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二十六)(1 / 1)

他們最後又繞回了那棵高大葳蕤的梧桐樹,青綠的濃密枝葉層層疊疊地遮蓋日光,不曾漏下一絲一毫,因而秋樹下的陰影也濃鬱深邃,仿佛深不見底的裂縫。

青梧仰頭看著樹上纏繞著的紅色絲帶,微風中顏色鮮豔或褪色了的絲帶順著風的方向搖晃著,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看著上麵的小字:“寺廟裡的活動大多都是祈福。比方說你們可以把願望寫在紅絲帶上,然後纏在樹枝上。建議掛高一點的地方,低的地方都掛滿了,樹枝都壓彎了。”

她憐惜地撫過垂在身邊的一截樹枝,而後朝邊上絡繹不絕的小攤指了指:“就在那兒。”

芙寧娜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隻看到擁擠的人群,有人攥著一條紅絲帶從人群裡費力地擠出來,吐出一口渾濁的氣,眼神渙散,頭發都亂得不成樣子。

她沉默了一下,問道:“可以用彆的嗎?”

青梧笑道:“可以啊。他們隻是覺得寺廟裡的紅絲帶有神明和仙人的祝福,想討個好彩頭而已。”

芙寧娜摸了摸下巴,“那我可不可以買了紅絲帶給你摸一下,然後我再掛上去?”

青梧莞爾:“當然可以。隻要你不嫌麻煩。”

她放下手,繼續說:“璃月港裡的活動也挺多,今天晚上還有表演,你們要是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好呀。”芙寧娜連連點頭。

她喜歡熱鬨的地方,人氣旺盛,喜氣洋洋,煙火味足,看著平淡而美好。

他們謝過了青梧,表示想要自己四處逛逛,便下了山。

這會兒還是早上,更多的人都在寺廟裡待著,所以璃月港並不是十分熱鬨。

安格斯帶著芙寧娜去了上次鐘離請客的那家店吃早茶,這兩天大家似乎都更喜歡在外麵吃飯,一家人團聚在一起聊天,聲音從左右的包廂鑽進來,有孩子清越響亮的笑聲,也有大人們控製不住抬高的方言。

聲音之大,讓人不想聽也聽得見。

這個包廂開的那扇窗正好對著外麵的街道,隔壁兩邊吵,慢慢地,外麵也吵了起來,似乎是山上的攤販隨著祭拜的人流一起下了山,於是沿街擺好了小攤車,油滋滋作響,烤肉的香氣比陽光還要明媚。

四月份本該是陰雨天,今日卻過分和平晴朗。

芙寧娜撐著下巴靠著窗往下看去,垂下的眼睫濃密有型,像一把公主用扇,帶著一點彆致的修飾。

安格斯支著腦袋看著她,手指在桌麵上劃了兩下,想,她的眼睛可以勾勒一點紅豔。

那一定很漂亮、很耀眼。

熱烈的紅色與清透憂鬱的藍色碰撞,就像是大海點燃著熊熊烈火,海麵寬闊,靜靜地凝視著火焰。

芙寧娜吃完最後一個蝦餃,喝了最後一口茶,優雅地用紙巾擦了擦嘴,把紙往垃圾桶裡一扔,迅速地站起來往門外走:“快,我們下去看看。看看有沒有紅絲帶賣——要是有那種漂亮的、有花紋的就好了,純紅有點無趣。”

“那是布料吧,不是紅絲帶。”安格斯起身跟上她,道,“說不定會很難找哦?”

芙寧娜輕鬆地說:“不要緊。我們有很長的時間。”

整整一天呢,肯定能找到的,實在不行,那就用純紅色的絲帶吧——話說回來,難道不是紅色的布更好用嗎?絲帶那麼輕那麼薄,璃月人又喜歡用毛筆,真的不會讓墨洇開成一塊墨水嗎?

此題無解,但她尊重各國文化。

下了樓,真正走去人群裡,才能體會到人間煙火味,也才能有存在於世的真實感。芙寧娜喜歡這種熱鬨,這種和平安穩、自由自在的熱鬨。

她掏出早就準備好了的錢包,為避免有小偷偷錢,乾脆把錢包交給了安格斯,想要什麼東西,就小手一揮,仰著下巴傲氣地說:“給我包起來!”

結果安格斯隻給她買了兩串中原雜碎。

她擰著眉不滿地道:“怎麼才兩串,一下子就沒了。”

安格斯指了指他倆麵前長長的一條街:“你這走一家買一家的,真要每一家都買很多的話,那剩下百分之八十的店鋪你都吃不了了。”

“是這個理沒錯,”賣中原雜碎的嬸子手腳麻利地給碳火上的肉串翻麵撒料,笑眯眯地看著他倆,道,“姑娘,聽你男朋友的。這往後頭可不止一家吃的嘞!你放開肚皮都得吃不下,還得再來兩趟!更彆說晚上還有珍寶飯呢!”

