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言一一語成讖。
他坐在桌邊,僵著臉念台詞:“遙遙,你有男朋友了?我、我真的很為你高興……”
“哢!”
不過才過了一天,紀言一和姚憐玉就風水輪流轉,他成了那個狂被張導喊哢的人。
張導還不忍心說他,也搞不清楚這孩子到底怎麼了,昨天不還演的好好的,說起角色也一套一套的?
“言一啊,身體不舒服就請假,這場戲我們延後一點拍也可以的。”
紀言一看著張導那張對他關切備至的臉,很是不好意思:“我沒什麼,就是這場戲有些沒找到感覺。導演,我們能再來一遍嗎?”
“好好好。”
……
…
“哢!”
一個下午過去,終於拍出一版勉強能用的鏡頭。張導抹了抹胖臉上累出來的汗:“行了,就這條了,收工吧!”
紀言一心裡知道自己表現的怎麼樣,但也知道劇組的檔期不能再拖延了。
他想要為劇組妥協,但心裡總覺得不舒服,權衡再三,還是對張導說:“導演,這條過幾天能不能再拍一次,我想找找狀態。”
這場戲是他作為“徐覓”這個角色最重要的一場戲,也是他的殺青戲。
劇中的徐覓暗戀穆遙多年。他本身有嚴重的社交恐懼症,長年一個人躲在屋裡畫畫不與人交流,靠接畫稿轉來的錢生活。
直到一次約稿改變了他的生活。
有位顧客是穆遙同人文的粉絲,想要為一個穆遙筆下的原創角色約稿,便找上了畫技高超的徐覓。
本來隻是簡單的交易,徐覓完成畫稿後交給顧客就沒再去想這件事了。
結果徐覓那幅畫由於質量太高在微博上爆火,也引起了原作者穆遙的注意。
就這樣,穆遙和徐覓認識了。
他們隻是網友,從一開始的尷尬寒暄到後來的無話不談用了快十年。穆遙也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變成了將徐覓拉出黑暗世界的光。
他可以正常走出家門接受社會,都是因為穆遙,因為他想要像個正常人那樣和穆遙見麵。
但是後來,沈逸之出現了。
徐覓開始發現,他的光並不會隻溫暖他一個人。
他本身性格溫吞,其實本覺得可以一直和穆遙做朋友自己就很滿足了。但隨著穆遙和他聊天時提起沈逸之的次數逐漸增多,徐覓也越來越難受。
最難過的一次是穆遙有些不好意思的和他說自己接受了沈逸之的表白時,徐覓表麵上笑著說恭喜恭喜,實際上送走了穆遙就一個人衝去廁所吐了個天昏地暗。
他開始明白,自己無法繼續這樣呆在穆遙身邊了。
這場戲最難的就是紀言一要演出徐覓那種絕望的“一個人的暗戀”的狀態。
他儘己所能,但還是找不對感覺。
“這……”
這回即使是張導這個好脾氣導演也沒法一口答應紀言一了。他們這個小成本劇組,多拖延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場地支出、群演經費……
紀言一還在想要怎麼說服張導,一旁的姚憐玉就給他說話了:“張導,我沒問題。而且這幾天言一幫了我那麼多,之前的戲也都一次過了,算下來也給劇組減輕了很多壓力……”
就連程安竟然也幫他說話了:“這場戲對徐覓這個角色很重要,就剛才那一條的質量,我認為很有必要再拍一次。”
兩個主演都這麼說了,張導本來也是個沒脾氣的,想想也就答應了:“行吧,我給你一天時間,後天我們再補拍這條。”
紀言一謝過導演,叫上小陳走出了拍攝場地。
小陳小跑兩步跟上他:“紀老師,你要去哪啊?”
“幫我買一張電影票,就今天深夜那場,”紀言一告訴他,“然後你就可以放一天假了。”
竟然又不需要他。
雖然有假,但小陳還是高興不起來。他很擔心道:“這不行吧,秦哥吩咐過我讓我跟好了你,要是我走了,紀老師你萬一有個什麼閃失……”
“我能有什麼閃失,”紀言一哄他,“我就是太累了,看場電影就回家睡覺。”
“真的?”
