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當真是喜歡自己的這個外孫女,她瞧著她難得這一副嬌俏的模樣,心裡柔軟的不行。
“黛玉的聰慧和你母親一模一樣,當初若是好姐妹來尋她,她也是這一副模樣。”
林黛玉心中高興,自從她出生以來,可是第一次有外人來尋她呢。
幼年時期在淮揚時,因著母親病重和她身子羸弱的緣故,幾乎從未去參加過南邊的宴會。
到了榮國府更是,哪裡有什麼外出的機會呢?
到了如今,事情總是變的不同。
她甚至自己連坐都坐不住了,連身站起了身子就要準備出門去瞧。
“哎喲,我的傻姑娘,竟是高興成了這副模樣。”
一旁的賈寶玉也是連忙起身,拉著她往回走。
“林妹妹,你可是忘記了,這要先葉赫姑娘給你遞上一個帖子,約好了時間,到時候才能準備好,出去一起玩兒呢。”
林黛玉輕輕的掙開了賈寶玉拉著自己的手,故作模樣的撚起一塊糕點,輕輕的吃了一口。
這副模樣,落在了賈母和賈寶玉的眼裡就像是林黛玉方才因為方才的舉動尷尬罷了。
“那…..葉清姑娘帖子裡寫了些什麼呀?”
林黛玉吃了半塊兒糕點便放下了,朝著賈母問道。
賈母笑著揮手讓鴛鴦將帖子遞上來。
“說是讓你明日一早就去順天府最好的酒樓去吃早膳,然後約著中午又去旁邊的一處吃午膳,等著過了午後的時間再分開呢。”
林黛玉連忙將帖子拿過來,細細的瞧了內容。
賈母說的和帖子一樣,就是葉清的字寫的是真的好。
不同於她的小篆,秀麗雅致,葉清似乎是男子教的字,筆鋒之間都帶著幾分韌勁。
她對著葉清更是喜歡了。
無論是為人,還是她筆鋒之間帶著的韌。
“哎,這個葉赫家的姑娘竟是寫了這般好的一首字。”
忽然身後傳來男子清朗的聲線。
還有方才林黛玉看的太過認真而沒有注意到的,兩人之間的距離。
近的甚至能夠感受到他呼吸之間襲來的撩動她鬢角發絲。
自從認識賈寶玉,她們兩人之間便是如此親近。
甚至她以往早就將寶玉當做了自己未來的夫婿。
可,往事種種,令她總是心中不安,直到那一夜她讀到了那本書。
她方才知道賈寶玉的懦弱,知曉了她們之間的情愛終究是有多沒意思,多不值得。
他甚至不會保護自己一點點。
滿心滿意的喜歡和愛意,就像是一陣吹過的風,散了,就沒什麼都沒有了。
林黛玉轉過身,借此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稍微的拉開了一些,至少,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我瞧著葉清的字比寶玉你更是有幾分風骨呢。”
說著她起身,捧著帖子千萬憐愛的走到了賈母身邊坐下了,帶著幾分嬌憨的說道:“外祖母,我明日可就去見葉清姑娘了。”
賈母自然是準許的,其實家中的姑娘出去親人的府邸耍兩天也是可以的,外人相交,總是帶了幾分客氣。
隻是,葉赫拉那家族委實太過有誘惑力。
賈母的雙眸望著自己的心肝兒寶貝,若是這一來一往的,和葉赫家族有了聯姻,這偌大的家族能保住不說,就是寶玉作為外婿如何又能差了前途?
心中這麼想著,自然是甘願林黛玉能和葉赫家交好。
就算是出去一兩趟的,身邊護衛帶著多了幾個,小心仔細些,哪裡有會出現什麼岔子不成?
“好吧,外祖母瞧著咱們玉兒這般的想去,自然是要去的。”
說著,她轉過頭瞧了一眼鴛鴦,說道:“去,尋幾個強壯的侍衛,就是粗使的婆子帶上幾個,陪著咱們府裡的小玉兒去吧。”
話音剛落,林黛玉甚至來不及高興,忽然身旁的賈寶玉出聲。
“老太太我也要去。”
賈母下意識的瞧了一眼林黛玉,手頓了頓,倒是開口說道:“寶玉,姑娘家見麵,到底是男女有彆,你去多不好呢。”
林黛玉緊緊捏著的手心緩緩的鬆開了,她抿了抿嘴。
賈寶玉卻是不甘願的,他走到林黛玉的身邊,嘟了嘟嘴,低聲說道:“可是咱們家有多少的姑娘,就是史家的姑娘,也是在咱們的府邸上住慣了的。”
這話倒是一下提醒了賈母,她心思動了動,可終究是老辣之人,思及葉赫家的家世,她也知道自己不便開這個口,終歸……終歸開頭還是在林家。
“史家是我的母家,葉赫家和我們的關係終究是不同的。”
賈寶玉還想說什麼,卻被賈母一把拉過了手,硬是坐在了自家的身邊,她笑著說道:“方才你說史姑娘,史丫頭到底是許久未曾見過了,要不然我先去吩咐人將史丫頭吩咐人送來?”
