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妖天召(1 / 1)

正大快朵頤的劉老漢一見這陣仗,驚呆地仰起頭來,揮舞著雞腿喊道:“加油啊,小毛孩兒,可千萬彆在心上人麵前掉了麵!”

周圍的人受他鼓動,齊齊喊道:“加油小毛孩,加油小毛孩!”

……那些真正的小毛孩跟著喊什麼勁兒啊!根本燃不起來好嗎!

葉闖自覺尷尬,在這加油呐喊聲中逐漸露怯,手中的雷團一閃,不再那般刺目。

她偏頭回望,望向台下的江破雲。對方笑而不語,眼中不知藏著何種情緒,一同當年。

結界頓開,將羅刹台與外圍的百姓相隔。結界內,百針梨花與長叉交錯,同銀鞭雙鐧一同襲來,空中落下百木陣,木枝自陣中狂生,齊向葉闖攻去,而腳下紅綢交錯,妄想纏住她的四肢,一把折扇自地麵驟起,直逼她的心口!

她收刀,長舒一口氣,“也罷,就用在當下吧。”

風起,飛雲掣電,數道凝雷自劍尖射出,她平視前方,說道:“這一式,叫做斷雨。”

刹那,雷光四射,如狂風驟雨向這漫天的寒光殺去,打落刀劍,逼退百木,斬斷紅綢,砍去折扇,雷線如斷雨,急墜地麵。

葉川與八怪齊齊收手,隻含笑看著她,這場試煉到此為止。

眼前清明,四周歸於寂靜,所有的人目光齊齊交彙於她的身上,看著天光如何落到她的肩頭,聚在她的眼睛裡,揮灑在她的劍鋒處。

葉闖依照夜夜所練的招式,一旋,一跳,一刺,像是隔空與他比劍一般,一滯,一回,一緩,虹華一挽,直刺向前。

斷雨劍法,為她獨創,依江破雲的劍舞而生,是她要他看清的秘密。

三年前,月下,她記下的除了那位仙君,還有他的劍道。

世間熙攘於他相比都成了背景,她向下望去,無聲地說著——

“我的劍,也為你而執。”

而他不言,隻靜靜地回望著,唇邊沒有一絲笑意。

葉川凝眉,仔細地看著葉闖的動作,心頭湧上一絲涼意。

斷雨,旋雨。

這一式,像極了趙銀玉的劍法。

葉闖自是感覺不到什麼,自覺恣意,手中長劍如遊龍走蛇,少了作為殺器的凜冽,多了一分風花雪月的纏綿意境。

收勢,她負劍而立,獨身睨於高台。

眾人高喝,齊齊為她鼓掌,素來不苟言笑的葛叔也不由得連連稱讚。

在這通天的喝彩聲中,她笑著望向他,卻在與他對視的那一刻僵住了笑臉。

他沒有笑。

那表情不是苦澀,不是憤怒,不是毫無波瀾的淡然。

他隻是沒有笑而已,卻好像在看一個沾沾自喜的人,滿不在乎地問道:“所以呢?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了?”

葉闖一瞬間慌了心神,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是重新扯出一張燦爛的笑臉,還是灰溜溜地走下台去?

原先的欣喜冷成了悔意,惱自己又自作主張,又怕自己在不經意間中傷了他。她第一次覺得這羅刹台如此的大,大到她尚未邁開一步,就覺得前路如此漫長。

她好像又做錯了事。

轟的一聲,一道驚雷乍起,嚇了眾人一大跳。

葉闖手腕處的圖騰猛然亮起,是平日裡發作的百倍,靈光穿透她的身體,直向天際刺去。而她卻像沒有意識一般,隻呆呆地看著江破雲。

他笑了,但不是她想見的那種笑。

江破雲手撐額頭,頭向一側歪去,隻勾起一邊唇角。額發遮住了他的雙眸,讓她難辨他的神情,隻能看到他捏住指尖,掌中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寒光。

她感覺到自己的真氣逐漸失控,意識快從軀殼中飄出,周身爆出的靈虹將她吞噬,一直被封鎖的力量快要呼嘯而出,隻待將這羅刹台顛覆!

