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努爾哈赤的同母妹帶著她的兒子納齊布出現了。
塔娜一家首先站起來,因為她現在不僅是貝勒的親妹妹,還是他們的嬸嬸。
早年間她先是嫁給了額亦都的表哥噶哈善哈思虎,後改嫁給塔娜的叔叔揚書。
而這個納齊布就是亡夫的遺腹子。
塔娜和布因珠齊聲道:“格格好。”
阿吉格看了看她們,並沒有什麼表情,可能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看她牽著自己的孩子走向努爾哈赤,布因珠就小聲說道:“瞧不起我們,乾嘛還嫁到我們家呢?”
她看上去對這個嬸嬸有很大的意見。
常舒瞪了女兒一眼,責怪道:“就你多話,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些什麼?以後要是再這麼說,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布因珠隻能低著頭:“是,阿瑪。”
塔娜一直沒有說話,她也不怪布因珠,畢竟她還小,很多事都不懂。但隻有她知道,有些事不是想不做就不做的。
就比如這種改嫁,在這個年代,女人根本就沒有話語權,要嫁給誰真的就隻有家裡男人才說了算。
爹在聽爹的。
爹死了聽哥的。
總之你就隻能聽從,由不得你反抗。
做為努爾哈赤的妹妹也不例外,她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因為加入努爾哈赤起兵的隊伍,所以為了表示誠意,所以努爾哈赤決定把妹子嫁給他。不過這段婚姻存續時間還不到一年,當時妹妹的肚子裡已經有了孩子,也因為丈夫不幸去世,就被哥哥立即打包再做了一回人情,送給了第二任丈夫,也就是郭絡羅揚書。
兩人關係並不好這是肯定的,雖然也生了幾個孩子,但阿濟格對這家人的態度還是依舊冷淡。這是時代的悲劇,本就不是她的錯。如果她能選,她肯定不會選擇這樣的生活。
阿吉格徑直走到了努爾哈赤他們那一桌,因為揚書也在這裡,所以大家是不約而同給她讓出了旁邊的位置。但阿吉格不願意坐那裡,她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揚書明顯是有些尷尬,他有想讓自己的妻子坐下,可得不到回應又能怎麼辦呢?
努爾哈赤見狀自然是要出來主持公道的,他剛要發話,袞代就按住他的手,告訴她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有什麼事。
於是袞代騰出了一個座位,示意她們母子過來:“剛才聽說你不來,還以為你哪裡不舒服,還打算待會去看你呢?”
阿吉格和袞代關係還不錯,可能她們都有共同遭遇,就是都是因為這起兵過程裡死了一個前夫,為了孩子為了後半生,不得不嫁給彆人。
她走過去,坐到了袞代旁邊。
她說:“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一想到今天我哥辦酒,這種好日子,我怎麼還不來呢?”
一旁舒爾哈齊打趣:“妹妹,那你是來對了,今天我們打了好幾隻野味,肉可鮮美了,快,來嘗嘗。”說完就夾了一塊肉到阿吉格碗裡。
阿吉格竟然聽話的吃到嘴裡,然後細細品味,笑了:“還是我三哥心疼我。”
舒爾哈齊:“我就這麼一個妹妹,不心疼你心疼誰?”
阿吉格眼裡似乎多了些許淚光。
可能是被感動到了。
總之他們兄妹兩個最後喝得都醉了,還是要褚英他們送回去的。
臨走前,褚英告訴塔娜,他得去送叔叔回家,就沒有時間送她回家了,希望她能理解。
塔娜表示自己非常理解,還囑托他路上小心。
褚英看到塔娜關心他的話語,心裡真的美到飛上天了,他說:“明早我來叫你好嗎?”
塔娜:“去哪?”
褚英:“去冰釣?”大冬天的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裡,可是不想個去處又不好約人,想著周圍的那條河已經被凍上了,這個時候冰釣最合適!
