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十六)(1 / 1)

任何物種在學習之後都會變得聰明起來,這幾乎是一條定理。更彆說風笛本身就屬於容納了足夠多知識的存在,她隻是不太理解人類的習俗文化,可玩小心眼鑽空子這種行為,卻不需要用上人類的知識。

艾爾海森對此早有猜測,於是半夜迷迷糊糊中察覺到身側的動靜,也並不覺得意外。

她要是沒變回人才讓他感到意外。

不過風笛折騰自己歸折騰自己,卻不會太折騰他,變回人之後就平躺著一動不動,似乎是在學他睡覺,但問題是她連呼吸都沒有,躺那兒跟具屍體沒兩樣。

艾爾海森殘留的意識隨便思考了兩下,確認她不會搞出點什麼怪事,就沒有再在意,繼續睡了下去。

而風笛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精神波,像是撕扯一塊麵包一般,把自己的力量從現在這具身體裡一點一點地撕下來,進行微調,無限逼近人類的身體。

她捏造著五臟六腑、塑造女性特有的器官,明明似乎沒有接觸過同體型的少女,卻能將結構構建的與正常人彆無二致。

最後她的動作停留在了大腦的塑造上。

她在思考是否需要捏造一個大腦,直覺告訴她,一個人類的腦子可能承受不住她過去億萬年的記憶,但人類活動與腦神經息息相關。沒有大腦,她始終是一個殘次品,無法感知到全部正常人該有的感知。

所以問題來了,她到底是不要腦子將就一下呢,還是找個替代品……或者改造一下大腦。

窗簾的縫隙裡隱隱透露出微弱的光線,天快要亮了。風笛打算把這件事往後推一推,現在先睡覺。

先前她睡覺的方式是分離意識,一半睡一半醒。但最近折騰出了新方法,即把自己的精神搭在艾爾海森的精神上,這樣他一有動靜,她就也會醒了。

唯一的麻煩在於艾爾海森的精神太脆弱,以至於風笛不得不把自己的精神力剁成渣,然後心驚膽戰地搭上去,確認不會傷到他,才敢放心睡。

天微微亮時她休息下,而過了不到兩個小時,艾爾海森就醒了。

他醒來的比鬨鐘早,至於為什麼比鬨鐘早……

他黑著臉掀開被子,低頭看了一眼床上的盛況,感覺大清早就要麵對這掉理智的一幕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隻見床麵上平攤著密集的觸手,宛如步入蛇潮一般,無數冰涼的觸手在主人無意識的情況下脫離出沒有束縛力的人類身軀,遊走在整張床上,甚至不少流下了地麵,纏繞、攀爬著房間裡的各種物件,把它們好奇地拽起來搖一搖、扔一扔。

艾爾海森打從最初見麵時就意識到這些觸手過於活躍,當時擁擠在門口的觸手群、那之後偷偷跑出來找他的小觸手,似乎反映了主人的情緒,但又似乎有自己的意識。

而它們似乎尤其偏愛他。

艾爾海森從安穩的睡夢中清醒過來的原因就是這群家夥。

這些不知道什麼時候溜出來的觸手纏繞著他的身體,手腕上圈著一圈又一圈的深藍色,玉質溫涼柔韌的觸感貼著表皮磨蹭。從腳踝開始往上攀爬的觸手好奇地探索這具年輕的身體,摩挲過往日裡鮮有人觸碰的部位。它們隱藏在睡衣之下,環繞著他的腰腹,活躍的觸手尖端不是在戳著他的肌肉就是在和其他觸手打架,有些不知輕重的甚至纏住了他的脖頸,帶來嚴重的禁錮感。

艾爾海森麵無表情地把這些觸手有一個算一個地從身上拽下去,跟著他清醒的風笛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闖禍了,配合地把所有東西複歸原位,然後把觸手收進體內。

一身輕鬆後的艾爾海森不自覺地揉了揉脖子。陽光下不好看書,因此他不怎麼曬太陽,皮膚偏白,而那群觸手又不控製力道,在他身上留下的斑駁的紅痕,看著十分淒慘。

風笛乖乖坐起來,低頭道歉:“是我沒控製好力量。”

艾爾海森拽過被子蓋住腰以下的部位,揉了揉太陽穴,聲音有些沙啞:“……既然人形容易出問題,就彆變人。”

“哦。”風笛看了一眼他遮起來的地方,又收回眼神。

艾爾海森轉身下床,穿上鞋迅速離開。風笛望著他的背影,有點疑惑地歪了歪頭,掀開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腹。

——為什麼他鼓起來了?是因為那些觸手嗎?

她百思不得其解,乾脆下床去洗漱。結果到了盥洗室,發現門被鎖上了,乾脆敲了兩下門,說:“艾爾海森,我要刷牙。”

裡麵好一會兒才傳來艾爾海森的聲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住聲音,說:“你繼續睡。”

風笛咕噥道:“你不在我睡不著啊。”

她一個人怎麼睡,她又不會睡,她得搭著他的精神睡啊。

說歸說,她還是晃蕩回房間,掀開被子躺進去,然後閉上了眼睛,過了段時間,又爬起來把叫個不停的鬨鐘按掉了,再重新躺下去。

艾爾海森洗漱完回來換衣服時,她正睜著眼睛瞪著天花板。聽見開門的動靜,就轉動眼眸看向他,見他發尾潮濕,還滴著水,就問:“你為什麼現在洗澡?你要睡覺了嗎?”