小陳將信將疑,但紀言一並沒有什麼作風不良的前科。小陳最後還是懷抱著對他家紀老師的信任用手機幫他買好了票,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紀言一看著手機上彈出來的購票提醒。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這場電影,十幾歲的時候曾經揣著楚叔塞給他的零花錢,從孤兒院偷溜到隔著好幾條街的一個電影院。
那時候的票現在還夾在他的一本書裡。
每次演戲時遇到障礙,他總會下意識地翻出這部電影來看,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
幸好今天有重映,紀言一想,這也是他今天為數不多的幸運。
——
這場是老電影重映,紀言一又特地買了深夜檔,是以廳內隻有包括他在內的兩個人,觀影體驗絕佳。
他很滿意,一直享受到了片尾演員字幕開始浮現。
紀言一正打算離場,旁邊有人拍了拍他:“你也喜歡這部電影?好巧啊。”
他感覺被這一下拍得渾身上下的寒毛的豎起來了,回頭一看,竟然是那位除他以外唯一一個買了夜場票的人。
剛才廳裡黑,紀言一沒看的太清楚,現在才看見這位兄弟穿的很不同凡響。頭上戴著黑色棒球帽,黑色口罩,甚至鼻梁上還架了副墨鏡。
如果不是覺得有些不禮貌,紀言一真的很想問問這兄弟到底是來看電影的還是來搶銀行的。
他硬著頭皮敷衍道:“嗯,是很巧。”
說到這裡紀言一還有些感慨。若是陸鬱川還沒退圈,以他幾年前的人氣,他的電影應該場場爆滿才對。
影院工作人員趕著下班,開始進來催人。
那位大兄弟也是很不見外,直接走在了紀言一旁邊:“我以為都這麼多年了,這電影早就沒人看了。”
紀言一被迫閒聊:“怎麼會,陸鬱川的電影永遠都有人看,隻是這場時間太晚了。”
他以為大兄弟還會繼續接話,還等了會,結果身邊突然就安靜了。
紀言一有些疑惑地看過去,那人被他一看好像才反應過來似的,接道:“你……很喜歡陸鬱川的電影?”
他點點頭:“是啊,我挺喜歡的。”
“那你覺得他哪一部演的最好?”
紀言一其實不太排斥和陌生人閒聊,尤其聊的是他喜歡的話題,話匣子直接打開了:“自然是這一部。陸鬱川演的廖上校絕對是能銘刻影史的角色,也不愧是為他奪得影帝的作品。”
“是麼,”那人好像笑了,笑意透過口罩低低地傳出來,顯得有幾分失真,“喜歡到這麼晚了還來看電影?”
“其實我是個小演員。”
紀言一有些不好意思,但難得遇上一個聊得來的同好,他還是有些高興的。想想自己也好好戴著口罩,就乾脆說了實話:“演一段戲卡住了,正好來回憶回憶初心。而且夜場人少,安靜,我挺喜歡夜場的。”
“什麼戲?”
“感情戲,”紀言一說,“而且是愛情戲。我沒什麼情感經曆,對這方麵一直都不太擅長。”
陌生人之間能說的話反而比朋友之間要多,尤其是現在他們這種連對方的臉都看不到的時候。
聊完了各自回歸生活,下一次就算再在路上擦肩而過也認不出彼此,多好的聊天對象。
男人轉過頭來,一雙眼睛仿佛正透過墨鏡靜靜地看著他:“你是因為陸鬱川才想做演員的嗎?”
男人本以為紀言一會點頭,沒想到他聽到他的話反而笑了,搖了搖頭。
“是也不是。我喜歡演戲,隻是因為喜歡在戲裡體會不同的人生。”
“小時候有段時間生活在孤兒院,每天都覺得日子很無聊,生活好像也沒有什麼盼頭。直到有一天來了個義工給我們放老電影看,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可以活的這麼有意思,那時候就有點想當演員了。”
紀言一慢慢地說,男人也一直安靜地聽著。
他說到演戲時的眼睛很黑很亮,唇邊的笑意也越來越深:“後來是有一次我從孤兒院跑出去看電影,正好趕上陸鬱川這部電影的上映期。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就喜歡上了陸鬱川演的那個角色,忽然就想,要是我有一天能把角色演成這樣,人生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男人配合地笑笑:“那還真是初心了啊。”
“是啊,”紀言一感慨道,“我還想到時候進了圈就有機會找陸鬱川要個簽名,可惜後來沒多久他就因車禍退圈了,希望他後來過的好吧。”
男人又和紀言一聊了幾句電影裡比較有意思的片段,就在停車場道彆了。
他俯身坐進車裡,助理早就在駕駛座上等著了。
“陸總。”
陸鬱川淡淡地嗯了一聲,心思卻還留在車外,一直默默看著,直到那個人上了車才吩咐助理開車。
居然真是他的粉絲。
紀言一。
真有意思。
“給秦桑打個電話,”陸鬱川吩咐助理,“告訴他,讓他手底下那個小明星明天早上來星橙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