塔娜想了想,說:“好!”沒想到她這麼爽快。
褚英看到她答應後,高興的搓著手,他說:“太好了,那就這麼決定了。好了,我去送我叔叔了,你回去吧。”
塔娜點頭。
褚英就忍不住揮手,眼裡是滿滿的不舍啊。
塔娜站在原地,兩人就這麼對視。
但凡塔娜回頭,他可能都沒這麼想,可是她偏偏就站在這裡,啊!
褚英就有了想要留下來不去送舒爾哈齊的想法。但是不行啊,他不送就沒人可以送了。
再說叔叔喝那麼多酒,他不能不管。
所以冷靜下來後他說:“你彆這麼看著我,再這麼看我我怕我會改變主意。”
所以還是沒有改變主意咯?
哼哼。
塔娜微笑著:“那好,我走了,明天見。”
也就是故意逗逗他,不是真不讓他送。
褚英點頭:“明天見,明天見,真希望能一睜眼就到天亮。”
傻瓜!那還要不要睡了?
塔娜見狀便轉身離去,塔爾瑪已經牽著她的手了,而且還小聲的說:“阿姐,褚英哥哥還在看你呢?”
塔娜:“讓他看吧,我們回家。”又不是才開始看,哈哈~
塔爾瑪:“好……哈哈,阿姐,你等等,褚英哥哥過來了。”
塔娜一怔,回過頭去,竟發現褚英已經把外麵的襖子給脫了,下一秒這個襖子就披到了她身上。
塔娜想要推辭:“這不行,你會著涼,快穿上,我不用。”
褚英:“我這不是在家嗎?待會進屋再套上一件就好了。倒是你,回去還要一段路,你身子弱,還是暖和點好。”
說完他就搓著手,跑回到家門口,似乎是怕塔娜拒絕一樣,朝著塔娜揮手,之後就進屋了。
塔爾瑪捂嘴笑道:“褚英哥哥是不是還不想走啊,剛才看他進門還歎了口氣。”
塔娜:“歎口氣就是不想走呀?說不定是覺得今天照顧我們姐妹太累了才歎氣呢?”
塔爾瑪:“是嗎?可我明明覺得他是很舍不得的那種,阿姐,褚英哥哥今天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他對你真的好特彆。”
是嗎?
塔娜看著身上的襖子,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但她也沒說什麼,一把摟住妹妹,上了馬車。
完了上車又看到了布因珠那副鬼樣子。
還沒死心嗎?
*
這邊,舒爾哈齊整個人都搭在褚英身上,他還一直說自己沒醉:“醉什麼?我可是千杯不倒的人,今天才喝了多少啊。”然後又對褚英說,“臭小子,你酒量也得練練,你阿瑪不愛喝酒,所以隻要有應酬都是我上,等到我老了,可不就得你上?”
褚英:“叔叔怎麼會老,叔叔在我心裡一直是英雄!永遠也不會老。”
舒爾哈齊笑了:“你小子,人總會老,老了就會死,以後這地方就是你們的天下,你阿瑪和你叔叔就是在為你們打基礎的,你們可都要爭氣啊。”
褚英:“叔叔,這天下一直都是你們的,我們都是小輩,隻會站在你們身後,為你們馬首是瞻。”
舒爾哈齊扯動嘴角:“我看你是想娶人家吧?”這可不像以前的褚英,說話太圓滑了。
小樣,他舒爾哈齊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要多,還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褚英沒說話,舒爾哈齊就說:“你還沒看出來?我剛才和你姑姑喝那麼多久,可都是在幫你。”
褚英一愣,不明白叔叔為什麼會這麼說。
舒爾哈齊:“你姑姑看上了常舒家的那個大姑娘,不然今天又怎麼會這麼輕鬆的請動她?”要知道距離阿吉格上次來這個家過年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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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格坐在袞代的屋子裡,邊吐邊哭,她有一肚子的委屈需要說出來。
“我就是看不慣我哥,憑什麼這麼對自己的妹妹!”阿吉格說,她接過袞代遞來的手帕抹了一把眼淚,接著說,“姐,你也看到了,我過得有多不舒服,那個家我是一刻也不想待,為什麼我哥就是要這麼殘忍?”
