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到沙漠深處,愈是危機湧動,這裡沒有猛獸,刺客聯盟也沒興趣隨意對旅人出手,但光是晝夜的溫差,不可預測的流沙,或是你分明能夠看清,但一定躲不過的沙暴,其中隨意一樣就足夠輕易取走人們的性命。
這也是為什麼,刺客聯盟周圍沙漠之下,掩埋著許許多並非死於他們刀下的人。
裝甲車最後在沙漠中突兀出現的綠洲之中停下,綠洲中央坐落著一座巨大的城堡,她看著眼前的城堡,突然想起第一次來到這兒的時候,甚至還以為自己見到了海市蜃樓。
沙漠中的綠洲,綠洲之中有山有水有瀑布,甚至還有童話之中才存在的巨大古堡,可惜裡麵沒有住著公主,沒有英俊的吸血鬼。
拉爾斯艾爾古爾,活生生就像是童話裡的反派,蒼白的年邁的,隨時會謀財害命和吸血鬼。
還是一隻能夠在沙漠生存的吸血鬼,真是恐怖如斯。
薑曇華不害怕死亡的危險,她最難以忍耐的,還得是過熱的溫度,她裹著頭巾遮擋住太陽的照射,卻必須還要忍受頭巾帶來的悶熱。
綠洲之中確實比外頭涼快一些,但與倫敦的氣候還是差得太遠。
她拉開車門,雙腳在車子邊緣晃了好幾下,最後黑色坡跟布鞋落地之時,她甚至能夠感覺到沙子與地麵的熱度,透過鞋底將她腳底烤透。
她並沒有阻攔刺客聯盟的護衛帶走她的行李,扭過頭,看向腳底踩著細高跟,走得泰然自若的塔利亞,眼底是止不住的羨慕:“你真一點也不覺得熱?”
“習慣就好。”塔利亞抬手推推墨鏡,笑著說道。
“習慣不了。”薑曇華發出不滿地嘟囔。
“你又不是來旅遊的,忍著吧。”塔利亞扭過頭看向薑曇華又提議道,“或者,你可以讓你父親給你換個差事,倫敦才是你們的主場,不是嗎?”
正因為倫敦是莫裡亞蒂的主場,所以莫裡亞蒂才不會讓現在的她接手,再者,即便莫裡亞蒂願意讓她接手,她也依舊會選擇距離倫敦遙遠的中東。
離得越遠,她越更方便動手腳,這也是為什麼她一收到來自好友的情報,便立刻趕到這兒來的原因。
但現在,她實在是對二代羅賓的遭遇趕到好奇,塔利亞到底想做什麼?
活的或許還有些用處,死的羅賓鳥——隻會招致黑暗騎士的憤怒。
她們踏入古堡內部,撲麵而來的是一股讓人感到舒適的涼風,薑曇華這才鬆了口氣,這裡的溫度雖然還是熱,但總歸還能忍受。
“神奇小子在廚房?”
薑曇華覺得自己的腦袋一定是被曬壞了,要不然怎麼會脫口而出這麼沒腦子的話,她冷著一張臉試圖掩蓋自己的尷尬。
“刺客聯盟應該有專門冷藏屍體的地方吧?”她環顧一圈周圍,推測道。
誰知道塔利亞聳聳肩,直接否定道:“不該活著的人就送給流沙,何必費這個心思保存他們的屍體呢?”
塔利亞見薑曇華的目光又往廚房飄,她指著城堡一側的房間,無奈道:“跟我來,廚房的冰箱可沒這麼大,況且我和你的某些朋友也不一樣,我對肉製品的要求要樸素得多。”
她們穿過長廊,走到城堡另一側,薑曇華看著眼前上鎖的大門,問道:“這該不是什麼藍胡子的密室吧?”
