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劍宗。
沈思景清晨從廂房走出,剛打算到演武場練習劍術,忽然感受到一縷若有若無的目光在身後看著自己,可回頭望去,卻什麼也沒有。
又走了幾步,這個目光的主人似乎挪動了位置。
看來,這個人隱匿的身法並不高明。
沈思景也不著急,慢悠悠前往演武場,在酣暢淋漓的劍法練習後,又前往廂房進行調息。
這道目光很執著,一直在跟著她。
算了,不玩了。
沈思景嘴角勾了勾,摘下身旁柳樹上的一枚柳葉,化葉為鏢,向目光來源的方向擲去。
“哎呦!”
對方措不及防,還好有一棵粗壯大樹可以即使躲藏,不然這一葉不得戳到他的眼睛上。
一個身著布衣、腰間掛著一個水袋的少年從樹影中跳出,少年除了一雙葡萄眼亮晶晶的,其餘地方都灰頭土臉,此刻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
沈思景看著這個小身板的少年,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可是少年實在是太臟了,令人辨不清麵容。
少年見沈思景沒有什麼反應,像是並不認識自己,目光有一些怨懟。
“阿瀟姐姐,是我!”
聽到熟悉的稱呼,沈思景連忙衝到少年身邊捂住他的嘴巴,確定他不會再亂說話後,輕輕鬆開了。
沈思景試探性地問道:“阿衡?”
看到沈思景認出了自己,少年大大的眼中瞬間射出兩道光芒,笑起來露出一排可愛的小虎牙,瘦小的身板抱住了沈思景。
“阿...姐姐!阿衡終於找到你了!”
此人正是沈思景曾經的表弟,楚懷衡。思景離開的時候,他的個頭還隻是到她的腰部左右,天天哭鬨著不要去國子監,沒想到再見時他已經和她一般高,還找到了她。
偶然見到曾經的親人,沈思景內心又驚又喜。
“阿衡,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你怎麼知道阿姐在這裡?還有,你是怎麼闖進宗門的?”
麵對表姐一連串的詢問,楚懷衡隻得慢慢解釋:“阿姐,此事說來話長。自從你失蹤後,姨母表麵上稱你重病,私底下一直在偷偷找你。直到上個月有一封密信...”說到這,楚懷衡頓了頓,臉龐泛起了一抹潮紅,“我和同窗頑劣,看見一隻奇怪的鳥兒,正在飛往皇宮的方向,便拿石子打了下來,仔細觀察才發現是一隻特殊的信鴿,我害怕耽誤了什麼大事,於是打開了密信,發現是一個神秘人所寄,信中稱按照這張地圖就能找到你。”
說著,楚懷衡從袖口中拿出地圖遞給思景。
“我不知這信和地圖所說是真是假,不敢貿然稟報父親,就尋思當成出遊,獨自來找找看。”
聽後,沈思景內心驚詫不已,這個神秘人不僅知曉她的身份,而且照地圖來看,他還知道一條通往梵劍宗內部的密道,這條密道怕是連掌門都不清楚。至於向家人透露自己的行蹤,她不認為這是好心。
回想起自己種種行事,也不知是哪裡露出了破綻,讓人識彆出了自己的身份。
“阿衡,這封密信和地圖,除了你,還有人知曉嗎?”
楚懷衡摸了摸鼻子,覺得十分羞愧,倘若自己不曾如此頑劣,興許現在阿姐就能和姨母一家團聚了。
“沒有阿姐,這封密信是我偷偷藏起來打開看的。對不起阿姐...我是不是又壞事了...”
沈思景拍了拍楚懷衡的肩膀,“不,阿衡,你做的很好,給阿姐帶來了很重要的提示。”
幸好有楚懷衡的參與,才讓這個消息沒有擴散出去,不然自己的家人前來尋她怕是正中此人下懷,不想中途出了楚懷衡這個變故。
沈思景牽起楚懷衡的手,帶著他去沐浴並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少年第一次遠行,為了尋找自己,受了不少苦。
一時不能讓楚懷衡回去了,梵劍宗細作未知,敵在暗,我在明,目的未知,這個時候將楚懷衡帶在自己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姐弟倆說了好一會話,他們小時便經常在一起玩,關係很是要好,沈思景並未隱瞞什麼,將自己所知悉數告知,楚懷衡也大概知曉了思景迫不得已離開的原因以及目前的情況,並還嚷嚷著也要學習武藝幫助阿姐。
沈思景看著少年因惰於功課,連弓都拉不動時,無奈地扶了扶額。
“六藝一竅不通,看以後哪個姑娘能相中你小子!”
按照楚懷衡如今的年齡,十三歲,已經過了最佳習武時機了。辦法總比困難多,沈思景從藏書閣拿了一些機關、暗器的書籍,讓楚懷衡仔細閱讀,江湖上也不發乏因體質而無法習武之人,但是能用得一手好暗器、製得好機關,仍能以一敵百。
看到沈思景強大的實力,楚懷衡發誓定要認真學習機關暗器,日後才能保護阿姐,而不是阿姐保護他。
一地下暗室。
一黑鬥篷神秘人緩緩從一旁走出,凝視著跪趴在地上的男人。
“不是已經將消息遞給龍國皇宮了麼,一個月過去了怎麼還沒動靜?”
地上的男人一動不動,語氣略微有些顫抖,“小的...不知,那信確確實實送過去了...”
