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列表裡的圓圓殿的id暗了下去,坐在“該登場了”屏幕前的人也挪動鼠標移到了叉號上。
正要退出客戶端,“猛火裡睡”彈出了一條消息。
她取消退出,正要點開聊天框,手機也叮咚一聲,是微信提示音。
一看,是圓圓姐姐。
消息內容直白的顯示在屏幕上:寶貝,你是不是真想打職業?
她楞了楞,拿起手機又放下,半天不知道怎麼回複,眼睜睜看著屏幕熄滅,沒有再點開。她的目光回到客戶端,點開米法的消息,結果竟是同一句話:你真想打職業?
她發了兩個句號過去。
那邊的消息一條條蹦出來——
:你注意到了沒,你說完那話梁姐好一會兒沒說話。
:她肯定把你話放在心上了。
:說不定真有戲~
她這次發了五個句號過去。
:說真的,你聊聊唄。
:你要是真有機會打,我陪你打。
輸入框裡的字打了又刪,最後什麼也沒發,就這麼退出了。
關了電腦,小小的臥室陷入一片黑暗。“啪嗒”夜燈被按亮,電腦前的人起身,輕手輕腳去到外麵的衛生間,小心翼翼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外麵的月亮很亮,鏡子裡的人皮膚很白,留著齊肩的中長發,兩鬢濕了,水順著雙頰滾落。
隔壁的房間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囡囡,幾點了,怎麼還沒睡?”
老人眠淺,醒了也不意外。不過女孩還是有點慌亂,擦了一把臉,忙道:“我剛做完卷子。馬上就睡了。”她快步回到臥室,胡亂把書包裡的試卷拿出來兩張——都是在學校裡做完了的。又往上壓了筆和修正帶,偽裝出一副挑燈夜讀的樣子,隨後才躡手躡腳地上了床。
前一夜峽穀酣戰,第二天課堂酣睡。朗朗讀書聲掩蓋過了班主任低跟鞋的腳步聲。
“叩叩叩”
聲音是有味道的,比如這種帶著怒氣的敲擊課桌的聲音就是粉筆味兒的。埋在雙臂之間的小臉猛地揚起,一遍臉上還帶著校服袖口壓出的褶皺印子,人睡懵了,話都說不利索:“張…張老師……”
中年女人扶額,又在她桌子上拍了一下:“孟麒!來我辦公室,不要打擾同學們早讀。”
女孩子晃晃悠悠起身,老實地跟著出去。其實二點多睡根本不算熬,隻是她二點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沒睡著,最後天亮了才眯會兒。
剛出了教室,張老師便絮絮叨叨說起來:“孟麒,雖然你已經保送了不錯的大學,但是畢竟大部分同學們都是要高考的。現在離高考隻有半年多一點的時間,大家都在抓緊衝刺,查缺補漏,你是沒有負擔,但是你越是這樣沒有負擔,同學們看見你,負擔會越重!你知不知道?!”
孟麒低著頭,偷偷打了個哈欠:“嗯嗯。對不起老師。”
那天的狂言絕不是吹牛,學習對她來說就是很簡單。從小到大,她都成績優異,不是拔尖兒,但總都榜上有名,又因為話少不愛動,被老師們誇讚文靜沉穩,每年三好生從不缺席。高三剛開始的時候學校和幾個大學搞聯動,分了幾個保送名額,包含在她在內的十幾個優等生被老師們抓起來,偷摸著特訓了兩個月,就四個名額,她就是那四分之一。
正是因為學習如魚得水,她才會喜歡打遊戲。尤其是競技類遊戲,每一局都有不同的挑戰,運氣、操作、博弈,在幾十分鐘的全力以赴之後看著屏幕前的勝利,是不亞於試卷高分的滿足感。
不過這種快樂很難和不同頻的人分享,在快節奏手遊橫行的年代,她這樣玩電腦和主機的已經很另類了,在同學間都很難找到共鳴,彆提長輩了。老師們總是在班會三令五申以各個班吊車尾的逃課不良為開頭,最後將電子遊戲比擬成賽博毒藥,嚴令禁止。
所以她從不提起:“……我昨天確實看小說看晚了一點,下次不會了。”
張老師隻覺得是意料之中,不輕不重地在她額間點了一下,留下一個淡淡的粉筆印跡:“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小姑娘到了這年紀,最喜歡看那些情情愛愛纏纏綿綿的東西了!我也不是你家長,在家我管不著,但是在學校不許看!”