她在塔利亞開口反駁之前,豎起一根手指在她麵前晃晃,笑著說道:“我知道,沒用的屍體都喂給流沙了,你也沒必要把屍體保存在這裡,畢竟你沒有什麼古怪的癖好。”
塔利亞一邊從兜裡拿出鑰匙插i進鎖孔,哢噠一聲門鎖應聲而開,她一邊笑道:“以及,刺客聯盟壞事做儘還需要隱藏嗎?在我看來,他就該找個惡毒的壞女人結婚,那便根本不用藏著掖著自己到底是個什麼人了。”
“哦,真是令人感動的完美愛情故事。”薑曇華感歎道。
上鎖的門背後是撲麵而來的酒香,巨大的木桶成排坐落在酒窖之中,在周身溫度越來越讓人舒適之後,薑曇華的大腦也開始飛快轉動起來,塔利亞當然也不可能把神奇小子放在酒桶之中。
她吸吸鼻子,感歎道:“倒是不錯的酒。”
她一路向裡,手指劃過有些年份的木桶,最後停在一個明顯酒味寡淡的空桶前頭。
見塔利亞沒有阻止,她修剪圓潤指甲的手指,又一次按壓在帶著涼意的古堡石壁之上,最後她停在輕微凸出的石塊前頭,輕輕按下。
‘哢噠’
空桶桶蓋向外彈出,露出裡頭不算狹小,但也不算寬敞的走道。
“請把。”塔利亞站在空桶一側,朝薑曇華笑道。
她莞爾一笑,下意識將手按在腿側,這裡原本應該綁著一把匕首,但因為過安檢的緣故所以隻能臨時拆下,如今匕首還好端端躺在行李箱之中。
“你可彆真把我當藍胡子了。”
塔利亞察覺到她的猶疑,輕輕搖頭先她一步彎腰走進密道之中。
她也沒有解釋,提起旗袍裙擺彎下腰緊跟塔利亞之後。
酒桶之中是通往地底的樓梯,走道愈來愈寬,待到她們能夠直立行走之後沒幾步,眼前便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建造這個密道的得是個矮人吧。”薑曇華站直身子之後迫不及待吐槽道。
“我會記得問問父親。”塔利亞一本正經回答道。
密道之外,是底下不知道多少米的寬闊岩洞,裡頭的氣候是讓薑曇華更加感到舒適的寒冷,她舒展著身子,愉快說道:“我喜歡這裡。”
寬闊岩洞黑暗無比,但幸運的是她夜視能力極好,她看見岩洞深處有不少條道路,便隨意一瞥,仔細把大部分道路都記下,而塔利亞徑直走到其中一條前頭,這一次她們倒也不必彎腰,也能並肩而行。
薑曇華穿皮質的鞋子,她更偏愛中式複古風格的繡花鞋,為了搭配旗袍,她挑選的是一雙純黑的布鞋,上頭鑲嵌著一圈圓潤飽滿的黑色珍珠,圓圈儘頭的鞋尖,用一圈黑色流蘇點綴,鞋子的周身繡著栩栩如生的白色曇花,鞋跟落地的聲音較為圓潤。
塔利亞穿著的是一雙黑色高跟,踩在地麵的聲音較為清脆。
兩人皆穿著一身黑,在漆黑岩洞之中並看不真切身影,鞋跟的聲音在岩洞之中回響形成二重奏,好聽而又清晰。
通道的儘頭是又一次的豁然開朗。
塔利亞拿出打火機點燃一旁蠟燭,待到蠟燭全部亮起,薑曇華這才真切看清此處‘風景’。
普通的岩洞之中放著普通的石床,石床上頭躺著並不普通的神奇小子。
“要是把他放在上頭,沒多久就爛掉了。”塔利亞說道。
“對刺客聯盟來說,冷藏櫃應該不算奢侈品吧?”薑曇華邊吐槽著,邊摘掉頭巾深深吸入一口涼爽的空氣。
她毫不避諱走向石床,神奇小子雙目緊閉,雙手在胸前交握,他並非睡美人,而是穿著得體西裝的清秀少年。
薑曇華第一時間觀察到的便是他身上穿著的黑色西裝,她的指腹在西裝領口與袖口處劃過,這是一件十分貼身,且裁剪極為細致的西裝,光是布料就價格不菲,再加上這樣的裁剪細致度,絕非用機器能夠達到,一定是出自某位大師之手。
他叫傑森陶德。
她知道他的父親很有錢,有錢人也極愛講究一些家人死後,且沒有意義的體麵。
這些都是做給彆人看的,倒不如活著的時候多對他好一些呢。
薑曇華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親,她就連死後的體麵都得不到。
“人家好好躺在棺材裡,你把他帶來做什麼?”她側過頭看向塔利亞問道。
塔利亞雙手環胸笑著說道:“你打算為這孩子抱不平?我倒覺得,你不如去指責布魯斯,讓這麼小的孩子打擊罪犯,實在是不應當。”
她回應塔利亞的問題,因為她知道,無論是她還是塔利亞,都是在極小的時候便加入到父親的事業之中。
她們這樣的惡人,怎麼能夠憐憫一個孩子呢。
“我還以為他的麵容會更猙獰一點。”她把手背輕輕貼在他的臉頰之上,感歎道。
“布魯斯感到愧疚,自然不會讓他帶著被小醜弄出來的醜陋傷口下葬。”塔利亞回答道。
“他做過防腐措施嗎,兩年過去屍體看起來也沒有很糟糕,味道也不是很重。”
塔利亞點頭道:“布魯斯替他做過防腐措施,不過——”
薑曇華的手指刮過石床之上的灰塵,她挑眉問道:“不過,你並非現在才把他帶到這兒來,而是早就讓他在這裡,用一些刺客聯盟的手段儲存到今日,是不是?”
