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足蝮蛇不耐地甩動著粗長的尾巴,昂揚著頭顱,腹部的節肢不停地劃拉著地麵,發出刺耳的刮擦聲。
很顯然,它被徹底激怒了。
菈妮太太半個身子埋在花壇裡,一隻花布鞋孤零零地掛在路燈上,此時人事不省。
百足蝮蛇緩緩逼近,那龐大的身軀在地麵上拖動,所過之處,花草皆被碾碎,一片狼藉。它心中的恨意如熊熊烈火,這老女人害它失去了大半個下巴,讓它受儘屈辱。不將她吞吃入腹,它誓不罷休。
剛砍殺掉一隻達摩殺手的雷納德眼睜睜看著菈妮太太從頭頂飛過。糟糕了,他心想。
他立刻從達摩殺手的糾纏中脫身,橫劍擋在菈妮太太身前。他緊握著手中的長劍,劍身閃爍著寒光。
百足蝮蛇惱怒地瞪著麵前的攔路者,雙眼透射出冷酷而殘忍的光芒。它露出僅剩的兩顆鋒利如刀的毒牙,黑黝黝的喉嚨裡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
突然間,百足蝮蛇發動了攻擊。
它豎起身子,節肢以誇張的速度爬動,向雷納德猛地撲去。雷納德眼疾手快,一個側身翻滾,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一股冷風從耳邊掠過,那是死神未及的觸碰。
有破綻!他迅速起身,揮動長劍。
雷納德竭儘全力砍出了這一劍,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帶起猛烈的風壓,狠狠落在長蛇身上。
劍刃劃過百足蝮蛇的身軀,觸及的卻全是柔軟的粘液,劍鋒在鱗片上刮過,並沒有留下一絲傷痕。
百足蝮蛇突然在地上擰轉蛇身,用腹部的節肢勾爪將劍刃死死卡住。它的力量如同洪水猛獸般洶湧而來,讓雷納德感到手臂一陣酸麻。與此同時,它的尾巴如同鐵鞭一般橫掃而來,帶著雷霆萬鈞之勢。雷納德心中大呼不妙,隻得將長劍脫手,堪堪避開了這一擊。
“叮……”長劍被百足蝮蛇甩到了遠處,與地麵的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最後一隻達摩殺手依舊在空中不斷盤旋,觀察著下方的戰鬥,它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想伺機發動襲擊偷吃一口。
雷納德勉強穩住身形,前方是虎視眈眈的百足蝮蛇,身後是饑腸轆轆的達摩殺手。
真是天有絕人之路,他苦笑道。
百足蝮蛇並沒有給他任何思考的機會。它甩動著兩顆毒牙,帶著凜冽的寒風,猛地向雷納德咬去
雷納德此時兩手空空,在這生死關頭,他毫不猶豫地抓過身上的腰包,一把塞進毒蛇大張的嘴裡。但腰包被蝮蛇的利齒卡住,無法動彈。百足蝮蛇用力一甩頭,將雷納德和腰包一起狠狠甩了出去。
雷納德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在空中失去平衡。
錢幣在空中飛舞。
滯空的雷納德瞥見百足蝮蛇盤卷起身軀,它的節肢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如同死亡的倒計時。百足蝮蛇的身體此刻像一根緊繃的彈簧,突然嗖地向他彈射而來,速度快得讓人無法躲避。
就是現在!
雷納德的神經緊繃到極致,將僅有的一線精神力用力壓縮,形成一道無形的利箭。他瞄準那個黑洞洞的蛇口,用儘全身力氣射去!
噌!
精神力穿過飛舞的錢幣,帶著強烈的求生欲望,疾速射向百足蝮蛇。即將命中的那刻,卻撞上了一顆平平無奇的灰黑寶石。
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僅一瞬間便被它吞吃殆儘。
正在墜落的雷納德瞪大了雙眼。
“這是什麼東西?”
伴隨著一陣劇烈振動,大量煙霧從寶石內部彌散出來。
“老婆!!!”
一位怪模怪樣的大叔突然憑空出現,像一位閃亮登場的喜劇演員,他用浮誇的語調高喊著。
然而迎麵飛來的並不是什麼老婆,而是一隻明顯有些呆愣,摸不著頭腦的醜陋怪蛇。
大叔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微妙,他略帶厭惡地捏住了鼻子,就像是一個高貴的品酒師突然聞到了一股臭味。一道灰黑的光芒在他的手指間閃爍,然後瞬間劃過空氣,將那隻百足蝮蛇從中間劈成兩半,落在地上的軀體節肢依舊不停抽動著。
他的目光又銳利地掃過盤旋在天空中的達摩殺手,達摩殺手一陣驚顫,匆忙逃走了。
“時隔這麼年!老婆你終於又願意喊我出來了!”
大叔輕悠悠地落在地上,一個華麗的轉身,向著跌落在地的雷納德走來。
“老婆你……”
大叔看著麵前爬起來的健碩男人,下半句話卡在了喉嚨裡。
他瞪大了眼睛,實在搞不明白,他隻是小小地睡了一覺,怎麼一覺醒來後,他的老婆就變成了這樣一個壯碩的……男孩子?
