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坐了一會,沈節上手捏了捏,關節和骨頭裡都不太疼了。站起來走幾步,隻是膝蓋以下有些發酸發木,但這總比疼到轉筋寸步難行要好。
她又掐了兩朵洗乾淨甩掉井水塞進懷裡,這藥固然好,可暫時不能再吃了。
因為它的副作用就是會餓,餓到天塌地陷;她上山之前帶的兩個包子都給了扮乞丐的長琴,雖然行走江湖慣了,但是自己畢竟不再是二十多歲的青春,從中午到深夜一口糧沒進再加上這花的藥效一催,她現在焦躁得恨不得去活殺點什麼生吃。
餓得心慌意亂已然徹底忘了剛才的愧疚,衣無樂的信號又遲遲不到,她決定去一葉門飯最多的地方去看看。
那裡畢竟當年也是她噩夢的開始。
天心湖到夥房要繞過一個小山坡,沈節從半山腰上抄了近道,但是快到夥房背後的那條小徑上時,她覺察到有人在跟著她。
仔細回憶的話,在她抄近道抄到一半的時候,這個人就已經跟上來了——想來謝清平不會那麼蠢,即使前山起火也不會放任一個危險人物在落楓山裡遊走。
順著這條小道上坡再翻個圍牆就是夥房,她在路被踩得明顯寬了一點的地方站了一腳,然後漫不經心地拐向了當年她經常用來躲避大師傅們追捕的山坳。
隻要敵人敢來,沈節就敢殺,這是她一貫的作風。
那人果然跟來了:而且這個人很聰明,兩個人都走在落葉裡,他便調整自己的腳步,合著沈節的步伐走,聽力一般的人聽不出兩個聲音。
沈節能活到今天,她的聽力,視力,她的反應能力,都很好。她清楚自己的腳步什麼時候輕,什麼時候重,什麼時候停——
她突然停了下來,後麵那個人居然也沒邁出下一步。
有點意思,沈節左手拇指條件反射般地頂了兩下刀柄,又向左一轉,隱到一塊巨石後麵。
那個人沉不住氣,也跟到了巨石跟前:此時沈節已經無聲無息地攀到了石頭頂,在那個人的手還沒落到劍柄上時,長生的刀脊已經貼上了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刀下留人!大人刀下留人啊!”沈節用刀抵著這人脖子跳下來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已經靠著石頭舉起一雙戴著護掌的白手原地投降了:“姐姐!姐姐我的銀子就在右邊第二個袋子裡,小弟三個月的積蓄您都笑納,您想要什麼就留個暗號明天小弟一定給您送去,我頭一次出來逛就被您捉住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您這麼漂亮蕙質蘭心,您千萬彆告小弟的狀——”
他看著裝扮陌生且一臉狐疑的沈節,本來寫在臉上的可憐樣也凍住了。
“你,不是聽風崖的。”沈節問道,但握著刀的手照樣沒鬆。
年輕人也沒回答她的問題:“你不是聽風使啊?”
“大晚上的彆什麼人都跟,容易死。”沈節道。
“那你大半夜沒事出來晃什麼?”年輕人從長生稍微鬆一點的刀刃下麵挪了出來,馬上變形成一副剛出來見世麵的大少架勢:“可嚇死我了。”
周折一圈,鬨了個烏龍。沈節連餓帶煩,隻覺得手腳都開始發涼,翻了個白眼轉身往回走。
“哎,我以前沒見過你啊。”
“見過我的人死一半了。”無聊到透頂的話題,沈節隻想趕緊解決一下正在腹中作亂的中屍蟲,“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沒跟著你啊!”
“放屁。”
“我本來就在這條路上走,你一直在我前邊,怪我跟著你啊?”這位大少倒委屈起來了,兩臂往胸前一抱:“講講理嘛。”
“講講理嘛”這個口音突然擊中了沈節的記憶,她突然問道:“你是哪人?”
“大姐你哪人?燕山的嗎?”
“我——”在江湖上蕩了多年沈節胡編自己的出身張口就能來,可是要認真回答自己到底歸屬在哪裡更好,她一時間還真選不出:“不記得。”
沈節沒想到自己居然和這個年輕人完全順路,到了夥房背後的小徑,年輕人警惕地看了一眼沈節:“你怎麼知道這條路?”
“我離開一葉門的時候你還在吃奶。”沈節道。
“原來是老前輩!”這人故意加重了“老”這個字,“那剛才是我失禮……小弟秦劍,聽雪房排名第七位執事弟子……”
“噢,最後一個。”
“話不能這麼說啊!我還沒說完,我還是彈劍作歌的精神象征呢!”
“那彈劍作歌要完了。”
秦劍被嘲諷得快要發作了,剛才見識了自己和沈節的差距又不敢發作,隻能把氣給悶下去:“你這麼打擊人要遭報應的。”
“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秦劍就著夥房滲出來的光線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沈節,最後視線停在了長生身上:“這刀不會是——”
“眼熟?”
“叫……”
“長生。”沈節答道。
“哇啊啊啊啊!”秦劍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馬上掩麵啞聲:“沈……沈節?”
沈節點頭:“我能去吃飯了嗎?”
“能能能!您隨便吃!我請!”
“你請得起?”
已經走到了夥房的後院牆邊,沈節聽得到裡麵的動靜:卻並不是她記憶中的雞飛狗跳加上大師傅的叱罵,而是不少年輕人在小聲喧嘩。
“我……”到了這個時候秦劍倒退縮了:“算彈劍作歌帳上,鬆師傅肯定通融的……”
沈節隻聽到了“鬆師傅”三個字。她的心臟連帶腔子都被這個撞鐘圓木一樣的外號狠狠撞了一記,震得生疼,連腦子都在嗡嗡作響。
“哪個鬆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