塔利亞望向石床上的少年,咧嘴笑道:“雖然這孩子在犯罪巷長大,但他有一張很漂亮的臉,是不是?”
少年他的皮膚慘白,五官生得格外俊秀,黑發打理得當,要是他能睜開他的雙眼,再長上兩年,指不定是什麼樣的美景呢。
薑曇華並沒有問塔利亞打算做什麼,她知道,她既然帶她到這兒來,並且把神奇小子的事情告訴他,就代表她總會告訴她‘真相’的。
她手回手,歎氣道:“這麼好看的少年,死得卻不太痛快。”
塔利亞點點頭,她並未對少年的死感到惋惜,隻是單純陳述一件她並不太讚同的事情,她不悅道:“小醜把他綁在椅子上,用撬棍——”
“敲碎他的顱骨。”她的手放在他的腦側,被頭發遮擋的凹陷處。
“胸骨。”她的手又落在他的胸前。
“肺部。”她的手又落在他的肺部。
而後是大大小小,她快要記不清傷口的位置:“還有其他四十多處骨折,小醜純粹就是在發泄自己變態的欲i望。”
“他是被活活打死的?”薑曇華皺著眉頭問道。
塔利亞單手叉著腰,半靠在石床上,搖頭道:“小醜折磨完他之後,便將他關在倉庫之中,讓他聽著冰冷的倒計時,等待自己的死亡。”
“然後,在他掙紮著想要逃離,或是等他的蝙蝠俠前來營救他的前一刻,砰。”塔利亞雙手張開比了個爆炸的手勢。
薑曇華呼出一口氣,忍不住罵道:“他就為了讓蝙蝠俠痛苦。”
塔利亞幽幽道:“小醜還把這孩子與他母親關在一起,他到死都牢牢抱著他的母親。”
薑曇華的腦海之中,有關母親的畫麵又開始快速閃回。
冰冷破舊的房屋之中,她裹著僅有的薄被緊緊抱著自己,一遍遍告訴她:“曇華,無論如何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薑曇華很後悔,沒能在離開前給母親一個擁抱。
塔利亞察覺到她的失神,於是說道:“小醜做的確實不是人事。”
薑曇華反問道:“他的母親呢?”
“炸i彈就在他們身邊。”
塔利亞並沒有說結果,但薑曇華並非猜不到。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咒罵道:“小醜還真不是個東西,他與蝙蝠俠的仇怨,也犯不著這麼折磨一個孩子吧。”
塔利亞並不太關心旁人的死活,她揚揚紅唇,看向她笑道:“我還以為你見多了變態,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呢。”
是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背地裡罵過多少次莫裡亞蒂。
她麵上如常,笑道:“我不是變態,也不是高功能反社會型人格。”
“你父親這麼鍛煉你,我還以後你乾過不少壞事呢。”塔利亞笑道。
她的父親確實給過她許多鍛煉的機會。
但是,誰都知道數學教授莫裡亞蒂有一個親生女兒,所以,真正的臟活他是不會讓她做的。
他是關心她嗎?當然不是。
就像他明明是個十足的變態,卻從不親自沾手犯罪產業。
她微微歪歪腦袋,看向塔利亞笑道:“瞎說,我連一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
塔利亞了然一笑,又問道:“你喜歡這個孩子?”
“我沒見過他,談不上喜歡,不過——他要是活著,倒是真長著一張我喜歡的臉。”
“我明白了。”
薑曇華手指握成拳頭在石頭上敲了兩下,但這世上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去,她能做的至多也不過默哀三秒。
她覺得塔利亞做的也並非什麼值得誇讚的事情,驚擾一個孩子死後的安寧,讓她覺得實在是不舒服,但她並不能表露出自己的不滿。
她飛快切入正題,問道:“你把這個孩子帶到這兒來,也不是因為——你對布魯斯愛的死去活來吧?”
塔利亞無奈道:“拜托,誰會為了一個男人死去活來?我承認他有些吸引力,但我倒是覺得,比起我,對他念念不忘的應該是我的父親。”
“在哥譚待過的壞蛋,總會對蝙蝠俠念念不忘。”
“就像是倫敦的罪犯,也難以不在意福爾摩斯,不是嗎?”