賈寶玉雖有些不甘願,但湘雲妹妹確是許久未曾見過了,也算是好的。
當天傍晚,林黛玉一直在老婦人身邊待到了夜幕之時,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裡。
初秋的天不似夏日時,黑的早了些。
從抄手遊廊走下去,兩邊的花都換成了秋日裡開的正豔的,夕陽落下,黑幕漸漸襲來,將顏色各麗的花慢慢的淹沒。
但也就眨眼之間,一盞一盞的燈籠全都亮了起來。
揮去了黑暗。
“主子,這次可好了,咱們正愁沒什麼機會出去,沒想到老太太竟是這般輕鬆的將您放出了府邸。”
雪雁扶著林黛玉走下了走廊,朝著瀟湘館走去。
夜裡到底是有些涼,她不由得加快了些腳步。
聽到雪雁這麼說,林黛玉搖了搖頭,輕輕的歎了口氣。
呼出的氣息帶著幾分涼薄,她自從讀了那一本書之後,這心就慢慢的失去了往日裡期許的,或者是察覺的溫暖。
可也越發的踏實。
“我記得剛來順天府時,我身邊就隻有你和王嬤嬤。”
“當時母親剛剛故去,我滿心滿意的傷心,你還是小小的一個姑娘,到如今都是大丫頭了。”
“到如今,不過是多了一個紫娟,就是日後走的時候,怕是也就隻能多帶走紫娟呢。”
林黛玉輕笑了一聲,說道:“咱們日後這每一步走的都要小心才是呢。”
雪雁心思單純,這來來往往的話她並非是都聽得懂,但瞧著姑娘並非是不高興,也就沒有多問了。
…………
回了院子裡,林黛玉吩咐紫娟沐浴,今日還頗有興致的讓雪雁將自己的玉肌散拿出來,細細的敷在了自己的麵容上,又讓雪雁和紫娟給自己將指甲好好的修剪,然後又在手上抹了玉肌散,最後用玫瑰花瓣的水洗淨,這才喝了藥膳,漱口睡了去。
清晨時分,林黛玉早早的起床,習慣的鍛煉了之後,這才準備出去。
時間委實早了些,府邸裡隻有奴仆們忙來忙去的,直到林黛玉興致頗好的坐上了馬車,不到一會兒,就聽到了屋外熱熱鬨鬨的聲音。
依著她來說,就算是用“人聲鼎沸”來形容也不為過。
上一次出府邸,街道上都是官兵開了道的,今日卻不同,一路上都是男人的吆喝聲。或者是女人大聲說話的樣子。
一開始她還被嚇了一跳,就是身邊跟著一路的紫娟也都是當即變了臉色,一臉操心的瞧著姑娘。
“姑娘彆怕。”
林黛玉輕輕的用手捂住了驟然加速的心口,瞧著紫娟微微一笑,說道:“隻是一開始被嚇了一跳罷了,沒事兒。”
一路上走過去,甚至心情更好了。
出門到酒店的路途不過是兩柱香的時間,馬夫將馬凳放好,紫娟扶著林黛玉小心翼翼的下馬車。
“黛玉妹妹!”
忽然聽到頭頂上方傳來女子俏麗的聲音。
林黛玉抬頭,隔著帽幃瞧見了在窗口的葉清,不由得展顏。
她還不習慣在外麵對著人招呼,於是扶著紫娟的手便進了酒樓,剛走到包間的門口,就被葉清親親熱熱的挽住了手,聲音也帶著親熱。
“我就知道你今日定是要早一些來的,於是我就更早了些。”
她說話是個心直口快的,也不繞彎彎,笑著說道:“你若是來早了,身邊也沒個來慣了的人,若是被那些個不懂事的給嚇到了,可就是我的罪過了不說,你哪裡不舒服,我心裡也是極為不安的。”
林黛玉聞言心裡彆提多舒服了,往日裡,哪裡有人這般的刻意關注過自己呢?
可此刻又無需兩人多說什麼感謝的話,她拉著葉清朝著椅子上坐去,笑著說道:“哪裡這麼嬌弱了呢,就是一路上我聽著什麼都覺得好奇,就是這一處酒樓我瞧著都是稀奇的。”
“嘿嘿。”
葉清點了點頭,臉上都是被人誇獎了的高興。
“你可不知道,這酒樓的什麼雅間極是不好預約的,就是一般的人家,酒樓的老板都不帶半分搭理人的。”
林黛玉撐著自己的下頜,笑嘻嘻的瞧著一臉傲嬌的葉清,問道:“那今日可沾了咱們葉大姑娘的光了?”
