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氣陰沉沉的,空氣中也沒有一絲風。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校門口的學生已經不剩多少。
校門口來來往往的都是些行人。
此時路過的人時不時的都要朝著邊上的草叢看去。
那裡正站著個女人掏著挎包,邊找著東西,耳邊還夾著電話。在她麵前還有個哭哭啼啼的孩子。
她的樣子有些狼狽。
女人將手中的紙巾交給在草叢裡蹲著哭的女孩,對著電話那頭說道“我這會抽不出空來,等我結束會去找你的。”
她說著挎包從肩上滑落。剛手腳利落的撈起,另一頭的手機已然掉落在地上。
江言撿起手機,發現屏幕多了幾道裂痕。
電話也已經掛斷。
江言歎了口氣。地上的女孩低著頭看不清神態,隻聽見她的語文課代表用微弱的聲音“老師,我等下就回家,你不用擔心我。”
江言一向不擅長安慰人,目前這個狀況她能做的也就是保證學生的人生安全,陪她等到家長。
可聽著女孩細微的抽泣聲,她還是做不到無動於衷。
女人摸了摸女孩的頭,嘗試著將冷淡的聲音放柔和,話語中夾雜著彆扭的安慰之意。“是因為今天的考試失利嗎?”
課代表的哭泣聲更大了,江言尷尬的望著四周。學校街邊的幾個路人正緊盯著她。
江言默默感歎果然她還是學不來隔壁林老師。她收起了僵硬的笑臉,蹲下身,將紙巾塞入了女孩的手裡,溫熱的眼淚滴落在了包裝紙上,帶著潮濕的水汽落下了滴答的聲音,就像今年悶熱又陰鬱的夏天。
不遠處的車子開來,江言抬起了女孩的臉,小孩紅腫的眼睛淚眼朦朧,發絲黏在了眼角,她撚開了那抹發絲,看著帶著青春期的孩子獨有的敏感的眼眸。
女人輕輕擦拭著她的臉龐,聲音乾淨利落“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但如果你想說老師隨時都在。”她停頓思考到學校中可能存在的校園問題,補充“無論什麼事。”
女孩被車上下來的父母接回了家,江言瞧著閃爍著車尾燈,直到它幾乎看不見。
心裡回憶起了自己的初中生活,感慨著學生的不容易。
手機的鈴聲突兀的響起。來電提醒的名稱,不斷的浮現在手機屏幕上。
電話還未接通已經掛斷。
看了眼時間和不斷增長的微信未讀信息,江言冷汗直流。
完了完了完了。
現在的時間最為尷尬,就像大學時上早八。
在還能努力一把和可以死心之間。
江言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左右為難,現在已經來不及換衣服去宴會了。掂量掂量自己的車技,最後還是決定叫車。
“雲恒山莊”
報出了自己的地名後,安詳的靠在背椅上。
車上的廣播聲傳進江言的耳朵中,配合著車身晃動,那就是上好的催眠曲。
“草聖集團是本地最大的房地產公司,在七十多年前就在A市,江景延帶著一個包裹,從默默無聞的小商販做到如今的全國百強,而今天正是江景延的九十大壽,全A市的名流和記者已經在雲恒山莊彙集。
三個月前江景延的長子江元昊成為了草聖集團的最大股東和董事長,而在十二年前找回來的長女江言依舊被江家視為掌上明珠,或許是經曆過一次失女之痛,江家長女從未曝光在世人眼中。”
聽著突如其來的熟悉的名字,江言從朦朧的困意中驚醒。看著車窗外略過的風景,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江家長女。
聽著電視台主播的揣測江言低不可聞的輕笑。這個名頭說起來好聽,可江言在那個圈層的人中她隻是一個笑話。
江言是江家名正言順的女兒,三歲時,因為江言親生母親的失誤,她被人流衝散。江家找了千百遍都沒找到她。最後收養了一個女孩作為二女兒。
而江言據說她在街上流浪的三天,不知被誰帶走了,一直流浪到了隔壁的小縣城,而那個縣城中有個家庭恰好也丟失了女兒,那位同樣失去女兒的母親看見江言心生憐憫就將她抱養回家,江言從此就在那個家庭長大。
可或許是成長環境真的能影響一個人的一生吧,兒時經曆的影子已經在江言的性格和人格中了。
哪怕重新學習各種禮儀,進行這個社交。江言也不像江柔那樣在名利場上自如。還記得最初和幾位名門小姐舉辦下午茶時,她還鬨出不少笑話。這麼多年過去她總算適應了些。
不出現媒體前不是因為什麼愛護,存粹是因為不想讓她陷入和江柔的對比。
不過她也不在意就是,不然最後也不會選擇作為一名老師。
“美女,到了。”車緩緩的停下,江言看著外界景色回過神來。
她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遲疑,希望爺爺不會生氣。
看了眼時間,靠著江言的五十塊小費的金錢攻勢和司機過硬車技,總算準點到了宴會地點。
宴會廳
寬敞的舞池上,舞者們優雅地舞動著,歡快的音樂伴隨著他們的舞步蕩漾開來。牆壁上懸掛著華麗的繡花掛毯和裝飾畫,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出璀璨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會廳。
賓客們都穿著華麗的禮服,光彩奪目。相互交流,彼此敬酒。
“你看看周家長子和江二小姐多配啊。”
“果然感情還是要從小培養起比較好,前幾日說什麼這周大少爺同江大小姐的事傳的那是個有頭有尾,現在看看這兩人蜜裡調油的樣子。”
“肯定都是道聽途說。”
“也不知道這江大小姐什麼時候才願意來,難怪這十幾年在各種宴會上都不見江家將她帶出來,反而是養女江柔逐漸有被培養的架勢。”
“據說這個江言現在在做一名老師。”
老師這個職業固然高尚,但放在她們眼中就有些不夠看了。
“看來這江家繼承人最後會是江柔”
聽著周圍絮絮叨叨的聲音,董昶邊站在一旁,瞧著宴會隻覺得無趣。
臨近宴會開始,本該關上的宴會大門驟然被打開,他的目光轉過去。
女人背著光進入宴會,看不清眉眼,隻能瞧見她高挑的身材。
等門合上,董昶邊才看清來人。
不同於在場賓客,她穿著平常寬鬆的衣服,對她來說本該是捉襟見肘的場麵。
可她的眼睛沉靜,神態清朗。仿佛不為周圍所困擾。
董昶邊站直了身體。
“那是誰?”有人小聲議論道。
“是那個江家大小姐了吧?”
