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雕像……”
胡狼端坐在高台上,昂首向前,氣勢凜然肅穆。
站在雕像下,芙寧娜和它相比起來實在是矮小,而雕像自帶的威嚴氣勢,也將她襯托的平凡而普通。
安格斯抬頭看著這座深色的胡狼雕像:“這建造的時候一定花了很多錢。”
“這種遺跡是赤王的陵墓,當然要花費很多的心思與金錢了。”芙寧娜解釋了一句,繼續自己的感慨,“雖然在彆人的陵墓裡逛來逛去的不太好……但是我還是想說,它真的好威風啊。”
安格斯點了點頭:“建築藝術的美學正在於此處,宏偉、神聖、碧麗堂皇。”
他孩子氣地皺了皺眉,詢問芙寧娜道:“殿下,往前走走吧?”
芙寧娜最後看了兩眼這隻沉默肅立的胡狼,“哦”了一聲,背起手往前走去。
離開那座大廳之後,兩個人都沒說話,芙寧娜的小高跟落在地麵上,發出清脆而歡悅的響聲,而安格斯走路無聲無息。
她在自己的腳步聲中開口說:“我覺得那種狼和你有點像。”
安格斯有些意外:“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看著都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樣子啊。”
安格斯搖了搖頭:“現在應該不會給你這種感覺吧。”
“有點地方仍舊是共通的,有些地方卻截然不同。”芙寧娜道,“比如你那些大不逆的想法、完全不遵守規矩的態度。”
安格斯笑著說:“假如我守規矩的話,就不會出現在你麵前了。”
“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隻是在說明這樣的一個區彆而已。當然啦,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好好遵守法律的,有句話說得好,入鄉隨俗,既然你來到了楓丹,最好還是遵守楓丹的法律。”她叉起腰,扭頭看向他,道,“更何況,我可是正義之神,如果你犯了罪,我是必定會親自審判你的。”
安格斯輕輕眨了眨眼:“沒記錯的話,審判的權利隻有最高審判官有。”
“哎呀,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她認真嚴肅地叮囑,“不要違法,明白嗎?不要違法。”
安格斯半垂著眼皮點頭:“明白。”
這個表情……芙寧娜佯裝生氣地看著他,眼神卻很清明。
總覺得今天晚上的安格斯比平常話多一點,而且很容易流露出真正的情緒,和平日裡那種懶散輕佻不太一樣。
是因為什麼……之前那個故事嗎?不,故事也許是“結果”,而並非“原因”。
沙漠遺跡的遊覽參觀很快告一段落,千篇一律的景色總會讓人厭倦,哪怕今日初見。這之後安格斯帶著芙寧娜去了雨林中,相比起荒涼沉寂的沙漠,芙寧娜顯然更喜歡富有生機的雨林。
她快活地奔跑在草地上,爬上彈跳性極佳的蘑菇蹦個不停,身子被彈起來飛在空中,騰空感和失落感交錯著擁抱這具緊繃的身體,純粹的笑聲從被緊緊密封的心裡鑽出來,化成一縷春風。
安格斯站在彈跳蘑菇邊上,守衛著芙寧娜的蹦蹦跳跳,淺笑著想,這不就達成了他最開始想帶她出來玩的目的嗎?
這裡沒有人知道她是神,所以她無需維持假象,隻要做真正的自己開懷大笑就好,就算想要哭也不要緊,大不了他可以走開些,等她叫他的時候,他還是會走過來的。除了他以外沒人會知道的。
這個晚上也許是這百年來芙寧娜過過的最輕鬆的一個晚上,百年的沉重與孤獨都在這一夜散去。
她在翠綠的蘑菇上騰空又下落,一次一次接近天空,而不用害怕自己失手落下蘑菇;她在有著柔軟毛發的長鬢虎沉睡時偷偷對它上下其手,雖然不小心把長鬢虎吵醒了,嚇得她呆毛繃直,但長鬢虎應該比她更加害怕……畢竟安格斯微笑著把它按在地上,大有“再動一下就弄死”的凶惡殘暴氣勢;她在月光照耀下的溪流中行走,抱著蠢萌的、沒什麼殺傷力的小蕈獸,擷下一朵月蓮,舀儘今晚的月色。
最後她在草坪上披著星光睡去。
麵上還掛著輕鬆滿足的笑意。
安格斯順著山坡的弧度,往下看著雨林中沉睡的須彌城,神色淡然平靜,好像又恢複到了白天的模樣,讓人看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深夜的涼風試圖從他的袖口裡灌進去,而他無動於衷,坐了一會兒,才低頭裹緊了芙寧娜身上的外套,隨後把她抱了起來。
他們消失在雨林之中,還帶著雨林的濕氣,重新回到了歐庇克萊歌劇院。
安格斯把那件外套扔到一邊,隻是芙寧娜玩了大半夜,身上全是灰塵與泥土、草屑和露水,作為一個對床有著潔癖的人,安格斯無法接受有人臟兮兮地上床睡覺,哪怕那不是他的床。
於是他坐在椅子上,拽過一張白紙,落筆開始研究清潔法陣的改良版。而芙寧娜坐在他懷裡,枕在他手臂上,靠著他的胸膛,睡得並不舒服。
所幸安格斯的魔法天賦不是誇大其詞,再加上清潔法陣本身就簡單,所以他隻是稍加修改,就將這個法陣調整成了適合提瓦特的運轉方式,然後把這張紙放在了芙寧娜身上。
法陣慢吞吞地亮了一秒鐘,臟兮兮的神明立刻光潔如新。安格斯滿意地把沒用了的紙扔在一邊,將芙寧娜送回了床上,簡單地給她除去外衣和鞋襪,就給她蓋上了被子。
此時正是萬籟俱寂的時候啊。安格斯邊關上窗邊思考明天的行程規劃——首先,再找一找有沒有什麼好的報社,實在不行,就多接幾個單子,把錢弄到手,然後開報社。
然而實際行動比計劃難得多,好在他習慣了摸索排查、分析比較這種活動,在芙寧娜日複一日的扮演中,他最終選擇了自己創辦一間報社,資金啟動則完全來源於夜間雇傭金。
但想要做好報社管理、運營活動,他的資金並不完全足夠,也沒有充足的經驗。因此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在尋找合適的合作者。
一次庭審結束,被判處有罪的犯人押送進梅洛彼得堡。芙寧娜背著手從神的座位上慢慢走下來,途中忽然回頭問道:“所以你的劇本寫好了嗎?”
