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並盛的途中,由新田明駕駛的車內堆滿了茉伊的購物袋,之前是由伏黑惠拿在手中的。
茉伊來到這個世界時間之短,此前一直忙於各種咒術訓練和任務之類的,沒機會給自己買多少行頭,她現有的幾身衣服都是五條悟給她置辦的。
沒想到原以為樂得輕鬆的一天會由工作收尾,不免令人頭禿。
車窗外一路掠過陌生城市的風景,是個溫馨的小城,與充滿噪音生活快節奏的東京截然不同,可是疲於奔命的咒術師來不及過多欣賞,四十分鐘後,抵達任務地點。
“祝你武運昌隆。”新田明站在車旁說道,輔助監督的職責便是在此等候。
茉伊回過頭笑了笑。
日照西沉,傍晚時分,一線橘紅霞光餘留在將暗的天際,鮮明而詭麗。
——逢魔時刻。
被陰陽道稱為鬼神最容易出沒的時刻,很適合作為咒靈出場的背景。
她踩著碎石亂瓦,獨自走向前方一處爛尾施工地。
“由暗而生,比暗更黑,汙濁殘穢,皆儘祓禊。”漆黑的結界像打翻的墨水自半空潑灑而下,最終形成半圓的球形。
因為“帳”的緣故,加上本就廢棄的施工地中沒有光源,此刻如同深夜般漆黑。
四周闃寂無聲,隻有咒靈的氣息無比濃烈,無疑躲藏在某處等待獵物。
身後傳來一陣腳踩碎石的窸窣聲,茉伊猛地回頭,隻見一個人影從爛尾樓裡走出,步伐搖晃不穩,似乎負了傷。
這裡怎麼還有普通人在?!
她急忙跑上去,眼前是個身穿高中校服的少年,白襯衫破損不堪,還沾染了不少血。
“你沒事吧?”
少年似乎體力耗儘,支撐不住的身體沿著牆壁滑下,手中鐵棍似的武器也一齊掉落下來。
“快走,這裡很危險……”少年以氣息微弱的發著聲。但即便負傷在身,他氣勢也不弱半分。
茉伊露出幾分驚訝的神色,他看樣子並非術師,卻似乎與咒靈戰鬥過?
“放心,我就是來解決這件事的,但你不能留在這裡。”她在少年麵前蹲下身,試圖攙扶對方起來,總之先把他送出帳外,再來專心對付咒靈。
湊近後,少年雋秀的五官鮮明地映入眼簾。黑發灰眸,眼眶狹長,眼尾處自然上挑,蒼白膚色略帶淡漠的氣息。
客觀地說,這位少年生得十分俊美,哪怕戰損的麵龐也絲毫不減英氣。
茉伊怔住幾秒鐘,覺得對方有那麼一些眼熟……
似乎在哪裡看到過這張臉?
一時間,她沉浸於翻閱記憶的宮殿。
徒然,身後襲來一股不詳的氣息,帶著噬人的威壓,漆黑一團的咒力以極快的速度湧動而來!
——來不及躲開了。
或者說,她不能夠躲開。
她能做出最快的動作就是緊緊握住少年的雙肩,擋在對方身前,甚至來不及移動。
嘩——!
少年瞳孔劇縮,在看到那個畸形怪物的短短一刹那,他的視野便被一片猩紅填滿。
那是血,那是從陌生女人背後噴濺而出的血,磅礴的血量猶如一隻振翅的紅色羽翼,將她杏色的發絲染紅。
“!!”
茉伊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氣,被撕裂的背部無比疼痛,她很久沒感受過這份痛楚了。
即使那隻咒靈是偷襲,她也在最快時間內展開了一層物質加咒力形成的雙重屏障,卻仍然被擊穿,直接攻擊到她的背部上。
僅僅將咒力當作衝擊釋放出來,就有如此威猛的效果,真的是一級咒靈?
雖然壓迫感還不到特級的水平,至少也是超出一級的水平。
“你為什麼不躲開?”黑發少年似乎無法理解地瞪著她,微弱的吐息中倔強地摻進了一絲怒意。
“我可不想被一個陌生人所救。”
茉伊確實是有時間躲開的,少年的戰鬥直覺很敏銳,她想,儘管他沒有咒力,卻能從超一級咒靈的攻擊下保全性命,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但她還是頭一次見到被救後反過來生氣的家夥,他在生活中是有多不合群?!
“你或許武力值還不錯,但你無法完全消滅那家夥,所以我才會在這裡。”她說道,完全以毅力硬扛下這一陣痛感,徑自站了起來。
她輕輕觸碰左耳,太刀在一陣紫色的光芒中幻化出來,握於她手中。
咒靈有著三隻眼睛,血盆般的烈焰紅唇和青灰色皮膚,它張牙舞爪地發出一陣不知是笑還是叫的聲音,似乎在為自己的偷襲成功感到得意。
“戰,戰,戰——” 咒靈嘴裡吐出破碎的詞語,聲音仿佛自帶混響的電音。
它的身體已經初步具有人形的比例,說明等級的確不低。
“這一點可以滿足你。”茉伊回應著咒靈,鋒利的太刀一抽出鞘。
她背後的疼痛一刻也沒消停過,傷口怎麼著也有四五十公分這麼長,出血量更不用說,是足以染紅整個手袖的程度,血流到了她的手指上,她抬手,將指尖送到唇畔淺淺舔舐一口。
血的味道,以及久違的鑽心痛楚,真是——
“正好啊——!”