神秘人冷笑了一聲,打斷了地上男人顫顫巍巍的話。
“罷了,過早結束這場棋局也沒意思,龍國這邊先放一放。”
地上的男人聞言微不可查地鬆了一口氣。
“主上,西夜朝廷那邊回話了,杜雲飛已經答應了玄鐵交易。”
神秘人緩緩在暗室內踱著步子,“他們辦事倒是利索。”
也不知此話是誇讚還是嘲諷,地上的男子一時沒有回應。
“西夜國那個老東西倒是好控製,但他這幾個兒女倒是一個比一個機靈。”
地上男子連忙接話:“主上,這次去要玄鐵的是西夜小公主夜辭盈。”
神秘人從袖口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扔到地上男子麵前。
“把這個給月痕,必要時候拿藥吊著他,把西夜那個老東西給我盯緊了,這關鍵時候可不能讓他的身子出岔子,決不能讓大權落到他那幾個兒女手裡!”
地上男子連連答應,將瓷瓶收入袖子裡,連滾帶爬地出了這遍布威壓的地下密室。
從地下密室出來,那股在心上的壓迫感頓時消失,男子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為神秘人辦事的人,基本都是將腦袋掛到褲腰帶上,但是他們這些人都走投無路,唯有投靠神秘人方有一線生機。
夜晚。
梵劍宗竹林。
楚懷衡靠著一根竹子坐在一邊,聚精會神地看著沈思景舞劍。沈思景的劍法無疑是精湛絕妙的,在梵劍宗也是數一數二,不然不可能是建宗以來通過百年試煉的唯一一人,除了天賦與根骨,勤勉也是沈思景成功的要訣。
一劍舞畢,沈思景輕盈地落在地麵上,漫天竹葉簌簌落下,形成一幅美好的竹林畫卷。
楚懷衡一時之間被迷得呆住了。
直到沈思景走到楚懷衡麵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緩過神。
“阿姐,我...”楚懷衡欲言又止。
這是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成就如此高超的劍術,反觀自己,一事無成。看了一天的暗器機關書籍,仍是一知半解,這一瞬間,他無比後悔曾經貪玩的自己,白白浪費了多少學習的機會。
見楚懷衡心情低落,沈思景明白他一定是在書籍上遇困了,也是自己考慮不周,楚懷衡畢竟曾經沒有這些基礎,一時之間怕是難以參透其要髓。
“來,阿衡。”
說著,沈思景帶著楚懷衡來到自己單獨的廂房,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大木箱子,打開一看,裡麵全是沈思景自製的輕型暗器。
作為掌門的嫡係弟子,不光要修習輕功、內力、劍術,還要學習製作簡單的機關暗器,給楚懷衡拿的那些書籍,都是她自己曾經修習時看過的。
“阿姐,你會的好多,好厲害!”
沈思景將這些輕型暗器一一拿出擺在楚懷衡麵前。
“如果沒有點本事,怎麼能獲得彆人的尊重,又如何能行走江湖呢?”
弱者隻有被欺淩的份,強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這個道理,曾經聽父親說起時她也隻是一笑而過。而當切切實實沒有了那層身份的庇佑,走到江湖上,她真正領會了這句話的含義。
沈思景將這些暗器的構造一一講給楚懷衡聽,配合著書籍,楚懷衡聽懂了不少,終於觸碰到了機關暗器的門檻。
思景拿出一遝宣紙,遞給楚懷衡。
“阿衡,想要製作機關暗器,必須要有最初的設計圖紙,就像建築一樣。隻有圖紙畫得精細、設得精巧,暗器才能有更大的功效。”
這一夜的講解仿佛是一扇門,打開了楚懷衡通往未知世界的路。
多年以後,已經成為江湖第一機關大師的他,談起如何從世家子弟走上江湖俠客的路,也會滿懷笑意的想起這個不平凡的一夜,談起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
深夜,確定楚懷衡睡下後,沈思景細心為少年掖好被子,輕輕關上了廂房的門。
運轉輕功來到長明殿大門口,打算向掌門提議將楚懷衡收入宗門一事,將楚懷衡一直掖著藏著不是長久之計,總有一天會紙裡包不住火,到那時反倒難以解釋,不如光明正大將他納入宗門。
可還沒等敲門,卻瞥見謝讓塵踏著月色向自己走來。
“謝師兄。”思景向謝讓塵拱了拱手。
“這麼晚了,師妹來找掌門有何要事?”謝讓塵嗓音溫潤,輕聲道。
沈思景頓了一下,她自始自終都沒打算說出楚懷衡的真實身份,否則,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都有危險。
“我此行去桃源山莊,路上遇到一個無家可歸的少年,看他根骨不錯,想著將他帶入宗門。”
見謝讓塵並未說什麼,思景以為他同意了,正打算敲長明殿的大門時,謝讓塵倏地抬手握住了沈思景的右手腕。
思景微微側眸,“師兄這是何意?”
“沈思景。”
這是謝讓塵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你可知欺騙掌門是什麼下場?”
“我......”沈思景還沒等說完話,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
沈思景愣住。
“思景,答應我,不要冒險做任何事。”
思景雙手下意識抵在兩人之間,想要推開謝讓塵,微微用了一些力氣,卻不想謝讓塵抱得更緊。
“師兄,你先放開我,其他師弟師妹看到會誤會我們的。”
見謝讓塵沒有反應,沈思景有些急了,聲音不禁染上了幾分淩厲,“師兄!”
謝讓塵對她的心思,她又何嘗不知,可在兩人沒有心意相同之時,她並不願不明不白就和彆人在一起。
終於,感受到懷中女子的微怒後,謝讓塵鬆開了她。
“師妹,掌門此時此刻怕是已經歇下了,不如明日清晨再來長明殿稟報,我陪你一起。”
沈思景怕謝讓塵再做出一些彆的舉動來,連忙點頭答應。
謝讓塵聞言鬆了口氣,拍了拍思景的肩膀,“好了,時間不早了,師妹先回房休息吧。”
夜色漸濃,人們的身影顯得越發不明晰,謝讓塵注視著沈思景漸漸遠去,也緩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