袞代:“唉,我也不知道你哥怎麼想的,之前嫁的時候你就表示過不願意,可他還是執意讓你嫁過去。”
阿吉格:“是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為了他的利益,把我們當工具,從不考慮我們的感受。”
袞代:“我們都是半點由不得自己,我看你還是認命吧,彆折騰了,反正折騰來折騰去,氣的也是自己。”
阿吉格冷哼:“我不折騰,這次來,我隻求我哥一件事。”
袞代:“彆說一件,就是一百件你哥都會願意。”
一百件?那估計是下輩子的事。阿吉格還不了解自己哥哥是什麼德行嗎?算了,她也不指望。
阿吉格:“我兒子納齊布也十二歲了,也該找個媳婦了。”
袞代一聽立馬就來了精神,她問:“有看上的人嗎?”
阿吉格:“沒有,這不是想讓哥哥嫂嫂幫忙挑個嗎?”
袞代:“倒是有個人選,可是眼下我也拿不定主意。”
阿吉格:“你和我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都是自家姐妹,早是知心人了。
袞代點頭:“常舒家那兩個姑娘,都到了待嫁的年紀,想來你也看到了新來的丫頭。”
阿吉格:“看到了,她們倆對我倒是恭敬。對了,你們之前給褚英選的是哪個?大的還是小的?”
袞代:“小的,這不是也不知道還有一個大的嗎?”
阿吉格:“那現在怎麼決定的?還是娶小的?”
袞代:“唉,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你剛才沒注意到嗎?褚英對那個大姑娘格外上心,這才認識一天啊,我怕我們安排小的,他會不高興。”
阿吉格:“有什麼不高興的?我們的婚姻不都是父母做主?他有什麼資格說個不字?”
袞代:“這話我可不敢說,畢竟我是後來的,不是他的親額涅。我還不如你呢,你是他親姑姑。”
袞代事先把自己摘乾淨,以後就不會牽連到她。
阿吉格:“反正這事不能壞了規矩,之前怎麼定的就怎麼定。至於這大姑娘嗎?老實說我還真不想要他們家的,我現在是想這家人遠遠的。”
袞代:“可不嘛,我們也想給你們納齊布找個好姑娘。”
阿吉格:“但是這大姑娘不嫁的話,這小的就嫁不了。既然這樣的話,不如,就把這姑娘嫁去我三哥家!”
*
看出來了吧?這兩家都是衝著努爾哈赤來的,不管合不合適,反正褚英娶的人就必須是布因珠。
誰要你努爾哈赤先前造孽,那就留給子孫償還罪孽好了。
舒爾哈齊看著褚英愣在原地,便說:“你前麵那個姑父是為了我們建州的統一而死的,他留下來的這個兒子,我們更應該重視是不是?既然你姑姑選中了塔娜,那我們就同意好了。大侄子,我知道你心裡喜歡這姑娘,但你想想,就為了一個她而讓這麼多人不痛快,是不是很不劃算?趕明兒叔再去給你找幾個好姑娘,你想要什麼都不愁要。”
褚英還是沒說話,但手卻已經攥得緊緊的。
舒爾哈齊:“我知道你委屈,塔娜那孩子我也喜歡,有主見,又有能力,可是你姑姑可憐啊,我們現在比她好多了,不可能什麼都掙了去。好了,褚英,不要想這麼多,大丈夫何患無妻,以後大把女人投懷送抱。”
*
塔娜對著鏡子梳洗了一番,她實在太過精致,還問布因珠要不要一起洗臉?
布因珠嫌惡的說:“不了,我覺得臟。”
塔娜:“臟什麼?是我手上的東西臟,還是你覺得我臟?”