“小闖!”葉川見她異常疾步行去,卻被她失控的靈力震飛數米,噴出一口血來。

葛禦齊架住葉川,皺眉問:“葉大哥,你沒事吧?”

葉川搖頭,擦去唇邊殘血,“禁製鬆動,妖力泄露,我以為她能控製自己的力量,為什麼……為什麼小闖會突然這樣?”

餘下七人擋在葉川身前,擺出防禦姿態,戒備地看著遠處的葉闖。

葉闖仍處於失控之中,握劍的手暴起道道青筋,雙眼射出白色靈光,背後隱隱現出一對鳥翼,全身散發著前所未有的威壓,堪比妖尊降世!這撼世之威讓所有人不約而同地顫抖起來,齊齊盯著羅刹台上那個身影。

蒼穹為雷光所破,天裂應聲而出,於白日之下砍出一片幽黑。霎時間,大地仿佛被混沌所吞噬,天艮凝血,自遠古之境傳來聲聲怒吼,嚇得眾人無法呼吸。

忽地,一隻巨爪自裂缺中伸出,走出一隻虎身蝟毛巨獸,正是上古四大凶獸之一的窮奇!檮杌、混沌、饕餮、九嬰、畢方、獬豸,白澤緊隨其後。八隻妖獸依次而出,每出現一隻,地麵便陷進去一分。眾人跪倒在地,猶如見到末日一般,驚怖地哭喊起來。

葉川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這是……”

八大妖獸齊出,怒目世人。乾坤撼動,天裂之中混聚著一團玄雷,攜白鳥之鳴而降,快要震聾眾人的雙耳。台下的百姓被這威壓鎮住,一時間口吐鮮血,哀嚎不斷。

葉川全身發顫,快要在這威壓之中跪倒,而八怪也承受不住,捂住雙耳蜷縮在地。

“九妖天召……”

這是九萬年來無人所見的陣法,隻出現於傳說之中,是仙家百家的禁忌。

白澤出,妖尊降,世道大亂。

為什麼?為什麼她能召喚出九妖天召?

葉川看向渾身爆發著靈力的葉闖,恍然之中,他看到她手腕內側閃爍的圖騰。叫他怎麼也不能相信,她居然擁有妖祖兀檮的脊印!她與他定下了什麼契約?在她離開九品堂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白鳥之祖啼血,自混妖之地呼喚她,葉闖木然抬頭,周身的靈氣呈柱狀射出,直衝天裂而去。

“小闖!回神,回神啊!”葉川的喊聲被這白鳥之音所蓋,根本喚不醒她的神識。他咬緊牙關,兩手結印,強行催動體內真氣,“四方神君應我,護這一方眾生,三外結界,起!”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獸各立東西南北四處,合力運起三外結界,將天召隔絕。八妖震怒,窮奇怒吼,畢方熾火,勢要衝破結界。

葉川口鼻流血,兩手撐天,衝八怪吼道:“快!護送百姓出去,快!”

而八怪尚未動身,結界碎裂,妖力直衝眾人而去!

風神受人所喚,於千鈞一發之際護住蒼生,風悅嘯出,化作千萬束劍影,齊向裂口處射去。江破雲拉起倒地的孩童,將其護在身後,手中運氣,再起三外結界,與八妖之力相抗衡。

“葉闖,”他眼中寒意如許,帶著些許的戲謔,似笑非笑道:“可以了。”

葉闖聞聲一頓,手腕處符文一閃,一瞬消失不見。周身的靈氣不再暴動,斷了與九妖天召的聯結,手腕的脊印也不再閃爍。

葉川抓住時機,將兩掌合於胸前,降下金鐘鎮住葉闖,喝道:“十二羅漢,八大金仙,心籠於此,速速與封!”