說到這個,葉清瞧了一眼身邊的姑娘。
她今日穿著一身白底繡紅葉對襟衣裙,耳尖墜著珍珠耳環,發髻上釵著銜珍珠的金鳳凰釵子。
一張略施粉黛的麵容上帶著笑意,漂亮的竟是一時間令她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話。
還是眼前的姑娘挑了挑眉,露出幾分戲謔的笑意,這才回神,感受到了自己雙頰微微泛熱,糯糯的說道:“那倒不是,是我求了家裡的哥哥,讓他給我定的位置,不然還不一定能搶到呢。”
這話一說出口,再加上葉清這一副模樣,林黛玉不由的發出了笑來,甚至一時間沒能控製住自己,越笑越停不下來。
葉清一開始是尷尬,瞧著眼前姑娘的笑,瞪了她一眼,但隨著她越發的停不下來,自己也跟著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
“哎呦,哎呦,不許笑了。”
林黛玉笑的撐不住自己的腰了,捂著自己的肚子,對著一旁笑的眼淚都快出來的葉清說道。
葉清也笑的渾身不舒服,可也是控製不住自己,硬是笑了半天。
直到最後兩個丫鬟瞧著不像樣了,分彆對著自己的主子匡著吃了點兒糕點,喝了兩口茶水,這才緩了過來。
等著穿膳的功夫,兩人自然談論到了自己家中的俗事。
“林妹妹,你都不知道,我額娘今年越發的嚴格管束我了,什麼都不比小的時候,隻是一點兒,”
說著,她神神秘秘的眨了眨眼,對著林黛玉說道:“就是我額娘給了我幾個鋪子,讓我自個兒學著打理,這麼一來,我每個月的份例銀子也多了不少。”
說起這個事情,林黛玉當即來了些興趣。
“葉清,你可知道送到你手心的賬本和實際上店鋪之間的營銷如何對的上麼?”
葉清一愣,本想說什麼,卻瞧見了林黛玉那一雙水潤的眼眸時,當即想到了她如今的家世,在依著她如今問的這些話,當即明白了。
“這賬簿有沒有問題,須得慢慢學來,若是男子倒是有許多的方法,但咱們女子管賬,靠的就是細心和耐心。”
“您父親在時,賬本應該是不會出什麼大褶子的,按照現在的市場行情,一般的金器、銀器、布料鋪子應該是每年都在漲收的。”
話剛說完,林黛玉便當即兩眼一亮,笑著說道:“對呀,這樣的話,我隻要吩咐人去瞧一瞧我的幾個鋪麵生意如何,讚麼買賣的,和旁邊的幾個鋪子對比一番,再對著前幾年的賬本和這兩年的賬本一瞧,不就是發現了問題麼?”
“對,黛玉妹妹果真聰慧,一說就通了。”
葉清真心的稱讚了一番林黛玉,又笑著說道:“我總是聽阿瑪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當初見了林伯父就覺得比我阿瑪儒雅,到了妹妹這裡,自然是也比我聰慧。”
林黛玉連忙又將葉清稱讚一番。
她倒是也不說假話或者是客套話,她認真的瞧著葉清那張瞧著就是自小在家中被人嬌養著長大的麵容,羨慕的說道:“不,若是能換回父親,我甘願舍棄一切,我就羨慕葉清姑娘你,性子灑脫隨性,卻也極為心細,就是日後人生種種,也都有家中的父母哥哥給你撐腰,給你安排好了的。”
“咱們一見如故,我也就不瞞你。”
林黛玉素來心思敏感,她也知道自己的病多和憂思有關,可有些事情不是她想不去想,就不去想的。
府邸之中,又有誰能聽她說這些呢?
她瞧著葉清,即將時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低低的說道:“葉清姐姐,我本就是草木之人,幸得遇見了你,知道了有依仗之人這樣的活法,我隻是羨慕,卻沒有一絲的嫉妒之心,因為你這樣的人就值得這樣的好。”
葉清一聽見她這麼說,當即便紅了雙眸。
“我今日給姐姐說這些,也不是讓你難受的,既然上天不給我安排依仗,那麼我自己就是自己的依仗。”
嬌嬌氣氣的姑娘,就是話說急了都喘氣兒的模樣,卻說自己就是自己的依仗。
葉清本就極為喜歡林黛玉,哪裡能氣瞧著她這一副模樣,當即說道:“妹妹,你可是有什麼難處,你說便是了,我雖也是沒什麼本事的人,但總歸是能替你想一二法子的。”
“法子不法子的,我其實也是有些苗頭了的,就是姐姐不煩我給你說一些這些事情,便就好了。”
說著,林黛玉心中一酸,歎了口氣,說道:“不怕姐姐笑話,當初一開始我是心裡有我那表哥的,可自從今年夏日,我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還有你那日在花宴說的話,讓我當即明白了自己的一葉障目,到如今,我已經是不喜歡了的。”
葉清一聽她說賈寶玉,當即臉色一變,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水,語氣狠狠的說道:“說起她我都得擦了眼淚才說,你也擦了。”
說著,葉清疊了自己的繡帕,輕輕的也給林黛玉擦了滑落的淚水。
“這個男的,他不配咱們流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