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王被精靈騎士簇擁中間,他騎著最高的馬,馬鞍金屬的部分,皆是用純金打造。
他頭發在穿過婆娑樹葉的陽光之下,比金子更加璀璨,發絲質地簡直像是透明的玻璃一般,卻又不限毛躁堅硬,柔順的從後腦勺貼到後背自然下墜。
他隻是淺淺看了聖騎士一眼,並未露出旁人一般的厭惡,表情依舊十分寡淡,仿佛世間萬物皆與他無關一般,語氣之中,卻是難以掩飾的不屑:“光明神子,嗬。”
森林裡精靈的魔法元素本也是光明係,但由於他們信仰的是森林女神,且森林是他們的主場,在這裡,即便是擁有巔峰光明之力的霍普,依舊被壓在地麵之上動彈不得,周身皆被綠色的魔法束縛的死死的。
為了防止他使用咒語,藤蔓甚至將他雙唇包裹。
精靈王並沒有第一時間‘處理’光明神子,他的目光落到蘇倫娜身上之時,淺金色的眸子微微睜圓。
他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生物,即便她被黑暗之力籠罩,即便她來自終結之地,他依舊無法不為她著迷。
精靈王翻身下馬,撥開擋在身前的百獸快步蘇倫娜麵前。
饒是蘇倫娜也被他的熱情嚇了一跳。
她知道他喜歡漂亮的,但她與神子同行,方才還逃了個身份尷尬的諾亞,她方才都看見精靈王讓人去追諾亞。
不該如此輕鬆。
然而更讓蘇倫娜意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後頭。
精靈王單膝跪地,緊緊握著她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仰著頭虔誠道:“美麗的小姐,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嗎?”
蘇倫娜不確定他要做什麼,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在精靈的地盤得罪精靈王。
她依舊裝出一副柔弱模樣,細語道:“陛下,我的名字是蘇倫娜。”
“蘇倫娜,蘇倫娜,哦,多麼美麗的名字!”精靈王的淺色眸子裡,燃起高高的火焰。
他愈發收緊握著她手的力道,擲地有聲道,
“蘇倫娜小姐,我知道這麼說有點冒昧,但是,我想我被孤獨折磨的千年都是為了今日遇見您!”
蘇倫娜為難道:“陛下,您太抬舉我了。”
精靈王搖搖頭,嚴肅道,
“不,我是認真的,請您務必做我的。”
蘇倫娜微微睜圓眼睛:“您是認真的?”
精靈王完全不顧她的抗拒,直接拍板道:“我很認真,明日,不,今晚我們就舉行婚禮,請放心,我一定會為你準備最盛大的婚禮。”
蘇倫娜很少會徹底無語,而現在,就是她罕見患上失語症的時刻。
她麵上依舊掛著完美且和善的微笑,歪歪頭,裝出一副不理解現在狀態的模樣。
她的目光不自覺落在不遠處的聖騎士身上,被迫雙膝跪地,眸子與她撞上之時,惡狠狠瞪著他們的方向,身子愈發劇烈地掙紮起來。
他想說什麼。
但雙唇被藤蔓緊緊纏繞,口不能言。
他赤紅雙目之中迸射出來的怒火,絕非演戲。
蘇倫娜心底因精靈王產生的憤怒,居然突然平息。
她忍不住彎彎眉眼,心裡想著,他如若能開口,大抵會說什麼‘蘇倫娜小姐,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之類的話。
她眼皮顫了顫,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忍不住笑意,彎起的唇角,更是讓精靈王的目光都變的有些呆滯。
他依舊屈膝跪在地上,握著她的手,將臉頰貼在她的手背之上,抬起金色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她,儼然一副著魔表情,
“我的精靈王後,你真心的笑容更讓人著迷。”
要是換做平日裡,蘇倫娜定然會享受如此追捧,抬起腳輕輕踩著他的臉,將屬於魅魔的天賦完全盛放。
欺騙他,引誘他,乾脆將整片精靈的國度都收入囊中,讓他們成為母神的助力。
但今日也不怎麼的,她一點也不高興,反倒覺得煩躁無比。
大抵是因為聖騎士在一旁看,她沒法露出本性吧。
她用力抽回手,垂著眸為難道:“大人,承蒙您厚愛,但我已經心有所屬。”
精靈王臉色瞬間慘白,痛苦道:“是誰?”
蘇倫娜緩緩抬起手,指著一旁的聖騎士,隨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她雙手捧著臉,眼淚快速從指縫間滑落,
“大人,我從見到聖騎士第一麵起,便已經深深愛上他,此生除了他之外,我想必再無法愛上任何人。”
神子停止了掙紮,反倒呆呆望著蘇倫娜的方向。
這是,她頭一回直白的說‘愛’。
她一邊哭一邊拔高音量,確保聖騎士能夠聽見,繼續說道:“我知曉光明神,一定會將我的愛與欲視作罪孽,但,但若非今日之事,我是斷然不會將這對於霍普大人而言,絕對屬於褻瀆的感情宣之於口,大人,我無法回應您的感情,如若你真要因為光明神殺死霍普大人,便也將我的性命一起拿走吧!”
寧寧便回人型,不讚同道:“蘇倫娜姐姐你是被光明迷花了眼嗎?雖然光明神子確實有幾分姿色,但你玩玩也就罷了,怎麼會忘了他的肮臟呢?”