“這不是因為這幾年她都不出來。聽說還去做了老師?”
頂著周圍隱秘的眼神,江言麵不改色的朝著宴會中心走去。
畢竟,根本聽不清他們再說什麼。
今天的宴會是她爺爺的九十大壽,一群人站在宴會的正中心,在那周圍的一眾除了江家人外,都是A市這一代的青年才俊,在那群青年中被簇擁在中心最為令人矚目的是她的妹妹和--她的前未婚夫。
江言看著男人的眼眸與他的眼神交錯開來。
側過頭,妹妹旁邊長得和江言有幾分相似的夫妻麵色難看的望著她。
說起來她發現雖然她和薑嵐是親生母女,但也隻有長相上相像。可江柔和薑嵐雖然長相不像,但那些小動作,氣質,每個見過她們的人都會知道她們就是母女。
江言突然覺得如果說她的人生是本小說的話,那她就是典型的無名氏配角,校園文裡默默無聞的班長,都市文中咖啡店的路人甲,豪門文中的真千金女配。
想到這她莫名的被戳到笑點。
江言揚起笑臉,她裝作沒看見爸媽瞧見她衣服時難看的臉色,走到老者身邊。
因此也就錯過男人久久沒有離去的眼神。
江言還沒說完幾句話,就被薑嵐拉到了一旁。
她人還沒來的及站穩,就聽見女人說道“你怎麼就穿成這樣子出來?”
“今天你爺爺大壽,你還能給我出這樣的岔子,你聽見外麵是怎麼說你嗎?”
江言剛想解釋,隻見眼前的女人從趕來的秘助那裡將衣服塞給了她。
女人蹙眉瞥了她眼。不再聽她講話,“旁邊有空房間,你去換下,妝容叫化妝師從簡。”
“彆等會上台了還給我丟臉。”
江言沉默,瞧著女人背影跟著秘助,走到了一旁空房間。
房間中漆黑一片,江言在牆壁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燈。
然而幸好窗外天還沒暗,外麵宴會的燈光也讓她模模糊糊的看見了房間內的擺設。
沙發茶幾一應俱全。
江言走到沙發旁,扶著扶手。
換上了兩斤重的禮服。
“大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勾了半天勾不到拉鏈,江言索性放棄,剛想吱聲,就聽見房間內傳來突兀的呼吸聲。
她神色一凜,目光巡視著周圍。
唯一能藏人的,還不會第一時間被發現的。
江言踮起腳尖往後退,低下頭將視線放在了被她當做扶手的沙發上。
“啊!”
屬於男性的叫聲響起。房間門鎖被江言打開的同時,房間的燈也亮了起來。
“是誰?”
少年捂著腦袋,撿起地上尖頭高跟鞋,惱羞成怒向著房間內唯一一個人看去。
女人長發如瀑布般垂落至腰間,黑色的發絲在燈下閃爍著淡淡的光澤。
她穿著灰藍色的露肩禮服,皮膚白皙如玉,光潔細膩。
“看夠了嗎?”
江言此時正叉著手冷眼望著他。
不是她以為的什麼猥瑣老總,相反他很年輕,樣貌精致,明亮有神的眼睛,眼神清澈透明眉目如畫。
樓晝被聲音嚇到,一時心跳如雷。“就是你砸我?”
江言望著眼前的少年,看著不過十八九歲,板起臉來“小小年紀偷窺?”
樓晝耳紅麵赤,急衝衝辯解“我先來的,怎麼偷窺。”
“是你吵醒我睡覺好嗎?”
“那我換衣服的時候,你就沒聽見聲音嗎?”
