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驚語伸出手放在樹乾上,蓬勃的生命力帶著古老厚重的氣息在其下緩緩流動著,但並不像神明那般不可觸碰,更加親和。他收回手,傳說龍血樹從隕落神明中紮根看來不是空穴來風,但祂的存在和大賢者的身份就很耐人尋味了。
這一片很清靜,房屋也不多,葉驚語環視一周,除去遠處的塔蘭他們就再沒有其他人,確保沒有人看見,他的指尖在粗糙的樹乾上緩緩移動,從體內不斷輸出的瑪那化作淡藍的筆畫,逐漸構成一個複雜的圖樣,虹色的光暈在其中流轉。
術式「記憶之河」
這個術式可以讀取目標的記憶,僅限非人存在,隨目標的體諒和讀取的多少決定消耗,雖然是通用術式,但葉驚語他們並不常用,也就偶爾用在挖出來的各種東西上麵,有時候一堆東西灌進腦子裡,隻能看到一片埋在土裡的黑暗,更有甚者隻有觸覺,而且風險不小,對靈魂強度的要求也相當苛刻,若是超出自身承受範圍,自己的記憶反而會被攪碎卷入術式裡,大體是個得不償失的術式。
但現在對於葉驚語來說相當有用,這裡的生態發生過兩次巨大變化,可以說都是永久性的改變,一次是神明隕落,狂亂的力量將雨林化作沙漠,一次則是傳說中龍血樹生根發芽,給這裡帶來生機,能夠改變神明帶來的影響的,隻有同樣的存在,原本肆虐的神力葉驚語來到這裡後沒再感受到過,大概都被龍血樹吸收轉換反哺了這片土地。
他猜測能夠借助龍血樹,繞開熔鑄在規則上的對過去的詛咒,看到自己當年事情的全貌,以及確認伊蓋族是否在這裡重新出現。
“打擾了。”葉驚語低聲說著,心裡再次清點了幾次做好的準備,記憶刪除,靈魂防護,短時間存在抹除,如果發生意外還能有一定保障,葉驚語深吸一口氣,他賭自己的猜想是對的。
下一刻,麵前複雜的術式沒入樹乾,透過葉驚語與其相連的掌心,龍血樹的意識像是從沉睡中蘇醒,並沒有抗拒,祂最初的記憶湧入他的腦海裡,雖然限定了一定範圍,但龐大的信息量依舊讓葉驚語腦仁發脹,他眼前一黑,耳邊傳來水的包裹,像是墜入了一片封凍著的河流,隻能靜靜的隨之流動。
塔蘭收起麵前的術式,對森淼兩兄弟說:“好了,今天就到這裡了,我要去找之前的哥哥了。”說完他翻開腰後放著的書,嘴裡念著什麼,兄弟倆抬頭看去,高大的紅發男人已然消失不見,遠處龍血樹腳下也不見半個人影,要不是葉驚語的術式還沒結束,他們幾乎要以為隻是一場夢。
塔蘭一邊展開術式,把周邊的氣息都擋在裡麵,一邊把倒在地上的葉驚語扶起來,他不確定要是現在離開這裡會對葉驚語有什麼影響,隻好守在邊上等他醒來。
“還說沒問題,在人家聖樹下麵弄出這麼大動靜,真不怕出事......”塔蘭看向一邊,龍血樹和葉驚語的靈魂波動糾纏在一起,無人控製的瑪那在塔蘭臨時布下的結界裡橫衝直撞,他皺著眉警惕著,他不確定荒族對龍血樹有沒有特殊感應,葉驚語失控的突然,他隻來得及隔絕明麵上的波動。
塔蘭從腰側拿出一些材料,霧妖的眼淚、蜃獸殼研製粉末、凝固的黑暗......種種稀有材料化作最本質的能量,被他深灰的瑪那包裹,每一分子在塔蘭精準的控製下,以某種規律排列起來,凝聚轉換,最終朦朧的漆黑蒸騰而起,覆上結界。
在素材的穩固下,隔絕結界「影中世界」徹底完成,從外界看來,這裡依舊是平常的龍血樹腳,平靜無風,隻偶爾落下幾片樹葉,但結界內的空間在持續時間內化為另一方世界,徹底與外界隔絕,甚至能夠抹除之前留下的各種信息。
這個術式被記載的並不多,隻能防守的局限性加上七階術式的門檻就足以讓絕大多數的人望而止步,再加上還是幾項職業的特有術式,能使用的人少之又少,原先在真理學會的書庫裡不知道躺了多少年,才被塔蘭用他們欠下的人情換來。
“風雨欲來啊。”塔蘭看著昏倒的葉驚語不禁感歎道,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術式,和他待在一起,腦袋上藏起來的耳朵都要被刺的站起來,荒族的委托,陸憶調查的地方,加上葉驚語的術式,還有虎視眈眈的其他人,都湊一塊了。
......