雷納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顧不上全身的疼痛,他咽下喉嚨裡的血腥味,趕緊去查看菈妮太太的傷勢。
“你在叫誰老婆?這裡可隻有這樣一位老太太。”雷納德無奈道。
大叔熱切地湊過來,“不是,”然後一臉失望地看著菈妮太太,“不是她,隻有我老婆才會用精神力狠狠捅進我的大寶石,用如此激情四射的方式叫我起床!”
聽聞此話,雷納德張口閉口,卻不知道說什麼,他一瞬間滿頭大汗。
大叔自說自話地把手放在他額頭上,下一瞬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如此強大的精神力!就是你把我叫醒的!”
雷納德頓時滿頭黑線,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攔下了那句“老婆”。
他急忙解釋:“剛才是一點意外,我的精神力打中了你的寶石。還有,我不是你老婆,這顆石頭是我撿來的。”
大叔從他手下掙脫開,笑眯眯地說:“我就說嘛!俺家那口子,誒呀!那可是仙女下凡,怎麼會變成你這樣四肢發達的樣子!她那皮膚,白得跟雪似的;她那眼睛,黑得跟夜裡的星星似的;她那爪子,亮得跟玉石似的……”說著說著,他周身莫名浮現出大量粉紅的氣泡來。
雷納德感覺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但是他還是打算先弄清楚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的身份。
雷納德打斷了他的絮絮叨叨,冷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或者是,什麼東西?”
大叔突然收起了心心眼,清了清嗓子,拿下帽子,鞠了一躬說:“在下本傑明,是這世上最偉大的靈魂派法師。我的靈魂寄居於這顆寶石,你現在見到的我,完全由魔法元素組成,是這世上最完美的生命。”他說得一本正經,仿佛片刻前滿身粉紅氣泡的人不是他一樣。
可下一瞬,他又慟哭起來,兩顆怪異的淚珠像貼紙一般漂浮在他的臉旁。
“嗚嗚啊啊啊啊,可是老婆又把我弄丟了,嗚嗚嗚……”
伴隨著慟哭,他的身軀逐漸縮小,最後竟化作一個小小的帶帽子的Q版小人,兩滴大大的淚水依舊漂浮在身旁。
“寶石的力量要用儘了,拜托你今後定期用精神力喂食,作為報酬我會給你一些魔法幫助的。”他的Q版身軀若隱若現。
“如果能……如果能幫我找到老婆的話,我還會給你更大的獎賞。”說完這話,他徹底消失在了空氣裡,一塊灰黑色的寶石落入雷納德手中。
街道兩側的風景在快速倒退,迎麵而來的風中逐漸帶上了血腥的氣味。蓋爾的心跳在胸膛裡急促地敲打著,他像一隻矯健的豹子,靈活地穿梭在驚恐的人流中,向南街的方向疾馳而去。
曾經平靜祥和的假象如今已被殘酷的現實撕得粉碎,街道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無辜者的屍體,他們的臉上還凝固著臨死前的驚恐與絕望。而那些遊蕩的魔物,則在這片死亡的土地上肆虐,它們猙獰的麵孔和尖銳的利爪,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格外詭異和恐怖。
陲星鎮本就是元素豐饒之地,大量的魔物被催生於此,過去百年因為艾瑞安設下的大魔法陣的庇護,魔物被驅離了這片土地。
但是現在法陣的力量不知為何正在減弱,雖然它仍然勉強維持著對魔法的抑製,但對冷兵器的限製以及對魔物的驅逐效果已經蕩然無存。
猶如作繭自縛。
這就像是一個曾經堅不可摧的堡壘,如今卻從內部開始崩潰。陲星鎮安逸太久了,蓋爾心中暗道,這片安寧的樂途此時已然成為了魔物最為向往的屠宰場。如果法陣的力量進一步衰弱,大陸上的其他勢力大概率也會介入,沒有人會舍得如此肥碩的一塊肥肉落入他人之口,陲星鎮將會陷入無儘的戰火。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安妮,陲星鎮所有人都要死了……沒有人逃得掉……”查爾斯的求助聲不斷回蕩在他的腦海中,猶如一道催命的符咒。
我能用什麼來拯救呢?他無力地看向自己的雙手,發出了一聲自嘲般的笑聲。
他如同認命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出。在這一吸一吐之間,稀薄的精神力擴散開來,那精神力猶如霧氣一般,快速又輕巧地籠罩了整片街道。
幾隻正在獵食的魔物在這精神力的鋪張下無所遁形,它們的身影在蓋爾的腦海中清晰地呈現出來。
蓋爾在廢墟間快速穿行,街道兩旁的房屋已經被魔物摧殘得麵目全非,但蓋爾顧不上這些。他敏捷地避開了所有的敵人,利落地翻過一道矮牆,來到了旅館所在那條街道上。
滿地都是屍體和血汙。
雷納德正背對著他,懷裡抱著昏迷不醒的菈妮太太。
聽到落地的聲響,雷納德警惕地轉過身來。他的臉上不止何時劃開了一道猙獰的血口。
灰頭土臉的雷納德發現來人是蓋爾,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他聽到他說:
“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