茉伊猛地向前一蹬,她腳下的地麵程蜘蛛網形狀崩裂塌陷,她全身包裹著源源不斷湧出的、淡藍色的咒力光芒,快速如飛的身型已經無法用肉眼捕捉。
揮舞的太刀時而變長,時而彎折扭曲,時而變成四麵都是利刃的鋼鞭!
刀刃橫掃過之處,處處是崩裂碎裂的建築磚瓦,連地麵都為之震動皴裂!
咒靈擁有快速再生的能力,她必須招招致命,以比咒靈的回複更快的刀法觸及咒靈的致命處。
在一個回合內她揮刀無數次,將咒靈的身體砍得四分五裂碎成上千塊,因此連同咒靈和它身後那棟修建到一半的爛尾樓也一同斬得七零八落!
“!!”角落的少年瞳孔放大,完全看呆住。比較幸運的是,他離開了那棟樓。
一旦進入一級以上的戰鬥,她的腦子裡似乎有根弦突然斷掉,完全淪為戰鬥狂魔,一分一秒都不曾停下來過,直到這棟七八層高的樓房轟然倒塌,夷為平地!
“黑、閃。”
衝天的黑色光芒吞沒咒靈碎成無數塊的身體,咒靈被物理超度後,帳內也差不多也成廢墟了,仿佛剛被導彈炸過。
世界安靜了。
“糟糕……”茉伊站定後收回刀,突然才想起來忘記這裡還有一個局外人。
但是剛才那種情況下,要保護住少年的性命,隻能以除掉咒靈為優先事項,這也是沒辦法的——她自我安慰。
她連忙去找少年,查看對方有沒有被戰鬥波及到。
幸好,至少沒少胳膊缺腿,甚至還很有精神地瞪著她。
“你究竟是什麼人?”少年問,狹長的鳳眼散發出驚人的犀利。
她甚至在他眼神裡察覺到,一絲戰意?
現在的高中生對救命恩人都這麼輕狂嗎?少年你究竟是哪個高中的!小心告你班主任啊!
“……比起這個,你的傷口讓我看看。”強行憋回內心的咆哮後,茉伊自顧自地檢查起對方的傷勢。
“沒必要。”對方一把甩開了她的手。
嗬,他小子還挺愛裝酷。
然而她也不是善茬,就算對方是傷患她也不在乎用蠻力對待,強行奪過對方的手,她撕下自己的衣擺一角,給他做了簡單的包紮處理。
“……”拗不過她又非常不情願的少年,隻好扭開頭表達不爽。
現在的孩子真的很不可愛!
“我帶你去醫院。”她嘗試著與對方和平溝通。
“我不用,你才應該去。”
“……那我送你回去,家在哪裡?”
“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這波對話給茉伊氣笑了,她覺得自己開始討厭男高中生了。
看他這副叛逆勁,八成是離家出走無家可歸的不良少年,現在他路都走不了,她總不能把未成年丟在這裡等死吧。
“那我隻能報警處理了,把你帶去收容所,或者少管所?正好我有一個認識的警官。”
茉伊馬上翻出鬆田陣平給她的名片,雖然並盛應該不在東京警視廳的管轄範圍,不在也沒關係,鬆田警官人這這麼正直,他會想其他辦法解決的。
不過,她其實沒必要真的打電話,嚇唬對方一下便可。
隨即,她拿起手機裝模作樣道:“你好,警官,我這邊有一個離家出走的少年,一看就是那種搞校園暴力經常勒索敲詐同學的不良少年!請來把他帶走,剛好他現在受傷走不動路,地址在……”
這位“不良少年”他叫雲雀恭彌,此刻瞪大了眼睛。
校園暴力、勒索敲詐……!好像,他確實沒少乾。
一滴汗順著他白皙的額角流下,他從沒想到在居然有人敢在並盛報警抓他,要是警察真的來了,對他問東問西的也很煩。
“……把電話掛了,去醫院,行了嗎?”黑發少年低垂著頭,幾乎是屈辱地妥協道,淩厲的眉間眼角無一不是掙紮的痕跡。
“早該如此。”茉伊得逞地掛掉電話,向他伸出手打算拉他一把,可是對方堅持不要她的攙扶,硬是憑借毅力自己站起來。
茉伊隻好悻悻地收回手,自己先走在前麵。
“奇怪,為什麼還沒變回去……”
隻聽見身後的少年暗自喃喃著,他的臉上也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在自言自語什麼?
茉伊莫名其地撇他一眼,也有可能傷到了腦子,一會兒帶他拍個腦部CT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