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峨眉山月歌》李白
<零>
我最近總覺店裡人手太少,而且阿三和若素兩人顏值太低,拉低了我的檔次,需要再找些人來。
“阿三啊,明日寫張聘書,再招些人來吧。”
入了夏,房中已覺煩悶。
“是,掌櫃的。什麼條件呢?”
“嗯.....”我想了一下,“每月一兩,吃住全包,手腳勤快,嗯.....麵相姣好。”
我真的看到若素的眉毛抽了抽。
“是.....掌櫃的。”阿□□下忙活去了。
“今天立夏了,十六種胭脂和三十二種香薰都該下架了呢。”我從櫃中取下一部分熏香和胭脂,獨自嘟囔著。
“掌櫃的胭脂鋪倒是開得講究。”渾厚的男聲從背後響起,我微微蹙眉,回頭,見一位右眼被黑紗纏繞的雄壯男子,身材魁梧,下巴還有些許的青碴。
我衝他笑笑,將手中的胭脂盒放下,出了櫃台招呼,“公子想選些什麼?可以隨便看看,送人還是自用?有什麼需要可以告訴我。”
“噢,”男子點點頭,環顧了一圈,向我行禮道,“聽聞掌櫃的調香天下第一,在下程某,想在掌櫃的這裡求些能夠緩解疼痛的熏香。”
“治病救人乃為醫者的行道。”
“有些病,哪怕神醫在世,也無能為力。”
我盯了他一會,轉而笑道,“程公子請坐。”
<壹>
“程公子從何方來?”若素今日沏了菊花,我覺得有點苦澀。
“北邊,蠻荒之地,不足為提。”他飲了一大口茶,這樣說道。
“北方人性格豪放,不比江南那般過於嬌柔。”
程公子眯著他僅存的一隻眼睛,說“粗野性子,讓掌櫃的見笑了。”
“哪裡,”我幫他續杯,“我本也是北方人,這樣說來,倒和公子是一道的了!”
程公子衝我擺擺手,“我哪裡比得上掌櫃的,您可莫要再打趣程某了。”
我笑笑,目光轉向了他臉上過於顯眼黑紗,好奇問了起來,“公子的眼傷...是怎麼回事?”
“......不瞞您說,這傷,已有三月之久了。”程公子調整了一下坐姿,慢慢道,
“三月前,我同友人一同去山中練習回鏢,兵器不長眼,飛出去的鏢彈到樹上,借力彈了回來,傷了眼睛,倒是慚愧。”
“公子習武?”
“是,從小就跟著師傅學習拳腳,自從五歲雙親過世後,我一直跟著師傅生活,平日裡都是耍槍弄棒,這剛開始學習暗器,沒成想還傷了自己。”
回鏢啊,我點點頭,“那既然已過了三月之久,為何公子還是會感到頭痛?”
“我也不知怎麼回事,去看大夫,他們說的程某一個粗人也聽不懂,隻好照方子去吃藥,但真正怎麼樣,我也是不知的。”
突然想看看他的眼睛了,我緩緩的站起來,說,“可否請求一觀公子的眼傷?”
“這......”他倒有些遲疑,不過還是伸手去解臉上的黑紗,“可以是可以,不過,掌櫃的要有個心理準備,可莫要被嚇到。”
我輕輕點頭,視線順著他手的動作,直到黑色的紗布一圈一圈被解下來的那一刻,真的讓我嚇愣在那裡。
“掌櫃的?掌櫃的?”程公子喚我。
我回過神,衝他抱歉的笑了笑。
“早知道就不解開了,嚇到掌櫃的了。”
我搖頭,“哪裡,公子說笑了......剛剛不過是在想熏香的種類罷了,一時走神。”
“噢,那就拜托掌櫃的了。”程公子站起身來行禮。
回過禮後,我告訴他“公子的傷有些特彆,庫存的香恐怕照顧不了公子的病情。這樣吧,公子七日後來,一定能拿到緩傷的熏香,如何?”
程公子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好的,反正都等了這麼長時間了,也不過這七天。那就拜托掌櫃的的了。”
“好,”我把若素叫來,交給程公子一盒軟眠香,“這是一款能助眠安神的熏香,也能祛緩疼痛,隻是效果不太明顯,公子先用著,七日後再來吧。”
收下軟眠香之後,程公子就告辭了,隨著他背影模糊,那隻眼睛的畫麵也開始在我腦海中逐漸清晰。
<貳>
“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了嗎?”若素收拾著桌子,一邊跟我搭話。
我略略點頭,說,“我要回香坊製香,去嗎?”
