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 離天心湖越近,那股直衝腦殼的藥味……(1 / 1)

掌門 一顆地豆 2080 字 10個月前

離天心湖越近,那股直衝腦殼的藥味就越重。沈節已經痛得沒法繼續行走,隻能拄著刀鞘——長生仍然握在手裡,她和玉羅刹互相殺了一路,她還活著。

雨腳收住之後,樹葉仍然在往下滴水;在接連不斷的啪嗒啪嗒的聲音裡,還有不少無法在寒秋裡支撐的樹葉跌向了濕潤而柔軟的土地,等待腐爛。

嗆人的煙氣和嘴裡已經被自己品出甜味的血腥混在一起,惡心得讓人想吐。

刀簾裡的刀還剩三把,玉羅刹身上有兩把,一把牢牢地嵌在脊椎骨裡,一把當當正正地刺進左肋下。右肋本來也被捅進了一刀,但那把刀已經被他硬拔了出來,右肋下隻剩一個仍在流血的血窟窿。

那把帶毒的小刀就握在他的手裡,他現在就像頭遍體鱗傷的暴怒野獸,唯一要做的隻有殺掉沈節,碎屍食肉。

撥開最後一層枝葉,沈節終於看到了萬姑姑。不管萬姑姑是誰的姑姑,她現在覺得這就是她的親姑姑。

但是最後十步腳下一空,她從不到二尺高的土坡跌了個倒栽。

就在沈節跌倒的時候,玉羅刹看到等了他多時的萬姑姑——他認出了這位追捕了他不知道多少年的長輩,嗓子裡咕嚕一聲響,驚慌失措扭身就要逃。

“雲旗。”萬姑姑叫住他。

“我不是來抓你的。”萬姑姑走近了一步,玉羅刹向後退了半步。

“跟我離開這裡,好不好?”萬姑姑的聲音不知怎麼,已經開始顫抖了。

聽到“離開”兩個字,此刻的萬雲旗一雙血紅的眼睛裡劃過一絲迷茫的恐懼,突然掃視了一遍身後,又充滿敵意地盯著半身是泥、像瘸子一樣拄著刀艱難站起來的沈節。

“有我在,沒人敢動你。”萬姑姑對開始顫抖的萬雲旗伸出了兩臂:“跟我走吧,我們去他們找不到的地方,以後什麼事都不會有了。”

一聲悶響那把帶著他自己的血的小刀掉在了落葉裡,這個被囚禁在生和死中間的年輕人眼裡突然溢出了淚,血紅的眼睛裡流出來的是和普通人一樣,清亮的眼淚。

他一步一晃、頂著身上三處要害被刺穿的疼痛、頂著不知道流了多少血的虛弱,終於投進了萬姑姑的臂彎裡。

沈節從後麵看到那把刺進脊椎骨裡的小刀反著火光,明晃晃的,越發覺得恐怖。

“是我的錯,是姑姑的錯……”萬雲旗已經無法站立,萬姑姑像抱著自己長大的孩子,慢慢地把他放到自己的腿上,“疼嗎?疼不疼?”

萬雲旗隻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哽咽。

四周燃燒藥草的味道變得更濃,借著藥田的燈,已經能看到堆積起來的煙氣。

萬姑姑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紙包,紙包展開是一服青灰色的藥粉。

“先忍一忍,把藥喝了。等歇好了,我們馬上就走。”萬姑姑把藥化進隨身帶著的竹筒裡,送到了萬雲旗嘴邊。

開始萬雲旗很聽話,但是喝到一半似乎毒藥開始起作用,他意識到什麼開始掙紮。

“彆怕,喝完就不疼了……”萬姑姑撫摸著萬雲旗的額頭和臉頰,她看向的卻是十步之外的沈節。

沈節情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萬姑姑蓋住萬雲旗的眼睛,沈節一瘸一點地挪到近前,拄著刀鞘也慢慢地坐了下來。

從刀簾裡抽出最後一把刀。

萬姑姑已經捏著萬雲旗的頜骨,把竹筒裡的藥灌淨了。

沈節揚起刀,綠色的利刃精準無比地刺穿了喉管,斜楔進胸骨,絕無動搖的可能。

一股血從刀口裡噴了出來,濺到了沈節手上,熱得燙人。

這個可憐的年輕人沒法再發出聲音,萬姑姑按住他的頭,沈節按住他四處亂抓的手,隻能聽到被割斷的喉管發出咕嚕嚕的動靜,而這頭野獸,這個人,居然近乎被宰殺了。

掙紮最終止息,萬姑姑鬆開手,萬雲旗那雙血紅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褪了血色,他圓睜著的是和普通人完全一樣,黑白分明的眼睛,凝固掉的眼神充滿不解。

時隔多少年,沈節覺得自己又要因為殺了個人而睡不著覺了。現在是多少個,三百八十九?

燒藥的煙更加濃,已經快看不清麵前的人和屍體。

萬姑姑把死去的萬雲旗平放在地上,然後站起身垂下眼睛道:“他身上毒性太大,必須就地燒去。”

“嗯。”沈節應道。

“快點把手洗了,血裡的毒被皮膚吃進去,你這雙手就彆想要了。”

“嗯。”

沈節洗了手,從附近搬了乾柴。很奇怪,現在天心房似乎一個人都沒有。

沈節坐在藥田的田埂上看著灑過各種藥之後變得詭異又奇幻的火焰,可能普通人死的時候還不會有這麼鮮豔的火光作陪襯,都是淒慘地爛沒。

要等火把這個人燒乾淨估計也快雞叫了,沈節也不知道自己之後又該乾什麼,萬姑姑一個人麵對著火光和濃煙,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一方情緒裡,她知道自己沒必要追著問。

是衣無樂的行動出了問題,接應斷了?

想到這裡沈節的心突然往下一墜,她勉強站起來,遊蕩到離柴棚不遠的藥畦,摘掉兩朵開得正精神的白色卷瓣的花,放在井邊的水桶裡浸了一下,直接把花瓣揪下來吃。

她不知道這花叫什麼,總之也是從移花宮來的,有極強的鎮痛作用:這就是後來衣無樂種活的第五樣,那年她親眼看著這種藥從冒芽到長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