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大半月過去了,程公子再次造訪幻麵閣。
“掌櫃的!”他向我行禮,比著前些日子,氣色要好上許多。
“程公子好久不見,”我擺手衝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接著問道,
“上次給公子包的香早就用完了吧?讓公子來取靈玖粉,這麼長時間了,也沒見到公子。”
程公子低頭咳了一聲,抬頭答道,“最近事情有些多,一忙就給忘了,今日抽空,就來了。.......再說掌櫃的的東西也是好物什,程某這些天用過之後,疼痛已經緩解了許多呢!”
我笑著看他,點點頭道,“能幫到公子,幻麵也心覺高興,不過,上次跟公子拿的靈玖粉,因為原料稀有,這些天才拿到,還沒有趕製出來,今天恐怕,要讓公子空手而歸了。”
“啊?”程公子有點微微的訝異,做出為難的表情,“再過兩天,我可能就要離京,下次再來,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唉...怪程某沒福氣,打擾掌櫃的了!”
程公子站起身來想走,我隨著他站起來,微微笑道,“不過我還有一個方法,能夠治療公子的眼疾,但這個方法無人試過,我也沒有經驗,不知公子膽敢一試?”
程公子定身看著我臉上的笑,遲疑的點點頭。
我笑意更深,請他,說道“那公子裡屋坐吧。”
程公子隨我進了客房,蘇奕已在等他。
“掌櫃的......這位是?”程公子看著蘇奕半化過有些的陌生的臉,問我道。
我無言,蘇奕倒先開了口,“師兄,是我。”
聽著再熟悉不過的同門師弟的聲音,程公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是.......阿奕?”
蘇奕拿出來一個手絹,將臉上的粉都擦了去,露出他原本精致如玉的麵貌,程公子才恍然大悟,蘇奕笑笑,說道,“是我,師兄。”
程公子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瞪著眼睛問道,“你怎麼......”
“他現在可是我的夥計,是吧,蘇奕?”我抱胸看戲。
“蘇奕?”程公子擰著眉頭反問道,轉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蘇奕,“你......”
“師兄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在這嗎?”程楓還沒有說完,就被蘇奕的話給接過去了。
程公子點點頭,皺著眉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為何沒有回司徒門去?”
“從四個月前彆過之後,師兄就一點消息也沒有了,我前些日子遭到右翼門的刺殺,不是掌櫃的好心相救,阿奕也沒命坐在這裡了。”
“你受傷了?!”
.......
蘇奕冠如麵玉的臉龐被穿窗而入的陽光照的閃閃發光,落在他微微低垂的眼睫上,即便是一身的常衣棉服,也不能掩蓋他渾身散發的高貴而又清雅的氣質。
我突然晃了神,這些東西,在平常半化的模樣中,是不常見的。在這做個夥計,到底是委屈了他。
從他們的對話中,我知曉,程公子本名程楓,從小和蘇奕一起長大,兩個人亦是兄弟,也是朋友,情義深重,怪不得蘇奕見天的牽掛著師兄,非要把他的眼睛治好。
“能把我的眼睛治好?”程楓看起來情緒有些激動,大叫著,“這不可能!我的眼睛永遠也不會好了,你們知道我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嗎?不,你們不知道!.......”
“不過是眼珠被剜了。”我淡淡道。
程楓驚異地看著我,身體微微顫抖。
“師兄,我一直愧對於你,從小,你就同我長兄一般待我好,不管師傅待我如何嚴厲,經常罰我練功,你總是偷偷來看我,跟我講故事,陪我一起練習,四個月前,若不是你一把把我推出去自己被抓走,如今被剜眼的人,就是我了。”蘇奕轉頭朝向我,用了很輕很輕的語氣說道,“掌櫃的,開始吧。”
他的一雙丹鳳眼生的漂亮,眼底儘是清澈,我問了一句,“你確定?”
蘇奕麵向著我,抿嘴一笑,堅定又輕柔的點了一下頭,“嗯。”
程楓看得一頭霧水,太多的謎圍繞在他的心頭,蘇奕問他,“師兄,琉璃眼你可知道?”
“琉璃眼?那不是傳說嗎?世間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呃.......”話未儘,程楓已經被聞虹散給迷暈了過去。
“準備吧。”蘇奕道。
<拾>
煉製琉璃眼,需要三日的時間,幻麵閣繼續營業,所幸沒有遇到什麼難纏的客戶,讓我安心的在香坊待了整整三日。
蘇奕倒是難得的乖,不來吵我,反在店裡認真幫忙。他也是怕打擾到我,會影響琉璃眼的煉製進度吧。
說起來,這三日的難得清淨,倒是讓我想到許多事情。
夏娘死之前,最後一次來幻麵閣,我在揭穿她的心思之後,她反而告訴我要留心著些,說我會招架不住越來越多像她這樣的客人,什麼樣的客人呢?
求不該求的東西,還是動不該動的情,還是說,嬌媚簪與琉璃眼,都是在哪裡聽得風言風語,想把傳說變為真的?可傳說畢竟真的隻是傳說,每個人得到的任何東西,背後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金錢也好地位也罷,不勞而獲的東西,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呢?