安格斯感受到了一種來自芙寧娜特有的壓迫感,以至於他脊背不由得僵硬了一瞬,才笑著道:“過兩天就能給你初稿。”
芙寧娜滿意地點點頭。她躍下台階,轉身過來倒著走路:“拿到劇本之後,我會來問你很多問題的。先提醒你一句,你要做好準備。”
安格斯恭恭敬敬:“嗯,好的。”
於是當天晚上回去後,他熬了兩個通宵,拿出了一份有些潦草粗糙的故事集。
“嗯……?”芙寧娜翻閱著,有些疑惑地道,“這好像……”
“是我的見聞。”安格斯兩手一攤,“我並不是很想把自己的經曆寫出來,而且我想以另一個視角來看待我的過去。阿爾瓦就是我的眼睛,他所經曆的亦有我曾經曆的,你可以把他當成和我處於同一個時代的見證者。”
“唔,這樣嗎?這樣確實不會顯得冗長,”她摸著下巴思考道,“讓我來想一想該如何拍……穿插敘述會不會好些?”
她自言自語著,安格斯鬆了口氣,扭頭看見門外的侍衛正站在門邊,似乎想要敲門。
他走過去問:“怎麼了?”
“安格斯大人。”警衛說,“那維萊特大人請芙寧娜大人去他辦公室一趟,據說有事請她幫忙。”
安格斯挑了下眉:“哦?真難得。我知道了。”
警衛向他點了點頭,沿著走廊離開。
安格斯轉身對芙寧娜道:“殿下,那維萊特找我們有事。”
“有什麼事?”芙寧娜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竟然會找我……彆是什麼大麻煩吧。”
那維萊特除了在最開始擔任最高審判官時因為拿捏不準人的規則而詢問過她的意見與想法外,再沒詢問過她什麼,反倒是芙寧娜常常需要審判官的助力來完成一些事,解決一些問題。
所以現在的那維萊特找上門來真是一件令人恐慌的麻煩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邁開腳步走出自己的辦公室,自信且令人信服。
直到她來到那維萊特麵前——
“哈?”她歪了歪頭,眼神有些呆滯,“我聽錯了麼?你說,你想買些禮物給烏桕賠禮道歉?”
她不可置信地問:“你們吵架了?”
怎麼可能啊!這條水龍竟然會和彆人吵架,怎麼吵起來的?哦對,他又不是沒脾氣,怎麼不可能吵架——但他怎麼可能和彆人吵起來?最高審判官一般來說不都是直接生氣然後冷冰冰地宣判嗎?!
這世界有點過於超乎她的想象了。隻能說活得久,什麼都能碰見啊。
那維萊特抿了抿唇:“我並非有意惹她生氣,而且說實話,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惹她生氣了。”
芙寧娜嘲笑道:“哦、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真該讓所有崇拜他的人都來看看他這個樣子,滿臉寫著“茫然”和“弱氣”——雖然從外人的角度上來看,審判官大人不過仍舊是一副冷淡嚴肅的樣子而已。
那維萊特任由她笑了一會兒,才道:“她看起來很不高興,一個人跑出去了。按照規則,我應該跟出去以防意外,但公文急需處理,我無法脫身。所以希望你們能幫忙找到她,順便給我一些建議。”
“建議就是你最好讓她在外麵自己逛逛,”芙寧娜交疊手臂置於身前,“不要總是跟著她,很招人煩的。”
那維萊特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猶豫。
芙寧娜道:“我是不知道你們有什麼樣的過去,但我覺得,烏桕不是那種視生命如草芥的人,你不用太過戒備。換做是我,一直不停地被人懷疑、警惕自己乾壞事,也會不開心的。”
“我……”那維萊特想說什麼,最終這句話似乎被他自己辯駁倒了,於是他隻能道,“好,我知道了。”
安格斯單手叉腰,笑了一聲:“該找還是得找,這是態度問題。找到了再告訴她你的想法比較妥當。既然你抽不出身,那就我和殿下去找找她好了,正好能一起出門逛逛。”
那維萊特點了下頭:“勞煩你們了。不過芙寧娜女士要出門逛的話,最好還是帶一隊警衛隊,用來維護秩序。”
“那太大張旗鼓了。逛起來怪怪的。”芙寧娜連連搖頭,“就我和安格斯兩個人就好了。要是有人聚集起來,我們跑得掉的。”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去找烏桕逛街。”她簡短地對這段談話做了一個總結,轉身往辦公室外走去。
安格斯跟在她身後一步外的距離,提議道:“我前幾天看過一本時尚雜誌,上麵有一套衣服看著很漂亮,我記得那家店的位置就在附近。殿下,我們要不去看看?”
芙寧娜道:“我和烏桕買衣服的時候你彆說話。”
這審美出去太丟臉了,安格斯丟得起,她丟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