流雲飛逝,星河倒轉,葉驚語看到名為時間的存在在這片土地留下金色的行跡,周邊的一切化作不斷縮小的倒影,古老的記憶像是閃爍的符號編撰起他所看到的一切,高大的龍血樹收回祂漫天的枝葉,粗壯的樹乾變得纖細,土地貧瘠化作黃沙,生命消失歸於虛無,最終停在了一刻,他看見了巨大的金色骸骨駐足於死寂中。
葉驚語警惕的環顧四周,眼前與過去使用這個術式時大相徑庭,身臨其境的看到過去或許能知道更多細節,但現在說不上是個好事,著一切都指向一點——術式失控了。
眼前的骸骨縱使死去,依舊散發著不可觸碰的威嚴與難以直視的壓迫,注視久了,耳邊卻會響起誘惑的囈語,去接近,觸摸祂的身軀,在葉驚語的印象裡,他是第一次見到這具骸骨。
他冷靜下來思考,現在是他離過去最近的時候,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葉驚語看著自己半透明的身體,術式可以使用,能影響「記憶之河」的隻有另一方,以龍血樹的體量撕碎他簡直易如反掌,但祂並沒有這麼做,祂想讓自己看到這些?
一陣機械的轟鳴撕碎了此處隻餘風聲的寂靜,葉驚語向那看去,周邊的景色飛逝,下一瞬間他見到了動靜的源頭,他瞳孔一震,那是一輛房車,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房車。
“這可是異變前的東西,花了不少功夫才修複好。”看著三十出頭的英挺男人得意洋洋的拿著幾片黑色的碟片放在葉驚語和秦楚麵前,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隻增添幾分成熟的味道。
“這是什麼?武器?”秦楚接過來左看右看,這玩意也沒有像是接口一樣的東西,邊緣也沒有多鋒利,看不出有什麼用。
“你這小子!彆摸壞了!”唐承見他一陣亂摸,趕緊拿了回來,“這在異變初起的年代也算是個懷舊的東西了,不過和神明沒什麼關係,這叫唱片,裡麵錄著音樂。”
唐承又從一邊的箱子裡拿出唱片機,他摸著下巴看了看,挑剔道:“雖然還沒修完,勉強用幾次還可以,這幾張裡麵的語言以前都教過你們了,自己聽吧。”
說完唐承就把手裡的唱片放到上麵,他拍了拍秦楚的腦袋:“尤其是你,能不能像驚語一樣多點文化素養。”
秦楚控訴道:“人各有所長,而且唐叔你不也成天就是研究那些機器,要不是我們收拾,你的房間都不知道亂成什麼樣了。”
“你說什麼?我沒聽到,到工作時間了。”一聽到這唐承就裝作聽不見,跑到駕駛座去躲起來了。
秦楚對唐叔偶爾的幼稚行為習以為常,他也知道唐叔的一番心意,走到桌邊和葉驚語一起聽起來。
悠揚的長笛和吉他的弦音在車內響起,唐叔修複的很好,其中的音樂像是橫跨百年直接來到他們身邊,葉驚語很喜歡各種音樂,其中的情感與故事令他著迷,唐叔也喜歡,久而久之秦楚也跟著聽了不少。
“Y a quelque chose de magique Entre toi et moi C'est comme un champ magné tique.”秦楚喃喃的複述了一遍歌詞,引來葉驚語的注意。
麵對葉驚語詢問的目光,秦楚笑嘻嘻的掐了把他的臉:“沒什麼,你不覺得我們和歌詞寫的很像嗎?像有磁場一樣,小時候就把你吸過來了。”
葉驚語把臉從他手裡扯出來:“說了多少次不要動手動腳的,專心聽。”倒是沒否認秦楚的話,就在這悠長的音樂中,三人向那具骸骨駛去。
千年後的葉驚語看到這場景心裡有些複雜,也不知道是龍血樹也看到了他的記憶還是怎樣,前不久才看到秦楚的書頁,現在就看到了他們剛聽到那首歌的時候,現在是他的記憶,還是說龍血樹的種子在那時就在這裡?
景色再次飛逝,那輛房車停在了一處風沙稍息的地方,葉驚語收回心思專心看著,到重要部分了。
“天空變為漆黑一片,窺探的視線從無儘遙遠的地方傳來,有人匍匐在地麵親吻生有眼珠的地蔓,有人去追求毫無可能的飛翔,更多的人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隕石將這顆星球變得千瘡百孔,但又何嘗不是如同寒武紀一般給予這片土地新的生命,有伺伏的野獸弱小的生物才會拚儘全力逃命,直到活下來為止,人類也在這多年的災難中得到了全新的......”
眼前的書被一下抽走,取而代之的是倒著的一張俊臉,窗外的陽光照在秦楚笑著的半張臉上,看著十分耀眼。
“唐叔說了,躺著看書可不好。”說完他晃了晃手裡的書,一副全心全意為他著想的樣子。
葉驚語可不吃他這一套,翻了個白眼,坐起身撈回那本《群星隨筆》,“又發什麼瘋?”
“我說,你應該記得我們現在是在哪裡吧?”秦楚瞪著眼睛看著葉驚語,一手把他欲意打開書的手打掉,
“死了不知道什麼東西,所以是現在這副亂七八糟樣子的不知名沙漠。”
“錯了!”秦楚清了清嗓子,用著華麗的腔調說著:“這裡是神明隕落之地,誰又能相信就在不久前一位偉大的存在於此消亡,但這篇曾是密林的土地證明了一切......”
“所以?”
秦楚往葉驚語那坐近了些,在他耳邊壓著激動小聲說:“我剛才在離這裡三公裡的地方竟然看到了沙漠中心,風沙的乾擾似乎在那裡開始減弱,那裡有一副巨大的骸骨,周邊的沙子像金礫一樣閃著光,我拿一年份家務賭,那肯定就是那尊死去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