“唉......”我盯著凝煉爐裡那顆綠瑩瑩的貓眼珠子模糊的影子,笑這悲哀的人世。
琉璃眼,其實就是貓眼珠子,我同蘇奕說的並不假,之前隻是使用方法沒有告訴他罷了。
想要琉璃眼徹底和人體相結合,不僅需要精湛的煉製技術,最重要的是,在將琉璃眼淬進人眼時,必須用以人血的加持,而且必須是精壯男子的陽血。
眉心十滴,右腕半碗,左腹一碗,才能真正讓琉璃眼融成軟體,適宜人體,單單是這人血,世間就沒有幾個人願意幾乎付出自己的性命而救彆人,況且成功率也是未知,且不說能不能救活病人的眼睛,光采血就能讓另一個人的命搭進去,這事後來告訴他之後,我以為,他會放棄這個想法,沒想到,他竟然依舊那麼義無反顧,這倒讓我看起來是小人之腹了。
蘇奕等得焦急,程楓一直昏睡著,我將煉製好的琉璃眼拿到蘇奕的麵前時,就算是已經聽說過、已然了解過它的習性,這一見,還是那麼驚豔。
蘇奕指著小白瓷盤裡的已經熔煉成青色的珠子一般青頭的琉璃眼,問道,“這就是琉璃眼?”
我將程楓右眼的黑紗解開,幫他上藥,答道,“是啊。”
蘇奕覺得有些不可置信,蹙著秀眉,遲疑地問我,“這看起來就是個貓眼珠子,還是透明的,裝進眼睛裡,真的能成嗎?”
我手頭忙個不停,準備著一係列的東西,機會隻有這一次,我也沒有後路。
我淡淡的回答他,“你之前不是跟我說的挺堅定的嗎?見到實物就不敢了?反正隻有這一個方法,你自己也說過的,不過你要是覺得冒險,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抬眼看著他。
蘇奕盯著琉璃眼走神,轉而移開目光,從腰裡摸出一把銀亮亮的匕首交給我。
我盯著他的臉頰發笑,問,“你不問問失敗了的後果是什麼?”
蘇奕搖頭,“失敗了就是失敗了,後果總要承擔的。”
我笑意深深,認同地點點頭,低頭伸手去接匕首。
接過來我定眼看了一下,發現這把匕首不同於尋常匕首:純銀製的材料,使匕首儘管在無光的室內依舊那麼閃閃發亮,匕首把是做的防滑螺旋紋,在其中的一側,還印著一個像是家族徽印的圖形,彎月形狀,類似菱形的眼睛蛇蛇頭在彎月當中,左半邊有三條斜著的條紋刻在蛇頭的臉上。
“這把匕首是哪來的?”我問。
蘇奕看過來,淡淡說了一句,“哦,我們司徒門的銀製匕首,上麵的標誌是我們司徒門的圖騰。我一直帶在身上。”
“哦~”我些許點點頭。突然又像是想到什麼,“不對啊,你那天來的時候,我明明把你脫......”
脫光了啊,怎麼沒有發現這個匕首?後麵一句,我沒有敢問出來。
“嗯?什麼不對?”
“啊?沒事,沒事......”這個蘇奕,果然小看他了。
蘇奕笑了一下,“掌櫃的要是喜歡,這匕首就送你了。”
“我要這個乾嘛?殺雞嗎?”
蘇奕笑得更加開朗了,咳了一聲說道,“女孩子家,拿著可以防身啊。”
我扁扁嘴,沒接他的話。看起來倒是十分坦然,一點也不擔心接下來的事。
時辰差不多了,琉璃眼也冷卻至合適的溫度了,我將軟眠香點燃,拿起蘇奕的銀匕首,頓了一下,問他,“前些日子你還受過那麼嚴重的傷,身體還沒有徹底恢複,你確定要做嗎?”
“掌櫃的,血債血償。”蘇奕很自然的說道。
眉心血、動脈半、腹血混,三道傷口,一氣嗬成。
眉心的十滴血,需要浸潤琉璃眼,本來還晶瑩剔透的貓眼,附上人血之後就掩住了本來麵貌。
我拿出一個半月型的小竹木卡子,用來撐起程楓的眼皮,深不見底的黑色讓我看了止不住顫了一下,我用竹夾將琉璃眼放進去,凸出了半個體積,我將靈玖粉和腕血腹血混合,用瓷質的小漏鬥灌了進去,剛剛灌了三分之一,似乎瞳孔就已然撐不下了,往外溢出血來,我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血幾乎是覆蓋了程楓的半邊臉,他突然醒過來,坐起身子不停地吼叫起來,蘇奕正在止血,不禁被嚇了一跳。
“琉璃眼在融合,他被痛醒了,隻是沒有意識,是身體機能提醒他的痛感。”
程楓捂著眼睛嘶吼著,在床上不停打滾,滿臉是血,我在門口洗手,將盛血的瓷器一一洗乾淨,茫然不顧正在發瘋的程楓。
蘇奕擔憂地捂著血口,看向程楓,我走過去替他包紮最後腹部的傷口,說道,“不用擔心,他一會就好了。”
蘇奕嘴唇發白,微微喘著粗氣,額頭也冒出許多的汗珠來,本來身子虛到不行,還非要留在這看著程楓。
“這麼......這麼多血...師兄不會有事吧.......”蘇奕聲音輕到飄,坐在軟椅上還微喘,氣息極不穩定。
“放心吧,那都是你的血,他除了疼,什麼事也沒有。”
一刻鐘的功夫,程楓漸漸消停,我拿出帕子給他將臉上的血跡擦乾淨,隻留了眼周圍一點點,又上了一些助緩愈合的藥,用紗布給他纏了起來。
蘇奕看我手上功夫停了,悄悄問了一句,“行了?”
我點點頭,收拾了東西,說,“嗯,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愈合能力了,少則半月,多則半年,應該就差不多了。”
蘇奕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就好......”
緊接著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