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食肆後,便是眾人團聚的一副溫馨畫麵。但凝畫心裡還藏著事兒,安撫好大家情緒後,便趕緊來到櫃台將賬簿取出來看。
賬簿裡的字工工整整,一直記錄到四月二十九日,而今天恰好是五月初一。
凝畫頓時鬆了口氣,幸好當初她和南陌囑咐過,讓大家不要擔心她,隻想著設法救她出來,而是好好經營好食肆。畢竟如今食肆的生意蒸蒸日上,少開一天便是少賺一天的錢。
更何況她在莫可亞府邸將近待了一個月。
凝畫喜滋滋地看著四月份食肆純利潤那一欄,其上明晃晃地寫著:二十一兩零六百八十一文。除去五月的房租,還餘下十一兩多!
於是五月的第一天,食肆裡的眾人收到了他們第一筆工錢。
郭爺七人總共拿到了三兩多,要知道他們從前乞討時一個月最多隻有四百多文,這四百多文隻夠七人勉強飽腹,更彆提餘下些錢存起來了。
這一個月,幾人的夥食都由食肆包攬,分文不花,所以今日所拿到的這三兩多是真正可以作為積蓄的錢!
翠香拿到450文的時候,手都在顫抖,“我…我也能賺錢了?”
凝畫笑道:“這才哪到哪啊,賺錢的日子還在後頭!”
翠香眼一紅,隨即又不確定道:“可我還沒有乾夠一個月…我不應該拿到這麼多…”
“害,我不在的時候,多虧你了,不然阿娘一人掌廚,非累出病來。而且阿娘也與我說了,她因為擔心我而寢食難安的時候,是你陪著她,安撫她的,我也不知如何報答…所以這工錢你必須全部收下!”
最後,凝畫揣著錢袋子將南陌獨自拉到另一間。
“凝畫?”南陌麵露疑惑。
“快進來快進來!”凝畫懷裡揣著什麼,緊張兮兮地朝外頭張望,確認大家注意力都沒放在這邊時,才一臉期待地看著南陌。
“你的工錢我得單獨發。”
南陌怔住,回過神來時臉上不由出現笑容,但又覺得不妥,於是忍了回去,問道:“……為何?”
“嗨呀,當然是因為你的工錢要比他們的多,不想讓大家太嫉妒你啦!”
凝畫說的其實是玩笑話,食肆裡大家親如一家人,隻是她自己很想能夠莊重地和南陌道聲感謝,又或是自己心裡些些隱秘的急於補償對方的想法。
她從懷裡小心翼翼掏出一枚一兩小銀錠,邀功似的遞到南陌麵前,“你在食肆做的最久,而且這些天多虧你輾轉波折,我特彆特彆特彆感激!所以你的工錢應屬最多!”
南陌並不缺錢,從十三歲起他便跟著鏢局四處跑任務,鏢局也包夥食,他一個男子平常並無什麼多餘花銷,積攢下來的錢便是往後二十年不勞作也能富足過活。
給凝畫做工,完全是他心甘情願。
南陌正欲拒絕,後麵門口處老二突然路過。
凝畫一個激靈迅速把銀錠塞進南陌手掌心裡,事後又覺得哪裡怪怪的,這哄騙南陌的話術怎的把自己也給騙到了。
但既然已經做賊似的給出去了,當然不能夠再拿回來重新給,凝畫尷尬地準備收回手,結果不知哪裡出了差錯,她的手竟然退不回來了!
若是此刻老二進來湊近看的話,便能發現是凝畫的舊衣裳出了線圈,勾住了南陌袖口處的鑲金繡紋。
但老二沒進來,南陌也因為緊張忽略了這個細節。於是老二的視角裡,就變成了凝畫緊緊牽著南陌的手,欲語還休,麵色潮紅,一副女人家羞澀但是麵對如意郎君時急不可耐的模樣。
啊…怪不得要單獨拉南陌去小堂呢。
而南陌連聲音都緊張地顫抖了,平常凝畫主動拉他,一般都是隔著袖子握住他的手腕,這般主動觸碰他手還是第一次。
兩人十指相貼,掌心之間相隔著小小的銀錠,但銀錠此時也變得灼熱,南陌和凝畫都默契地沒有去說,因為他們都以為是自己手心的溫度感染上的。
凝畫是八分尷尬加上兩分羞澀,而南陌則是五分緊張加五分無措。
“咳咳…”老二又想笑又怕自家老板娘麵子薄,於是突然轉頭透過落地窗假裝看外麵的天氣,悠悠道:“哎呀,今天這天兒真不錯啊,早知道把被子拿出來曬了,哎呀可惜…可惜…”
“老二你裝啥呢,平常讓曬被子,是誰老是推脫還說能用自己身上的熱氣蒸熱被子啊!”
老三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一下子揭穿了老三的小心思,老二又急又尬地瞅了老板娘一眼,發現老板娘的臉跟柿子似的,紅透了,眼一橫便怒氣衝衝地衝向堂內找老三報仇了。
外麵打鬨聲此起彼伏,小堂內曖昧氣氛緩慢湧動。
南陌艱難道:“還在食肆…我…我們這樣…”
似有不妥。
落地窗就在身旁,若是讓旁人看去了,該說凝畫的閒話了。
可凝畫手上還在使勁,因為用力,所以臉頰憋得通紅,連南陌的話都沒聽進去。
“若你態度堅決…剩下一切便交由我來…”
一直沒等到凝畫的回應,南陌隻覺得呼吸都不能自己了,他手指微動,想要回應對方的主動。
腦海裡又浮現出凝畫當日著婚服的模樣,不過這一次身邊牽她手的人成了自己。
南陌眼裡頓時柔情似水。
正在此時,凝畫大叫一聲:“啊成功了!”
