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荒州與久遠過去的黃粱一夢(十……(1 / 1)

火光把漢斯的麵龐照的赤紅,滿腔的悲憤也同這火焰一般將過去的他燒成灰燼,鮮血從指縫中滴落,如果他再爭氣一些步入一階,老乞丐就不用那麼辛苦,也不會被活活打死。

老乞丐的屍體被燒成灰燼,隨風消散,像是從未來到過這世間,漢斯記起老乞丐常用他乾枯的手指摸著他的頭頂說:“小子,你總會出人頭地的。”

在那之後漢斯的生活沒有改變多少,隻是人更沉默了些,時間更多的用在討生活上,不過他年紀小,騙他乾活後不發工錢也是常有的事,漢斯便學會了偷,像是麵包店邊上不起眼的一塊,肉店丟棄的部位,或是不諳世事的貴族少爺離家出走後鬆垮露著的錢包,拿的不多,果腹卻足夠了。

老乞丐說的沒錯,漢斯很有天賦,縱使修煉的時間減少,在漢斯七歲那年他就步入了一階,算是個天才了,無數人二三十歲也不過是在一二階徘徊,可他沒有去找那些傭兵團,午夜時分他總會想起老乞丐的死狀,漢斯想,自己如果成為傭兵,就像是背叛一樣。

就這樣漢斯有意無意的避開著這條對他而言最好的路,直到他遇見了娜芙,那天他正在被某個有錢人家的侍衛追殺,原本以為那家少爺沒帶侍衛,誰知道都躲在暗處,一路追他到了不熟悉的城區,在他被逼到死胡同時,一雙手拉了他一把,他往後摔了個倒栽蔥,卻到了巷子的另一端,是一個狹小的暗門。

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孩子出現在漢斯的視線裡,衣著破爛,但還算得上整潔,臉上卻被塵土沾著,看不清模樣,隻能看見那雙明亮的眼睛,估計是個女孩,漢斯心想。

“愣著乾什麼,跑啊。”女孩見漢斯愣著,用腳踢了他一下,遠處腳步聲傳來,漢斯一個挺身,跟著女孩一起跑了起來,女孩似乎很熟悉這附近的地形,很快便甩掉了侍衛。

確認侍衛離開後,漢斯鬆了口氣,差點陰溝裡翻船,他拿出戰利品,做工精致的錢包裡躺著一百多枚銀幣,他眼前一亮,這還是他第一次偷到這麼多,一隻小手忽然伸到他的眼前晃了晃,他抬頭望去,那個女孩對他說:“我幫你逃命,也該有我一份。”

“十個銀幣。”

“五十個。”

“二十個。”

“五十個,信不信我去把那幾個人找回來?”

“好吧,五十就五十。”

“那是剛才的價錢了,現在是六十個銀幣。”漢斯忍氣吞聲,畢竟要是沒有女孩幫他,被抓到後能留一條命就不錯了。

“多謝合作。”女孩笑了笑,把銀幣放進一個袋子裡收好,“你叫什麼?我叫娜芙。”

漢斯沒理會她,轉身想走,但娜芙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我是最近才變成孤兒的,我爸媽是傭兵,接委托死了,東西全被以前他們的那些朋友搶走了,我也隻能像現在這樣流浪,艾裡的爛人還真多。”

“你跟我說那麼多乾什麼?”漢斯很疑惑為什麼會有人對陌生人說這麼多。

娜芙頓了頓,直說道:“你是職業者吧,而且已經一階了。”漢斯眯了眯眼,娜芙緊接著說道:“你有這樣的天賦,以後一定成績非凡,我們合作吧,我上過學,可以教你識字,我們一起去創立一個傭兵團,怎麼樣?”

“你遲早會出人頭地的。”那道聲音又出現在漢斯的耳畔。

“......”漢斯說出了自己所在的那條街道名:“有事來找我。”

在那之後,漢斯一邊從娜芙那學習一邊修煉,分給娜芙後還剩一百枚銀幣,雖然要到冬天了,他沒有買被褥,而是去買了一柄劍,畢竟以往都是這樣靠著乾草忍過去的,次年春天,到了最冷的時候,以前漢斯都和老乞丐緊湊在一起取暖,如今隻剩他一個,第一次覺得那麼難熬。

漢斯正迷迷糊糊的睡著,春寒料峭,又有些潮濕,隻能收攏身邊的乾草用來保暖,“我就知道你沒買半點保暖的,真不怕凍死了。”隨著一陣窸窣聲,一道溫熱靠在漢斯身邊,讓他不自覺靠近,他睜開眼,是娜芙。

娜芙帶著被子過來圍在兩人身上,像是過去的老乞丐一樣,兩人簇擁著取暖,娜芙拿出一個東西,撕開包裝扔進了漢斯的嘴巴:“沒吃過吧,好好嘗,這還是我以前藏起來的,沒多少了。”

他是吃過的,漢斯想。

甜味彌漫在舌尖,溫熱從體內傳到四肢,真好吃啊,漢斯的視線不自覺模糊了,淚水滑過他的麵頰,說到底他也隻是個七歲的孩子。

“誒,你哭什麼啊,這麼好吃?我可沒有多的給你了啊,想吃就加把勁早點建立自己的傭兵團,那時候什麼糖吃不到......”