樓晝呆愣,他剛剛是聽見聲音了,但還以為是自己睡迷糊了。可這個時候承認,不就是承認自己偷窺嗎?
門外的秘書聽見爭執聲連忙走進來,看見休息室內的場景,嚇得臉色慘白。“抱歉大小姐,我給你帶錯房間了。”
江言麵色一滯,那少年像是抓住了她的痛腳,“我先在這裡睡的好好的,你進來換衣服也就算了,還用鞋子砸我。”
江言聽了他的話仔細觀察了下少年,他的臉上還能看見印在臉上的睡痕。精致的金色卷發上還能看見坍塌的一小塊,這似乎都證明了少年的話。
樓晝瞧著她遊離的視線,冷哼。
江言難得的有些尷尬。
更彆說男孩此刻額頭上還紅腫著一塊,正雙眸憤懣,正炯炯有神的盯著她。
不過尷尬也是一瞬,既然這都是一場誤會,也確實是她做了錯事。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少年沒對她的乾脆利落的道歉反應過來。好半天後,才乾巴巴的說道“沒關係。”
江言瞧著對小孩青澀又慢吞吞的反應,嘴角微微上翹,讓秘書先進來幫她拉上拉鏈。
一陣窸窣聲。
他彆過頭,耳朵通紅。
片刻後他聽到女人說道“我是江家江言,很抱歉剛剛的舉動。如果不介意請讓我做出補償”
而他抬起頭隻看見女人重新變得疏離冷淡得體的麵孔。
看著女人離去,樓晝也無心再休息。
他摸著額頭倦倦的回到了朋友中去。
宴會中依舊熱鬨,林權看見不遠處走來的修長身影,立馬招呼著他坐下,望見他額頭上的傷,拍著腿大笑“你不是剛剛頭疼去休息了嗎?怎麼去哪裡竊玉偷香了還帶著傷回來?”
樓晝半合著眼,打了個哈欠,揉了揉自己的卷發。
想起剛剛的那個女人,不爽道“要是竊玉偷香那就好了。還白被砸了頭。”想起休息室中朦朧混沌中昏暗燈光下,如羊脂膏玉的肌膚。他慌亂的那起桌上的酒杯往嘴裡送。
林權沒有聽到他的下半句話,正要在問周圍轟然起了一陣躁動聲。
樓晝被這聲音吸引。
台上的正是剛剛碰見過的女人,她修長的眉毛微微拱起,像是一彎彎細弦低著頭和身旁的人說著些什麼。
直到這時樓晝突然想到他為什麼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身旁的人知道他一向不理會這些事情,玩笑般的說道“他們倒也不嫌尷尬。”
樓晝睨了眼開口的平頭大高個“怎麼說?”
林權端著香檳對他帶著幾分興味,“你不知道?”
樓晝皺眉,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林權也知道樓晝的脾性,也不買關子,笑道“前幾年江言回來,周家想著要個真千金,讓周韞同江柔斷了和江言繼續接觸。”
“但周韞據說從小就喜歡著江柔,被逼著和真千金談了五年的戀愛,前一個月在訂婚前突然換人。雖然江家對外解釋是兩人沒感情。但實際上周韞在訂婚前忍不住找了江柔,兩人互訴衷情被江言看見了。”
“周韞一不做二不休的要和江言接觸婚約。”
“你看這江家大小姐恐怕還對周韞餘情未了。”
樓晝朝著會場中心望去,似乎正是印證了平頭的話,周韞正同江柔深情對望,而一旁的江言則被江家父母隔著遠遠看著周韞。
眼眸冷淡似潭,淡漠疏離,仿佛不將一切放在心裡。
可這樣的漂亮的眼睛卻注視著妹妹的未婚夫。
樓晝將手中的香檳放下,一種膩煩的如廚房中油漬包裹住他。
樓晝彆開頭去,隻見少年一頭金發卷翹,眼睛明亮有神,嘴唇柔軟紅潤。燈光打在他的側臉更顯得五官細膩,皮膚蒼白無瑕。
看著是個柔軟好接近的,然而接觸後都知道他性子傲慢又冷淡。
林權想到昨天新到手的車玩性大發,朝著樓晝使了個眼神,“要不要打個賭,如果你能追上江言,我就把你想要那輛車給你。”
樓晝輕佻眉頭。林權說的車是布加迪威航白金。那是全球唯一一輛,可以說是有市無價。
這條件讓他有點心動,少年姿態張揚。“讓本少爺去追個女人那當然可以。不過江言的年紀大了足足十歲,這賭我虧了。不如在加上你最愛的那輛EB110”
林權聽著有了幾分膽怯,睨著他這摸樣,一時搖擺不定,他不過是想調侃一下好兄弟可真沒想把到手的車送出去,連忙又說到“不過,你長得比她還好看,這還是算了吧。”
看著林權肉痛的表情,知道他怕了。
樓晝哪裡肯讓到手的羊飛了,見好就收。
立馬認真起來,迅速將麵前的酒杯乾了。義正言辭“記住你的話,一個月,你就洗好車等著本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