四道靈咒自金鐘中升起,齊齊灌入她的心口。葉闖雙目無神,如同任人擺布的木偶一般,隻由這靈咒將自己淹沒。

葉川發覺不對,立刻撤去鐘罩,“不是禁製鬆動?那是……”

“阿闖!”江破雲匆匆趕來,接住失去意識的葉闖,“嶽父,阿闖妖力泄露引來九妖天召,十八外洞天異動,三清結界被破壞,仙門終會趕來,這該如何是好?”

葉川不言,他雖以折損壽命為代價強行催動真氣,但已是強弩之末,隻能抵擋住一時半刻。八怪會意,立刻起身飛下羅刹台,護送百姓向九品堂正門衝去。

“是啊,仙門終會趕來。”葉川向裂開的天幕看去,隱約之中,他感到天命歸降。

*

錦中萬生門,若水殿仙池生蓮,玉階蜿蜒,直通向斷情門。

“仙君,三清結界異動,九妖降世,受妖人所喚,懇請仙君出關,平亂妖人災禍,救世人於水火之中!”丹霞長老半跪於斷情門前,玉階之下跪著萬生門三千弟子,身著藍白雜色仙服,手提佩劍,隻待昆虛仙君出關。

眾弟子應道:“懇請仙君出關,平亂妖人災禍,救世人於水火之中!”

斷情門開,走出一位麵如寒霜的仙君,正是昆虛仙君江宗華,他閉關修道二十餘年,至今仍是而立之年的模樣。他的麵容與江破雲有些神似,但冷目薄唇,是冷血薄情之相。他居高臨下地睥睨眾生,眼中無半分笑意,讓人不自覺退避三分。

江宗華兩指掐訣,隻一瞬便看到了九霄雲外的十八外洞天,此時妖域異動,三清結界陣法紊亂,無不預示了人妖兩界大通,劫難將至。

他一拂袖,冷言相問:“妖人何處?”

丹霞俯首應道:“妖人名葉闖,藏匿於越陵九品堂二十年之久,今日竟用妖力喚來九妖天召,欲降災禍亂世,實屬可惡,若不是少主以身犯險,恐怕……”

“我自知如何,不必你來多嘴,”江宗華打斷了丹霞的話,不留情麵地說道,“此事不用爾等出麵,我一人足矣。”

跪於丹霞身後的常無悲聞言暴怒,起身喝道:“那妖人為何能苟活二十年,你心裡最清楚!江宗華,你有違道規,不配做這門主,當這仙君!”

江宗華怒色一閃,真氣嘯出,將常無悲打得口吐鮮血。丹霞扶住常無悲,瞪了他一眼,換上一副模樣,衝江宗華笑道:“師叔念在仙君獨身一人,既斬殺妖人,又要平定九妖天召,難免吃力,這才讓門下眾弟子跟隨。無悲恨妖入骨,不如讓他助仙君一臂之力。”

丹霞長老乃晁桀仙君的師弟,實力在他之下,無法以修為服人,然動用輩分壓他一頭,屬實是惹他不快。

江宗華冷笑一聲,眼神裡滿含不屑,“你既是我師叔,怎會不明白這萬生門的規矩。門內弟子聽由門主差遣,且無為都未出麵,你又以何等身份帶他們齊跪此處?”

“爾等退下,”他單手一揮,令眾弟子退去,“妖人之亂,由我江宗華一人平定。”

丹霞與常無悲顏麵掃地,皆是咬緊了後槽牙,擠出一個字眼,“是。”

眾人已經退去,斷情門前隻剩他一人。

山河受江宗華所喚,橫於他身前,劍身有水光盈動,上刻“江山永昭”四字,隨九霄劍意發散著輝光。他向玉階之下望去,恍然發現,那百年不死的仙蓮居然開敗了。

“十三年彈指一揮間,終到了再見的時候,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