若素收拾桌子的手頓了頓,扯了一個笑給我,“好,我跟阿三說一聲。”
“怎麼了,掌櫃的?”若素是知道我的底細的,為了防止有些事情傳出去,我還特意招了阿三一個鄉下的老實孩子作掩護,人生在世,誰沒有些小秘密呢?
程公子所要求的香,是一種特製的藥香,學名叫靈玖粉,靈玖的諧音很像靈柩,所以也被稱為生死香,生死一線間,我覺得也蠻有道理。
我細細找著靈玖粉的用料,一邊扔出我的疑問,“剛剛的程公子,你有什麼看法?”
“掌櫃的是什麼意思?”
“那個奇怪的獨眼男啊,”艾草需要細磨,看樣子我是要在這待個一兩天了,“你猜他的傷是怎麼來的?”
若素偏偏頭,皺著眉答道,“仇家?”
“嗬,”我冷笑一聲,“那他的仇家可真是太殘忍了,活生生的把人家的眼珠子給挖了出來。”
“您說什麼!?”
“程公子讓我看的傷口,根本不可能是劃傷、刺傷的痕跡,那眼皮下麵隱藏著的、像是潰爛的傷口,其實,不過是眼珠剝落之後留下的空洞......他隻覺得我是一商人,並不懂得什麼醫術,再加上那傷看起來的確像是傷口發炎導致的潰爛,平人也看不出其他什麼,所以他才毫不避諱.......不過我好奇的是,他到底是怎麼撐過這三個月的。這個程公子,真是個奇人。”
“那這靈玖粉?還做嗎?”
“做,當然做,我是個商人,又不是政治家,有人給錢我就賣,其他的,我才不管。”
“嗯,”若素輕輕點頭,“好,黑心商人。”
“.......”我怎麼就招了一個這樣的夥計呢?“話說,我不是讓阿三把聘書貼出去了嗎,這都一天,怎麼連個鬼影都見不著?........去,把阿三給我叫來!”
若素是不知道從哪摸出來一盞茶來,滿臉堆笑的衝我說,“許是寫好忘了貼出去了,掌櫃的乾嘛發那麼大的火?我去催催好了,您安心製香。”
哼,這種拍馬蹄的功夫我才不接受。
不過這靈玖粉的製作工藝也不怎繁瑣,雖然不常用,但終究不是什麼名貴的香。那個程公子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來幻麵閣來求香吧。
可我這兩天這心裡一直不怎麼安定,總覺得要發生大事似的,從前遇事還能提前從老頭那預知點什麼,現在全靠自己,日子也不好過呀。
“什麼人!!!”阿三的一聲怒吼,我驚了一下,隨即若素就跑來,說門廳進了刺客。
“怎麼了?”趕到門廳時,就見阿三用一隻手擒住一位男子的雙手,男子趴在地上,左肩上清晰可見的鮮血不斷地透過布料滲出來,看得讓人觸目驚心。
“怎麼回事?”
阿三用腳踩著男子的背,一隻手按住他的雙手,一隻手掰著他的左肩說道,“我剛剛在門外貼告示,這人鬼鬼祟祟地在咱門口張望,我起先沒有理他,誰知他一下子衝過來就捂住我的口鼻,還好我早有防備,一下子就抓住了他!”
“胡說!明明是我受傷了,才讓你得逞的!”男子扭過頭來表示不服。
我走近他問,“你是誰,為何闖入我這店中,傷我的夥計?”
“我沒傷他!嘶......”男子痛苦地皺著眉,頭上有明顯的血跡。
我擺擺手,說“先放了他。”
阿三鬆了他的手,他從地上爬起來,沒成想前身上也有一大片血跡,染紅了他本身穿的白袍子,看起來應該是腹部中了一刀。
他衝我抱拳行禮,隱隱有些顫抖,“在下蘇奕,是鄰鎮蘇家商賈的大公子,父親行商得罪小人,遭到暗算,在下、在下,並無惡意,隻...隻想......”話才說到一半,這個自稱蘇奕的男子就捂著傷口暈了過去。
“掌櫃的,這.......”
“給他找間客房,先養傷,等他醒了再問問清楚,先把他抬進去。”
“.......是。”阿三走過去,把蘇奕背在了身上。
“若素把血跡處理乾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