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化(1 / 1)

維斯珀死水一般平靜的生活似乎在那位偵探登門之後就被徹底打破了,來自蘇格蘭場的警探也因為默多克先生的死亡而登門拜訪。

一位自稱雷斯垂德的探長帶著另一位名為安德森的探員前來問詢著有關漢克·默多克的訊息,而迎接他們的是滿臉倦容、神情冷漠的維斯珀。

那位安德森探員對於維斯珀的態度略感不滿,有點尖刻地提出為什麼她能夠如此平靜對待漢克·默多克的死亡以及似乎對此毫無意外,並且開始質疑她的“靈媒”工作的合理性。

維斯珀略帶不耐地短蹙了一下眉心,一雙淺淡的綠色眼睛掃過了麵前兩位警員,態度頗有種說不出來的漫不經心以及不以為意,無形的視線卻在陡然之間增加了極具的壓力,仿佛帶著一種天然的上位者般的壓迫,讓在場的另外兩人感覺到了極度的冒犯與不適。

雷斯垂德探長有點不滿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下屬,他大概也知道安德森如此發作的原因——因為夏洛克剛離開蘇格蘭場不久,而安德森一如往常那般在與夏洛克的爭鋒中慘然落敗並得到了一通奚落。

雖然是如此,雷斯垂德卻也覺得安德森剛剛所言有失水準,他有點不讚成地壓低眉頭,看了眼安德森。

“抱歉——但我認為是默多克先生自己選擇了死亡,而並不是我逼迫了對方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嗎?如果你是想聽我表現出那種無用的惋惜的話,那麼,我對這位年輕而優秀的先生的離去感到萬分抱歉。”維斯珀有點漠然地吐出這樣一番話語,間或帶了個散漫的哈欠,“而且——

昨天有位偵探先二位一步登門拜訪,因此我已經得知了有關默多克先生的事情,至於我的職業問題,我覺得這就不勞二位擔心了。”

安德森因為維斯珀的這番話臉色逐漸漲紅,在聽到“偵探”這一形容之後,他仿佛抓住了什麼把柄一般立即叫起來,“嗬,我就知道那個家夥又開始乾預蘇格蘭場的工作了,他是不是還自稱是蘇格蘭場的警員?

但實際上他什麼都不是,這是個因為各種凶案而莫名興奮的怪胎罷了——”

安德森探員後續的話被雷斯垂德探長堪稱嚴厲的視線打斷了,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上司的不悅,安德森像是被掐住了喉管的掉毛雄雞一般噤了聲,但神情裡依然充滿了不忿。

此刻,維斯珀的眼眸突然抬起,原本混濁迷蒙的雙眸銳利地像是要射穿對方,這讓安德森警員的嘴唇徹底停止了蠕動,頗有點訕訕的意味。

當安德森徹底閉嘴後,雷斯垂德長長地歎了口氣,眼神略帶歉意地看向了麵前這位女士,“感謝您的配合。”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他的目光再度落在了維斯珀·李那有點年輕到過分的麵容上,而他一開始為什麼會產生對方是個成熟女士的那種先入為主的錯誤印象?

而現在一看,說是青少年似乎也並不過分了。

或許是因為她的倦容,年輕人很少會擁有這樣的神態,近乎遲暮的老者一般沒有多少生氣。

她那雙眼眸似乎也有點病態的失焦,除去剛剛那恍然如夢乍醒般的一瞥,大多時候她的視線都是空洞而死寂,令人有點觸目心驚。

很快雷斯垂探長意識到自己的打量時間有點過久了,他收回了目光,禮貌告辭。

維斯珀的確注意到了雷斯垂德探長打探的目光,她微垂著眼,抬起自己縮水的雙手,仔細端詳了一下,看來她的退化進一步加劇了,這的確是個麻煩的事情。

麵容與身軀的年輕化並不意味著她重獲新生,恰恰相反的是,這說明她神力的退化,因為無法維持全盛時期的樣貌,她的軀體也開始朝著幼年形態靠近了,而五感卻開始急劇退化,身體也越發孱弱,精神愈發萎靡。

如果無法阻止她的神力的進一步退散,她最後或許會成為一個徹底的病弱的地球人類。

維斯珀或許有點過於自暴自棄,但來自洛基的背棄與欺騙、神王奧丁的放逐令她對自己產生了質疑,一個對自己能力產生懷疑的神明無疑是可悲的,一個無法得到自我認可的神明甚至會遭到自己神力的背棄。

“有點麻煩……”對於擁有上千年漫長生命的神明來說,退化成不過擁有百年生命的人類,這的確是件殘忍的事情,但事實上,這世間總無絕對的公平,而一切的結果都有因由,事情的每一步發展都有賴於自己的選擇。