艾爾海森沒有解釋,把她趕出去說:“我要換衣服,你去洗漱。”

很難得,他不解釋為什麼。風笛歪了歪頭,皺起秀氣的眉,一邊下床一邊問:“不能說嗎?還是你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我?”

艾爾海森冷酷無情道:“再吵你去和小吉祥草王住。”

風笛趕緊關上門離開,隔著一扇門小聲地說:“你變了,以前你不會這樣的。”

以前的艾爾海森脾氣好,有問必答,現在他已經會威脅她了。人果然是一種會得寸進尺的生物。

她有著深刻的感受,還有一點不高興。於是把罪魁禍首放出來抓在手心裡,陰惻惻地看著它們,道:“我喜歡薔薇奶糊,蘸著它吃肯定也好吃。”

觸手打著抖,在她手心裡顫顫巍巍,尖端搭著她的手腕,討好地蹭了蹭。

風笛走進廚房。

等艾爾海森換好衣服出來,聽見的就是廚房裡鍋碗瓢盆叮鈴哐啷作響的聲音,他兩步走過去看這家夥又在乾什麼壞事,才剛到門口,裡頭就飛出來一道深色的影子,宛如一道直奔他而來的箭。

艾爾海森下意識側身避開,然而這道箭卻半路上拐了個彎,一下子躲到了他背後,圈著他的腰瑟瑟發抖。

艾爾海森捏著這截觸手往廚房裡看,正好看見風笛眼神冰冷地舉著菜刀,手裡還拽著兩三條扭曲著想要逃跑的觸手。

而在邊上的案板上,躺著半截生死不明的觸手。地上,被切成塊的觸手塊蹦躂著四處亂跑,紛紛往主體的方向遠離,並且看到了救命恩人似的朝他蹦過來。

艾爾海森對看著這荒謬的一幕,唯一的想法是,幸好它們沒有血。

他的精神已經被折磨得十分強大了,在這種疑似謀殺又似自殘的情況下仍舊能冷靜地問:“你在乾什麼?”

風笛把那三條觸手按在案板上,舉起菜刀哐哐一頓,觸手抽筋似的往相反的方向飛,於是菜刀刀刀落空,砸在案板上的聲音響徹雲霄。

風笛就在這剁肉一般的聲音裡涼嗖嗖地說:“我在處理食材。”

艾爾海森:“?”你打算給誰吃?

艾爾海森在立即離家尋求短暫清淨和解決這件事達成日後清淨之間遲疑了很久,最終他選擇後者。

“彆處理了,去洗漱。快到時間了。”

風笛遺憾地把菜刀放回原位,然後撿起那些被切下來的觸手,隨便洗了兩下,塞進自己口中。

艾爾海森一頓:“你……”

風笛捏著觸手塊,吞下去道:“你不能吃的。”

“我沒有這個想法。”他看了一眼那些似乎已經失去了生命力的觸手塊,有些疑惑,“剛才它們不是還能跳?”

“那是殘留的力量。”風笛像在吃零食一樣一口一個地吃著自己的觸手,“在脫離我之後,它們會逐漸對肢體中的力量喪失操控權。然後就不能動了。”

“所以你現在是在回收你的能量?”

“嗯。”她叼著半截觸手點著頭,粉嫩的口中咬著深色的觸手,看上去並不血腥,反而有些誘人的可愛。

艾爾海森低頭望了一眼還纏在自己身上、直麵同類被吃的觸手,伸出手把它解下來,捏在手裡,問:“為什麼突然把它們處理了?”

風笛惡狠狠地咬了兩口觸手:“因為它們讓你變了。”

艾爾海森揚起眉,想起剛才在門口她說的那句“你變了”,再聯想一下剛起床時發生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直接原因不是這個。”

“嗯?”

冤枉它們了?

風笛心虛地看了眼自己的觸手。而艾爾海森手裡那條得到了申冤的觸手也立即支棱了起來,筆直的一根被他掐在手裡,雖然隻是一條觸手,卻硬是讓人看出了氣勢洶洶。

艾爾海森冷眼看著它理直氣壯:“但確實是因為它們。”

觸手呆了一下,又軟下去,貼附在他手臂上,軟軟地撒嬌。

艾爾海森反手把它扔了回去,風笛一把接住這條觸手,嘴一張就咬掉了它的腦袋,再幾口下去,這條觸手半條手臂的長度消失得無影無蹤。

風笛泄過氣,把殘留的觸手收回體內,才繼續問:“直接原因不是他們,那是什麼?”

艾爾海森轉身出廚房:“還不到你能知道的時候。”

風笛緊跟出去:“那我什麼時候能知道?”

艾爾海森道:“等你接觸了更多的人、了解到更多與人有關的知識後。”

什麼意思?她懂得還很少很少嗎?

風笛又想把自己的觸手抓出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