搬來,以示他新提拔的尚書皇恩浩蕩,又彰顯他體恤愛民的風範。幾十個家仆恭恭敬敬的立在尚書府門口,轎子一停,家仆們齊齊跪下喊道,“恭迎尚書大人!”
我當時心想,“又是個囂張跋扈的官員。”隨後便躲進了幻麵閣,正在店內玩笑的姑娘們,聽聞尚書大人來了,一窩蜂全衝出來一睹大人的真容,連蘇奕三個沒良心的也跟著跑了出去,真心讓我頭疼。
那日下午,便有一位眼生的小廝來給我請安,送來一青瓷盆荷花,都是欲開未放的,看得出來,是剛剛采下來的。
“大人說,府裡的湖水是溫泉水,溫度高,荷花都搶先開了,讓小奴給采幾隻,給掌櫃的送來賞玩。掌櫃的幻麵閣大人在外鄉都有所耳聞,今有幸同掌櫃的做鄉鄰,還煩請掌櫃的多關照。”
阿三將荷花接過,我向他致謝,“那就多謝你家大人了,關照談不上,鄰裡之間伸把手是應該的,回去告訴大人,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謝。”我從櫃上尋了一盒梨花香,“這梨花香有助於安眠,大人舟車勞頓,是要好好休息一番呢。”
“小奴替大人謝過掌櫃的。”
......
這一來二去的,倒是同溫嵐熟絡了起來,整日守著幻麵閣,每日準時守著他下朝,一開始還互相行禮,後覺曉熟了之後,便沒了這虛假的招子。
“今日不必守店麼?”溫嵐在廳房門口候我。
“他們都在,無妨。”我隨意坐在他家梨木雕花椅上,他坐在我對麵,沏了紅果荷葉。
“來是有事?”他問。
“沒事就不能來啦?”我呷了口茶,看他剛要解釋的樣子,便搶先開口道,“荷花瓣用沒了,想再找你要些。你這裡的花,要比市場上快要開謝過剩的要好的多呢。”
溫嵐輕輕歎口氣,些許好笑無奈地說,“你讓人捎個信我派人送去就好,不必親自來的。”
“要親自采呢,”我環顧他家廳房四周,回道,“再說,大人府上這般氣派,我也是要親自參觀的。”
溫嵐笑了,說,“好,我帶你去便是。”
荷花種在後花園的假山魚塘裡,從廳房穿過兩個彎轉回廊過去,途中遇見幾個恭恭敬敬的丫鬟,看見溫嵐過來,無不羞著紅臉請安,再小跑過去,我心裡笑,這些丫頭也是沒見過如此秀氣的一品官員,才會不知道怎麼伺候主子。
“你笑什麼?”溫嵐走在我旁邊,低頭轉了臉看著我。
我一愣,正巧看向他的眼眸,不知覺的被吸引了過去,深邃的黑色瞳孔,想要是把人吸進去一般,溫嵐也是一時看呆了眼,不知該要做些什麼,似乎是時間停止,兩個人定定地站在回廊的儘頭,夏風悄沒聲的輕輕略過,歲月靜好,竟生出一絲微妙的情愫。
荷花魚池,水質清澈,魚兒在水中歡快嬉戲,無不快活,映出池底的鬆軟灰黑的黏土,蓮蓬也開的好大好大,托著荷花的清白,粉白也相接不暇,清麗至極。
“你小心些。”溫嵐遞給我一把剪刀。還是如此有禮,似乎剛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嗯。”我踩著池邊的石頭,將已開綻放的、多粉嫩的荷花剪了一些下來,將色白清麗的給他留了著。溫嵐在身後幫我接著荷花。
“這些就夠了麼?”溫嵐問,“再多剪些吧。”
“不了,”我跳下來,拍了拍手,說,“一次也不能多貪,姑娘們可挑著呢,這些用在臉蛋上的東西,可不能馬虎了。過些天到了八九月份還要做木樨香,這些都是要早早打算的。”
“是嗎?真遺憾,我不是個女人,沒想著這脂粉竟有這麼多花樣。”
“那你就趕快娶親咯,夫人一娶不是什麼都有啦?”我打趣道,“對了,我還聽說,五公主常樂可是喜歡你?尚書大人可有意去做個快活駙馬?”我捂著嘴笑。
“幻麵!”溫嵐耳根通紅,分明是被我氣得,“你若再這般講,我便著人把你趕出去。”
“哎喲哎喲,何必那麼小氣!?”我甩甩手,“好了好了,我走啦。
“哦,對了,”溫嵐叫住我,“你若是需要木樨花,到我這裡取便可,院子裡似乎種的也有些。”
我愣了一下,莞爾一笑道,“知道啦,”我站在門外給他擺擺手,“再見咯,未來的駙馬爺!”
“幻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