薑曇華對此不可置否。
她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她的父親詹姆斯莫裡亞蒂與拉爾斯艾爾古爾是合作關係,雖然他們並不會事無巨細讓彼此知道,但莫裡亞蒂教授並不喜歡對合作夥伴一無所知。
私下裡的調查當然不少。
她相信拉爾斯也是如此。
塔利亞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我也很好奇布魯斯知道真相之後,到底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你指的是他發現自己養子的屍體不見嗎?”薑曇華問道。
塔利亞點點頭又搖搖頭,她的手指戳戳羅賓的額頭,笑道:“你會知道的。”
“總不至於是死而複生吧?”薑曇華隨口說道。
塔利亞但笑不語。
她意識到她在醞釀一個巨大的‘陰謀’,然而她確信,即便大偵探本人來到這裡,也未必能夠察覺到真相。
畢竟,這他媽完全脫離科學的玩意,讓她都忍不住爆粗口。
魔法,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魔法。
既然如此,她十一歲的時候貓頭鷹怎麼不來給她送信,讓她過上截然不同的生活呢!
入夜,塔利亞與她一同用完晚餐之後,又帶她到堪比豪華酒店的房間,她心安理得的吹著空調躺在搖椅上乘涼。
她清楚看見窗外刺客聯盟的護衛正在往一個方向聚集,她拿起邊上的茶盞喝下一口涼茶,歎氣道:“看來今晚是沒有好覺睡了。”
她揭掉身上的薄毯,將行李箱裡的匕首綁在開衩旗袍露出的腿側。
她對著鏡子抹上並不豔紅,但漂亮的唇彩,拿出並不存在信號的手機想要發送信息,最後又將手機放回抽屜之中。
“我果然討厭沙漠。”她哼哼著,反鎖上房門,走到床邊一躍而下。
她動作輕盈,即便穿著高跟,落地的時候也像貓咪一樣沒有發出聲響,步搖上的墜子上下晃動,有些不大得體,但想來現在無人會指摘她。
她躲在樹叢之中,分辨著護衛前進的方向。
她隱匿在暗處,跟隨著刺客聯盟成員,從走向底下岩洞深處,直至——
她第一次見到像是翡翠一樣綠色的池水,與其說是水,倒不如說更像是流動的固體,但又不似果凍一般凝固成型。
有些詭異,但讓人著迷。
她抬頭便看見清秀少年被吊在半空中,他渾身被綁滿繃帶白色,隻露出一雙緊閉的雙眼,繩索緩緩下降,直到他渾身上下都被池水浸泡。
她不確定刺客聯盟的人想要做什麼,但一定不是什麼小事,要不然塔利亞和拉爾斯,絕不會大半夜站在這陰冷地窖裡觀摩全程。
一秒。
兩秒。
三秒。
少年落下的位置,開始泛起巨大的水花,就好像是死去的少年真的開始掙紮一般。
“成功了。”塔利亞發出驚喜的讚歎。
拉爾斯艾爾古爾輕輕點頭,滿意道:“這下,蝙蝠俠的大麻煩可就要來了。”
魔法本該都是扯淡,是惡魔用來騙傻子的把戲罷了。
但她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她不得不承認,超脫科學的事情偶爾也是存在的。
少年在水底無序的掙紮,他偶爾冒出水麵的雙唇之中,發出痛苦的嘶吼。
薑曇華覺得有些頭皮發麻,她感到自己似乎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活過來了嗎?
他會再次因為溺水死去嗎。
他看起來十分痛苦。
他開始找到水下行動的規律,他無意識嘶吼著,張開雙臂在水麵打起更大的波浪,水的推力助使他回到岸邊。
少年仿佛意識到眼前的所有人都是看戲的魔鬼,沒有人會救他,也沒有人能夠救他,他一路狂奔逃離為首惡魔的視線。
真是一隻可憐的小鳥,薑曇華這麼想著。
真像是當年的自己。
夏洛克幫了自己一把,她便也好心一回吧。
就在少年以為自己無路可逃之時,他見到了她。
他不明白女人為什麼要幫自己,他戒備地看著她,隻見她手指著一旁的懸崖笑道:“是瀑布,還是落到刺客聯盟手裡,你自己選一個吧。”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他神誌不清無法思考。
但在初遇的那個晚上,他瞧著月光下站著的她,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她與他們都不一樣,他相信她。
於是,他走到懸崖邊上毫不猶豫一躍而下。
她希望他能有個好運氣。
現在,她該好好想想如何把自己從這件事中摘出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