蘇倫娜一點也不喜歡被人教做事,這會兒不免感到不悅,皺著眉頭頂著她,在聖騎士看不到的角度,壓低聲音說道:“寧寧,不要多管閒事。”
鹿靈其實脾氣不好,但她從不對喜歡的人發火,這會兒覺得她被蒙騙,愈發擔憂地看著蘇倫娜說道:“光明信徒大多陰險狡詐,姐姐我不會怪你凶我的,我願意等你與精靈王成婚,等到一切都會變回原來的模樣,我們又能一起玩啦!”
鹿靈朝著蘇倫娜甜甜一笑,又變回小鹿模樣,抬起蹄子輕輕一碰蘇倫娜的手臂:“姐姐,我回去通知母神,您將與精靈王舉辦婚禮的喜訊!”
鹿靈說完便邁開蹄子快步離開。
“寧寧小姐說的沒錯,光明騎士本身就是罪惡。”精靈王咬牙切齒,惡狠狠瞪著遠處的神子。
他抬起手,讓藤蔓加重束縛的力道,張嘴又吐出一個擾人心智的魔法。
沒一會兒聖騎士的掙紮便愈發的小,目光則是逐漸呆滯。
“小姐,這不是您的錯,您不過是被光明所蠱惑。”精靈王看向蘇倫娜之時,又換上一套溫柔表情。
她抬起臉,泛紅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絲錯愕。
精靈王又回過頭,看向她,捧著她的雙手溫和道:“您不必害怕,今日之後你就是我的王後,我將會親手淨化你被罪惡所侵染的部分,我將永遠守護你不被光明所害。”
蘇倫娜卷曲的睫毛又顫了顫,十指微微收緊,精靈王以為她是害怕,一個勁的安慰她,但她實在是——
她也找不到什麼詞語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反正霍普也聽不見,她便不再重複對聖騎士的喜愛。
在被帶回森林宮殿的途中,她坐在精靈王的身前,被他摟在懷裡,垂著頭思考對策。
精靈王不開玩笑,回去之後當真開始準備婚禮。
蘇倫娜又淺淺掙紮一下,但精靈王又把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便以保護為名,將她囚禁在宮殿之中。
女仆親手拿著華美的衣裳來到她的麵前,在她用山間泉水沐浴之後服侍她穿上。
魅魔的心情變化很快,她也喜歡漂亮的東西。
她在在鑲金邊的落地鏡前頭轉了個圈,忍不住欣喜道:“這裙子還真漂亮。”
精靈王準備的是一條純黑色的魚尾長裙,上身後背鏤空,胸前的領子高到遮住一半脖子,腰部向下的裙擺之處,一圈一圈點綴著昂貴的珠寶,琳琅滿目叮叮當當。
除此之外,還有一根屬於精靈王後的項鏈,她看出上頭的魔法,起初有些抗拒,但侍女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直接讓她的身子酸軟無力,被迫接受項鏈。
她感到懊惱,但短時間內實在是無可奈何。
她抬起裸露在外的纖細手臂,撩撩身後的黑發,皺眉道:“我還以為你們的王會沉迷白色呢。”
侍女低著頭,恭敬道:“陛下知道魅魔小姐不喜歡白色。”
蘇倫娜的手頓了頓,垂眸輕笑道:“他知道啊。”
侍女沒給出回應,蘇倫娜也不執著,將幾個侍女全趕到外頭,便自顧自坐在梳妝鏡前頭,拿起梳子一下下的梳著黑頭發,她一邊梳頭,一邊理清思緒。
既然精靈王已經知道她魅魔的身份,她便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直接將尾巴從裙擺下頭伸出,頭頂的黑色耳朵晃了晃。
精靈王的婚禮本該準備幾月,再定在日初之時,但近日的精靈王似乎著了魔,居然將時間定在日落之後。
她肯定不能和他結婚,宮殿之外看似守衛稀少,隻有零星幾個侍女,但蘇倫娜隻要用魔法覆蓋雙眸,便能清晰看見密布著魔法編織的細密牢籠。
她單手托著腮,望著外頭鬱鬱蔥蔥的樹木,又看向鏡子裡的自己,先是笑眯眯誇讚了一句:“不錯,就算灰頭土臉風吹日曬這麼久,還是美到讓人一見鐘情呢。”
她的手指從太陽穴向著臉頰,直到落在下巴前端。
她點點下巴又歎了口氣,精靈王擁有很難讓人厭惡的美麗,他就像是玻璃一樣無暇,看到她的時候,她心底也不免生出想要將他弄臟弄壞的想法。
就像是,她看到聖騎士的時候。
不,他根本不如神子一半好玩。
她舔舔嘴唇,對精靈王的興致又一次驟降。
要是換做平日裡,她也不會吝嗇這點時間。
她喜歡欺騙玩弄,但不喜歡被人強迫做什麼事情的感覺,結婚?她像是喜歡被束縛的人嗎。
當然,在床上的強迫完全是另一回事。
精靈的婚姻是會在靈魂之上烙下印記的。
雖然有很多人類傳言,一個魅魔一生隻會尋找一個伴侶,但這完全是誤傳。
且不提魅魔與‘食物’的壽命差距,即便在獵物沒死之時,魅魔對食物說‘我一輩子隻會愛你一個’的唯一理由便是欺騙。
但這就像是人類男性一樣,在床上說的話,根本不可信。
再者,所有魅魔都厭惡被束縛的感覺,畢竟人類也不喜歡永遠隻吃一種口味的食物,不是嗎?
蘇倫娜是決不允許自己的靈魂,餘生都被打上與一個男人無法切割的印記,這完全有悖於她的自由原則。
她不能讓婚禮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