維斯珀歎了口氣,她倒沒有因為如今的處境怨天尤人,但她的確需要時間調整一下自己身份與心態的轉變,暫且就讓她龜縮在自己所劃定的安全區域內逃避一下吧。

至於時間,維斯珀對於自己目前所剩的光景沒有多少概念,但想來應該不會低於五十年吧…等等,該不會隻有十多年了吧。

維斯珀靠在門框上有點失神地想著,接著她閉著眼睛幾乎又要昏睡過去,但是在她的頭即將磕上門框的時候,她又被一陣異樣的感覺喚醒了。

維斯珀低下頭去,看著兀然發聲的肚子,有點恍然大悟,f**k,忘記她現在幾乎是個人類了,她多久沒有進食了?

好像上一次吃那個糟糕的炸魚薯條,還是上一次…不過那到底是幾天前了?

維斯珀的腦袋有點愈發糊塗了,她再次皺了皺眉心,心想自己果然還是不太適應人類的生活,那之後的幾十年或者十幾年時光又該怎麼辦呢?

維斯珀扶著自己空虛的肚子,目光渙散地走上大街,開始尋找食物。

按照她的記憶,她找到了最近的一家快捷餐廳,點了一份肉醬拌麵。

當食物入口的第一瞬,維斯珀的神情僵硬了,此刻的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味覺是否也受到了神力退化的影響,她的表情也更為陰鬱了。

這似乎有點過於諷刺了——作為曾經的阿斯加德神族,她可能擁有一個美國胃或者中國味胃,但絕對不可能是英國胃,維斯珀有點詭異地想到。

這時候維斯珀才回憶起了自己拒絕進食的原因,抱歉她並不太想將這樣古怪的東西送入自己的口中。

難言的腥臊味在她的胃中翻湧,她似乎都吃出了化作食物的原生生物的死亡前的怨念。

她盯著自己麵前的這些“食物”,開始不太確定,她又抬頭張望了一下四周,發覺到客人們都在相當平靜地用餐,似乎味覺全部都失靈了一般。

難道是她太敏感了嗎?維斯珀有點不太確定地想著,於是又嘗了一口,然後臉色驟變,再三思索過後她勉強地咽了下去。

維斯珀的“反常”舉動似乎引起了彆人的注意,一個金發青年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有點忍俊不禁地抬額看來,用拳抵住了下唇掩飾自己嘴角的笑意。

他的同伴忽然開口,“約翰,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名為約翰的青年搖搖頭,“一個奇怪的孩子,嗯,看樣子她似乎覺得這裡的飯很難以下咽。”

夏洛克撇嘴蹙額,再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假笑,“在一個菜譜隻有幾頁的國家,我認為我國國民長期處於味覺失靈的狀態,已經成為某種常識了。”

對於夏洛克突如其來的冷笑話,約翰很給麵子的莞爾一笑,他搖搖頭,用叉子卷起自己的意麵,“看來你的心情不錯,案子破了?”

“在一看到現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結果顯而易見,但重點根本不在於漢克是如何死亡的,而在於動機——我已經有了設想,但需要進一步的證明。”夏洛克的灰綠眼睛倏得亮起,他十指相抵,靠在下巴處,帶著點近乎兒童發現玩具般的滿足神采。

約翰不置可否,聳聳肩,視線再度飄忽,突然挑眉,忽然插話道,“那個孩子放棄這裡的肉醬意麵了——說實話我也覺得味道很一般,她另外點了一份沙拉,明確的選擇。”

因為和夏洛克相處久了,約翰也學會了一點夏洛克的“壞習慣”,在遇到令人感興趣的人事之時,他時常試圖用夏洛克的方式去分析觀察他人的身平經過、性格癖好,雖然他不經常說對,好吧,就沒有幾次讓他瞎貓碰上死耗子的時候,但對他而言,聽夏洛克分析總是令人愉悅的享受。

夏洛克原本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他也並沒有怎麼聽進去約翰的話語,他忽然打通了疑團之間的關節,突然將所有情況串聯了起來,這個認知令他興奮地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看向了約翰,正想叫他跟從自己一塊去驗證猜想,但與約翰同方位不同距離的某個位置,他看見了一張有點熟悉的麵孔,他微挑起眼尾,覺得對方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對方似乎已經用餐結束了,她起身決定離開,桌上還留著近乎沒有怎麼動過的食物,的確就和約翰所說的那樣,她對這裡的食物非常失望,再然後夏洛克的視線從對方的頭頂掃到腳底,他微抬下頜,十指交疊地更為緊密了。

有什麼不一樣了——對方的身高似乎縮水了,他記得這位自稱為神明的靈媒女士,但當時她的身高約為1.65m,但此刻她的身高突然變得不足1.6m,這是怎麼辦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