芙寧娜本想反駁一下她對兩人身份的錯誤猜想,然而這嬸子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讓芙寧娜順著她的思路往下走了,惹得芙寧娜最後忘了要反駁的事情,好奇地問:“什麼是珍寶飯?”

“大概晚上五點、哦,準確來說是傍晚的時候,港口那邊就會升起一個大大的鍋爐,聚集起整個璃月港的廚師,給所有人做一份以前傳下來的飯,那就是珍寶飯啦。”嬸子說話有些快,但是發音很清楚,說道,“吃了珍寶飯,以後左鄰右舍有難當然就要互相幫助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相互照應,因為大家是一家人嘛。”

邊上一個穿長袍、戴眼鏡的顧客糾正道:“這個說法是近幾年才有的。珍寶飯其實是以前千岩軍作戰時帝君研究的菜譜,能給戰士們提供充足的營養,以避免營養不良導致身體素質下降、容易打敗仗。吃珍寶飯,其實是在紀念過去的時光,紀念過去的戰士們。”

嬸子豎起眉瞪了那顧客一眼:“你就說有沒有這個意思吧!都吃一鍋飯了,是不是一家人?”

顧客非常懂得看局勢,連忙道:“是是,也沒錯。姐,給我來兩串。”

“哼。”嬸子遞過去兩串中原雜碎,又對正吃著串的芙寧娜道,“現在的珍寶飯裡頭東西可多啦。有海鮮有蔬菜有肉,而且除了珍寶飯,你還能在那邊吃到彆的好吃的嘞!那群廚師還喜歡炒各種菜,什麼金絲蝦球啦,什麼蟹黃豆腐啦、水煮黑背鱸啦、扣三絲啦,可多了,而且都是免費的。你知道他們為啥這樣做不?”

芙寧娜跟著問:“為啥?”

“那是因為他們在展示自己的廚藝、吸引顧客嘞!”嬸子眯起眼睛,道,“那個時間過去的人,謔喲,那叫一個螞蟻窩!人多成那樣,隻要你做的東西好吃了,肯定會有人來搶你的東西吃,吃不到或者是還想吃的,就要問你在哪裡上班,這可不就又推銷了自己,又帶動了自己所屬的餐館營銷嘛!不然你以為為啥那個時候璃月港所有的餐館全都關了,廚子都給人免費做飯去?這裡頭都是有講究的!”

芙寧娜連連點頭:“商人從不做虧本的事情。”

“是這個理。”嬸子麻溜地把一把串遞給新顧客,另一隻手又捏了一串過來遞給她,“看你這就吃完了……來,姑娘,請你的,你長得可好看了,看著就讓人喜歡。我也不給你多,就一串,省得你後頭吃不下彆的東西。這裡人有點多了,就不和你聊了啊。玩得開心哈。下次再來!”

芙寧娜往攤子外走了兩步,回頭又笑道:“好,我下次再來找你買!”

她從那一群人裡擠出來,舉著兩根光禿禿的簽子和一串沒吃的中原雜碎,嘴角還殘留著黃褐的調料粉,異色的瞳孔亮著活躍的光:“安格斯!我們接著走吧!”

安格斯拉著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接過她手裡的簽子,道:“人有點多,殿下,記得抓緊我,省得丟了。還有,吃完的簽子及時扔掉,不要握在手上,容易傷到自己和彆人。”

他左右看了看,沒找著垃圾桶,乾脆從法陣裡摸半天摸出來一個空袋子,這玩意兒是上次芙寧娜買衣服的包裝袋。他把包裝袋往胳膊彎裡一掛,然後說:“這就行了,殿下,垃圾扔這兒。”

芙寧娜看著那粉嫩精致的“垃圾袋”,抽了抽嘴角:“你還挺懂廢物利用哈?”

安格斯有些自豪:“那可不,好歹也在貧民窟待了那麼多年。”

“不過,你不買點東西吃嗎?”芙寧娜咬著肉含糊不清地問,“不喜歡嗎?”

安格斯誠實地說:“還沒找到感興趣的食物。”

“這個你都不喜歡嗎?”芙寧娜震驚地道,“這個!中原雜碎!這麼好吃!”

“……”安格斯露出一個不太好的遲疑表情,“我聽說它很鹹。”

“不鹹。”芙寧娜抬起手,熱情地邀請他分享美食,“味道很好的。你嘗嘗。”

安格斯望著被遞到眼前的肉串,錯愕地眨了兩下眼,搖了搖頭:“我之後再嘗。殿下,彆把簽子舉起來,萬一被人撞了,會傷到其他人的。”

“哦哦。”

芙寧娜立即收回手,沾了點油的巴掌拍在安格斯的胳膊上,活力滿滿地道:“快走快走!前方還有好——多美食在等著我們寵幸呢!”

安格斯微笑道:“好。”

他低頭看了一眼白製服上的油漬,由衷地慶幸自己沒有潔癖,要是換了他的副團長在這兒,那龜毛潔癖會給芙寧娜表演一個原地爆炸、螺旋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