袖上線圈終於斷開,凝畫一臉歡喜,但隨之而來的是失去平衡的驚悚感。由於慣性,凝畫瞬間便朝後仰倒,她的身後正是方桌的拐角,若是磕上去了,後果不堪設想。
銀錠應聲落下,滾落到了屋子一角。
南陌滾燙的手落在了凝畫的腰上,勁瘦有力的胳膊穩穩撈住了她。凝畫從前覺得偶像劇裡那種時間凝滯的感覺隻能靠演技,現實裡是絕不會發生的。
但現在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當初故意撩莫可亞的時候,她也曾與異性這般親昵接觸過,但彼時她心裡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惡心。可對象換成南陌便不一樣了。
常年在外執行任務,他的眉眼之間天然形成一種肅殺之氣,這種肅殺之氣幫食肆擋住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也讓凝畫見證了南陌身上的反差。
麵對她時,那股肅殺之氣總是消隱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小心翼翼。
旁人害怕他的肅殺之氣,但凝畫每每遠觀之,總莫名覺得這樣的南陌很性感。
“嗬——”
外頭突然傳出某人倒抽涼氣的聲音,凝畫恍然回神,猛地借著力站穩。
接著便非常忙碌地又是用袖子擦桌子,又是抱起板凳自言自語其長得真光滑。
南陌實在沒忍住,低眸嘴角一彎,默默地出了小堂。
門外,雲含強行將嘴張得老大的老三拉走。見外麵沒人了,凝畫終於將板凳放下來,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
遊園會之前,凝畫已經從潤雨口中得知青樓老鴇簪娘之所以針對她,主要原因便在於醉仙樓的掌櫃陳浦。
凝畫自覺從未招惹過對方,但這陳浦竟主動惹事,偌大的醉仙樓欺負他們一個新生的食肆。這口氣凝畫可吞不下。
本來她還想穩妥著一步步發展,但速度太慢了,要想與醉仙樓抗爭,那她就得來一波大的!
凝畫從家中壓箱底下掏出之前莫可亞給的銀子,那之後零零散散用了一些,不過還剩下45兩多。凝畫把零頭抹去,把45兩全部拿了出來。
要想多賺錢,多招攬生意,她就得把店鋪開大。
但安記食肆附近已經沒有空的鋪子,各式的營生都有,這地段生意都還不錯,貿然讓彆人轉讓當然不可能。
但凝畫心意已決,她先是到挨著食肆的繡坊裡,掌櫃也是名清秀女子,說話溫溫柔柔的,但聽聞凝畫的來意後,女子為難地搖搖頭:“刺繡對我來說不僅是營生,也是我的理想,畢竟哪一個繡娘不希望更多人看到自己的作品呢?”
這席話直戳凝畫的心,讓她想起自己曾經經營大排檔時也是這種想法,從大排檔做起,慢慢做大做強,做成星級餐館,讓更多人嘗到她的手藝。
於是凝畫沒再說服,從繡坊裡買了一件刺繡衣裳便離開了。
她轉而又來到食肆斜對麵的古玩鋪子,這裡的謝掌櫃是個老古板,十分喜愛收集各地古玩,研究閔朝之前的曆史。
凝畫剛一開口,謝掌櫃想沒想便一口回絕。
“這些東西都陪老夫大半輩子了,這鋪子若轉讓給你,那它們待哪兒!”
凝畫趕忙給謝掌櫃倒了杯茶,謙恭道:“我也不是強盜土匪,當然不是強硬地把您這鋪給搶過來。我知曉您喜愛古玩,而且隻將古玩賣給看對眼的有緣人,但有緣之人少有,這也導致您每月得花養老本才能繼續續租。”
“但您想想,一直入不敷出,您之後如何再去繼續收集古玩,又如何保養好這些古玩?”
謝掌櫃依然沒有鬆動:“不用你管,老夫自能堅持到現在,未來也依然能堅持。”
“可您既等有緣之人,便應該不拘泥於鋪子地段。”凝畫沒有放棄:“在東街我找到一家空鋪子,每月租金隻有五兩,雖然來往的人的確遠不及這裡,但鋪子卻比現在的這個大。”
“您若願意將這鋪子轉讓於我,那間鋪子我便租賃下來,您可隨時搬過去,日後每月租金都由我出,收入都算您的。”
“未來您可隨意休息,外出尋找收集古玩,不必再為租金而憂愁,也不必因為鋪子不夠大,而擔心古玩排放擁擠。”
凝畫的話都是以利他主義出發,謝掌櫃堅持在這裡這麼多年,一是習慣守舊,二是因為這裡人多。
可凝畫的話突然點醒了他,人多並不代表愛古玩的人多。況且租金問題不愁了,他剩下來的錢便可以去買自己想收集的古玩了。
這件事便這麼成了。
不出兩日,衙門旁邊的古玩店便搬走了,既而重新掛上招牌——安記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