思緒歸位,漢斯看著自己的手,曾經單薄的手如今變得寬大,是了,他不是曾經那個弱小的男孩,他已經和娜芙以前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傭兵團,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漢斯眼前出現了幾個人影,是刀疤男人,是幻覺?他猜測是遺跡的防衛術式,他沒有遲疑,抽出劍刺穿了男人,緊接著,曾經被他推向異獸的隊友的身影隨之浮現,他神色猙獰地撲向漢斯,同樣一劍了解了他。

越來越多的人影出現出現在漢斯四周,他不知疲倦般機械地揮著劍,鮮血沾濕了他的衣服,殺戮讓他的雙目赤紅,餘韻後的呆滯他才發覺,自己一路上埋葬了那麼多人的性命,和他作對的,懷有異心的,有利可圖的,沒有價值的,回首望去,他的人生已經在血色的道路上走了三十餘年。

他的呼吸粗重,接連的戰鬥消耗了許多體力,但他不能停,“你一定會出人頭地的。”這句話回響在漢斯的耳邊,或是蒼老的,或是稚嫩的,一路以來他不停的告訴自己,還沒有出人頭地,還沒有站到艾裡的頂層,為了實現這句話,他可以不擇手段。

這樣真的對嗎?有時他也會動搖,但這個世道又能怎樣呢?善者弱者的下場隻有死,自己隻有比任何人都強,比任何人都冷酷,才能站在巔峰,他如今的成就也證明了這一點。

漢斯已經忘卻了現實與環境,出現的人影也到了儘頭,隻剩最後兩個,看清他們的麵孔,漢斯額頭青筋爆起,他握緊了劍柄,二十多年前的怒火再次席卷而來,他們臉上的傲慢和醜陋無數次出現在漢斯的腦海裡。

是殺害老乞丐的傭兵。

以他現在的實力,看那兩人就像是當年他們看待老乞丐一樣,弱小,肮臟,臟了他的眼......漢斯衝上前,沒用術式,隻是將製作精良的劍一下接著一下刺入他們的身體,玩樂一般折磨著他們。

一個人很快就失去了反抗能力,癱倒在一邊,另一個人卻死死不放,任由漢斯的攻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啊!”漢斯大喊著,他看向前方,手中的動作卻慢慢停了下來。

他看見了年幼時的“家”,老乞丐坐在做工粗糙的板凳上,樂嗬嗬的向他招手:“小子!快來讓我看看!”年幼的娜芙舉著木棍衝他揮舞著:“喂!已經過了約好的時間啦!小心我不教你識字了!”

漢斯任由身上的人影掛著,一步步向“家”走了過去,敵人的血混著自己的血滴在地上流下一片痕跡,但他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漢斯......”

“漢斯......”好吵。

“漢斯......!”漢斯皺著眉看去,他倒是要看到底是誰在打擾自己回家,卻猝不及防的撞入了一雙含著淚的眸子,看上去十分熟悉。

家和人影消散了,階梯不知何時走到了儘頭,現在他們身在一處巨大溶洞裡,石製的建築在眼前高高立起,麵前像是祭壇般的地方中間豎著一塊石碑,正是漢斯前進的方向。

石超渾身是血,交錯的劍傷終結了他的生命,從他的劍看來嘗試過掙紮,漢斯低頭看去,娜芙緊抱著自己,鮮血從嘴角溢出,淚珠不斷從眼角落下,漢斯顫抖著手,劍卻更深入娜芙的胸膛。

“死鬼...終於是醒了......”娜芙細聲說著,想來撐不了多久了。

“你,我,不是,怎麼會?!你等著,我還有卷軸......”漢斯此刻終於顯出了些真實情緒,各種情緒揉在一起,娜芙看到他這副模樣,哪怕自己快要死了也還是有些想笑,像是見到了小時候的他,長大後她總覺得遲早有這麼一天的,真到了這一刻反而不怎麼怕了。

若是重來一次,他們也會走上相同的道路,但要是能堅守住本心,結局會變得不一樣嗎?

漢斯想把娜芙放到地上,可娜芙搖搖頭:“我已經沒救了,恐怕...你也是,有什麼東西在汙染我們,不要淪為祂的傀儡好嗎?漢斯。”

漢斯也明白了此前種種,現在的清醒也是短暫的,自己要是渾渾噩噩的接觸到前方的石碑,那恐怕會被徹底汙染,但現在自己身上有傷,加上精神上的侵蝕,就算出去了也隻會淪為異獸的食物。

他回頭看向葉驚語他們,他們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心思吧......經過通道也沒受什麼影響,怕是和照玄一個等級,難怪有持無恐,自己倒是成跳梁小醜了,漢斯自嘲的笑了笑。

他神色複雜地對葉驚語四人說道:“對不起啊,本來想算計你們的。”

沒看四人的回應,漢斯親了親娜芙的額頭:“這算是殉情?還挺浪漫的不是嗎?”

“油嘴滑舌......”娜芙閉上眼睛,沒了生氣。

漢斯小心地將娜芙放在地上,抽出劍橫在自己脖子上,他這一生失去過許多,得到過許多,但終究這條命是屬於自己的。

漢斯的身體倒在地上,與娜芙的身軀依偎在一起,長眠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