布因珠也不掩飾:“這還不用說嗎?當然是你,臟死了!”
塔娜對她做了一個鬼臉,然後美美的把臉洗乾淨,之後就上了床,蓋上被子故意在布因珠麵前把褚英送的襖子蓋在了上麵。
塔娜:“你有嗎?”
布因珠:“我懶得說你!”見說不過,她翻了個身,表示不看塔娜。
真倒黴,今後就要和這個女人一起睡了!
而塔娜卻不想停止,她爬到布因珠旁邊說:“好冷呀,我們抱在一起睡吧,來,大阿哥的大衣這麼暖和,我們也一起蓋吧。”
布因珠再也受不了了!
她發出尖叫!
“塔娜,你夠了沒有?!”
因為聲音太大,阿瑪常舒的罵聲從另一個屋子裡傳來:“你們倆給我安靜點,再聽到你們這樣就給我去外麵罰站去!”
塔娜,布因珠:“是,阿瑪。”
說完,布因珠就咬牙切齒的看著塔娜:“離我遠點,我現在很討厭你。”
塔娜撐著頭說:“為什麼?我需要理由。”
布因珠:“就是討厭,沒有理由!”
塔娜:“那你這樣很無理取鬨啊,我什麼也沒做就被你這麼討厭。”
布因珠:“彆在這裡裝可憐了,我真的很想打你!”
塔娜:“打我做什麼?布因珠,你這個心態不行啊,得改,不然會害了你的。”
布因珠的憤怒值已經到達了頂點,她握緊拳頭朝塔娜打去,不想塔娜竟然反應迅速,直接接住了布因珠的手,她說:“你瘋了,你來真的?”
布因珠還想使勁,但塔娜的勁比她還大。
怎麼搞的,這女人不是身體不好嗎?
“你練功了?”
塔娜:“我練那玩意兒乾嘛?”
想想也是,記得她在那邊就隻有一個薩滿法師,誰會教她功夫呢?
布因珠不信邪,還想用另一隻手玩偷襲,可是還是被塔娜成功截住,而且這次塔娜一套行雲流水直接將她兩隻手壓在身後。
塔娜坐在布因珠身上,讓布因珠完全沒有反手的機會,塔娜:“我都說了,我們是姐妹,你老看不慣你姐做什麼?我們是姐妹,不是仇人,我們要愛好和平啊姐妹!”
布因珠:“塔娜,你先從我身上下去,我都快喘不過氣了!”
塔娜趕緊爬到一邊,然後鑽進被窩,還特意拍了拍褚英的大衣,她說:“好冷好冷,以後咱們不鬨了,嗯?”
布因珠揉著自己的胳膊,經過剛才的事,她可不敢在說什麼狠話了。
天也不早了,布因珠有些累了,便平躺在床上。
塔娜看她不說話,就說:“不就是一個男人嗎?”
布因珠詫異的看著她,她這是什麼意思?
塔娜:“為了一個男人,弄得我們姐妹成為仇敵,這像話嗎?”
布因珠:“我可不是……”她才不會承認呢。
塔娜笑著說:“知道,但我也不希望因為我而耽誤你的婚事。”
聽著聽著,怎麼有種炫耀的感覺?
還說什麼因為她?
布因珠:“你也太看的起你自己了!”
塔娜:“是嗎?那看來的確是我太看得起我自己了,本來我還想明天好好和大阿哥說清楚的,既然這樣,那我就隻好不說了,免得某些人覺得我臉大,還特意上前解釋。”
說完她就閉上了眼睛。
布因珠一想這不行啊,不說不就壞了?便想搖醒她。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了敲門聲。
包衣下人打開門,竟發現是褚英。
原來,半夜孟古發作,卻怎麼也生不下來,褚英受命過來詢問山下穩婆的住址。
布因珠連忙起身穿好衣服,見塔娜一動也不動,便是趕忙跑出去,看到褚英後,叫了聲:“褚英阿哥,這麼晚還要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