見小女孩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她便不忍再苛責。
孟麒個子不高不矮,白白瘦瘦的,顯得校服有些寬鬆。頭發黑亮柔順,規規矩矩地紮成一束馬尾,露出光潔平整的額頭。她的眼睛不大,內雙,睫毛濃長但是不卷,五官清淡,唇線分明,人中有些深,顯得有些倔強。好在她不愛說話,總是低垂著眼眉,總得來看還是很文靜溫順的。
“還是那句話,你不要影響其他同學,現在你也不用上晚自習,每天下午五點就能回家,算算一天在學校也就七節課——作業按時交,不許睡覺,不要擾亂課堂秩序。你要是能做到,那我也讓你跟七班那兩個保送的同學一樣,回頭考試也給你放假。能不能做到?”
太好了!誰會嫌假期多呢?!而且高三下班學期本來就沒什麼課上,三天兩頭都是考試,要是自己都能不上,那說不定……
孟麒心裡癢癢的,眼睛一瞬間圓得發亮:“一定做到!”
……
好容易頂著困頓,硬是一節課沒睡,堅強地熬到下午放學。鈴聲一響起,不管老師還在拖堂,她已經開始收拾書包了。等老師講完最後一道題,她也跟著起身,跨起包,去儲物櫃拿起關機了一整天的手機,自然地和做完衛生的低年級學弟妹們一起悠然地走出學校。
一開機,就是微信雜七雜八的消息,最上麵的一個人備注是回哥。
回哥就是米法,真名謝回。
其實孟麒很抗拒在互聯網上和彆人討論現實,對於彆人的真實狀況她總避之不及,這個備注是謝回花重金(隻三張全新可以無壓力舔的ns卡帶)收買她改的。
點開,從早晚發了好幾條條。
第一條是一張糊滿了各大論壇水印以及疊了N個大眼論壇營銷號ID的圖,隻知道似乎是遊戲裡的聊天記錄。由於清晰度太低,她還是先看到了下麵那句話:“還沒出道就被嗑上了社會主義兄弟情,咱倆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這是早上九點多。
差不多過了半小時,是張表情包,然後又說:“上你號了,接單子了。”
又過了五個小時,他發來一頁戰績,中間輸了一把。
再然後,就是十幾分鐘前,掐著她放學的點兒發的消息:“放學了沒?”
她翻回去點開那張圖,才發現是昨天組排時,梁圓圓在隊伍裡問的那幾句話。
“你的狗在嗎?”
“在。”
“拉。”
然後大名鼎鼎的米法就進入了組隊。
當時無人在意,首先是因為熱度最高的待業選手忙著安慰朋友,完全沒注意遊戲內容,其次是米法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進隊,看見梁圓圓,陪玩的肌肉記憶讓他習慣性自報家門。加之那時流量熱度很高,他們中野又打得很亮眼,經過一夜的發酵,這記錄也就傳開了。
嘶——
這確實有點尷尬,但這完全是圓圓姐的口癖。也沒什麼複雜原因,她財大氣粗,點過的陪玩數不勝數,那些男陪點過就忘,不過她說還是最喜歡自己這個妹妹玩——原話說是她會有種說不出的自豪感。
謝回則是個自來熟,玩過一回之後就主動跟自己這跟班交了朋友,一來二去,也就常常帶著自己玩。因此他便比那些沒名字的陪玩們多了些存在感——唉,那個喜歡給你當狗的打野呢?
謝回是陪玩,抓乖賣俏是他的工作,當然不會反駁。孟麒也理解謝回的工作,自然不會妨礙為他買單的人的興致。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張流傳了整天,糊得很陌生的圖,孟麒起了一身肉麻的雞皮疙瘩。她不知道說什麼,發了個擦汗。
她回家很近,步行十來分鐘就到了。奶奶每天這個點要去散步,她放下書包,去冰箱裡拿了一聽可樂,坐到了電腦桌前。一邊開機,一邊解鎖手機,重新點開備注回哥的那個聊天框,猶豫再三,到底是把憋了一天的那件事兒給說了:能不能幫我弄個韓服號?
那邊立刻顯示正在輸入。
片刻後是一條短語音:你真的假的?
但跟在後麵的就是一串賬號密碼,以及一條新的語音,能聽出他在瘋狂敲鍵盤,但語音很悠閒:打韓服要加速器還要調設置,你等會兒,我過半小時打完,一會兒教你。
孟麒發了個小貓舉愛心的表情包表示感謝。
不過她沒等他。
她又不是傻子,不知道可以百度啊。等謝回那邊接完單,發了一條55s但是隻是在跟她簡單解釋什麼加速器的事情,還沒來得及給她甩鏈接,另一頭就回了一張嶄新的韓服客戶端截圖過來:
一級小號,紅玫瑰頭像,id:shikongkongdangd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