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泉之前曾說過，孔捷和他小叔在同一個實驗室。

聽到實驗室後，簡嵐未做多想，以為是理科試驗室。但文科其實也有實驗室，孔捷之所以能在防空洞內發現芷海鎮人口流動減緩的秘密，並不是因為百無聊賴中在陳舊檔案中觀察。

事實上，簡嵐當時看到的很多檔案是記錄到千禧年的，孔捷的死亡時間遠早於之後搬運而來的檔案。

當時她沒有多想，由此看來，孔捷得到的結論另有途徑。

她既然是在實習中獲得的，那麼SY集團對此也早已知悉。

不，如果是這樣，SY就不會急於追殺她。

孔捷發現了芷海鎮人口的規律，但是沒有告訴SY就消失了。SY大概是出於擔心機密研究泄露的可能性，才尋找孔捷的。

所以穀康裕、柴宏友他們不知道這個秘密，絲毫沒有自己被困在這裡的急迫感，周清甚至還會來“自投羅網”。

看來，孔捷知道的內幕，比她預想得還要多。

江彥禮期待著簡嵐的反應，見她毫無驚喜，隻是了然沉思，不免有些失望。

他垂下眼睛，低聲說：“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就算你討厭我，我也要儘所能幫助你。我們要帶著芷海鎮的秘密順利出去。”

簡嵐滿腦子都是孔捷，接收到江彥禮的信息又慢了半拍。

她輕輕地“哦”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然後意識到江彥禮低落的情緒。

“我不討厭你。”簡嵐認真地說。

江彥禮猛然抬起頭，眼睛亮了起來。

“你的態度有時是會給我造成一些困擾，尤其在我一次次拒絕你之後。但是，原諒我有些冒犯地說，我有時覺得你很可憐。”

江彥禮像是被迎頭一擊，茫然地看向簡嵐。

“你的業務能力很出色，但是你似乎並不會和沒有利益關係的人相處。當你喜歡一個人時，甚至都不知道如何表達善意。當然，這不乏你的傲慢作祟。你所擁有的物質和虛榮，遮住了你了解世界的視野。貨幣、資源、人脈都是這個世界上虛擬遊戲的一部分，而已。”簡嵐輕聲說。

她之所以肯和江彥禮坦誠直言，因為江彥禮雖然魯莽，但還算能分清好壞輕重。

他應該已經發現沈聿的第二個和第三個問題對應的是她出發的隱藏案件，但他沒有說出來，也沒有以此為要挾。

“不，不，簡嵐，你彆否定得那麼徹底。我知道你的成長背景和我不同，在你的過往儘力沒有感受到這些東西的便利，但是我會給你的，比如你的違約金，隻要你、你願意和我做朋友，我就幫你搞定。你看，很方便，隻要你一句話。”

江彥禮驀然陷入比簡嵐直接拒絕他更大的恐慌。

正是因為他不壞，尚能感覺到簡嵐話語背後的直指他內心的力量。

簡嵐笑了笑，“你該回去休息了。”

言儘於此。

江彥禮還想辯白什麼，但張張口，無力感像漩渦一樣席卷全身。

“晚安。”他隻是說。

簡嵐送江彥禮出門時，江彥禮站在門外欲言又止。

這時，簡嵐看到似乎有什麼在江彥禮肩膀後一閃而過。

簡嵐眯起眼，江彥禮順著她的視線回頭，“什麼，我背後有什麼？”

“大概是光吧。晚安。”

接連打擊，江彥禮臉色發白，極力讓簡嵐等他回房間後再關門。

簡嵐答應了。

等江彥禮在自己房門前戀戀不舍地同她揮手後，簡嵐立刻關緊房門，落下鎖。

想了想，又搬來寫字台前的椅子，用椅背的邊緣抵住門把手，以防有人從門外開門。

雖然前一夜發生了凶案，但這一晚，簡嵐依舊睡得很踏實。

有時睡前思考的問題，在夢境中也會繼續思考。

8月30日一早，簡嵐對第三個問題中關於乾屍的6個小問題有了大致的答案。

早餐後，她將大家聚集到公共客廳。

“剩下的時間不到兩天，後麵至少還有兩個問題，時間有限，我直接說我的想法。”簡嵐開門見山道，“昨天我們已經確定乾屍的【姓名】是孔捷。我想這一點大家可以達成一致吧。”

大多數人都點點頭，其他人沒有反駁。

“吳警官了解過‘孔捷失蹤案’的一些情況，對於孔捷【來到芷海鎮的目的】一項，可以確認是為了入學芷海大學，因此填入了‘求學’。對此，應該也基本可以確定。”

簡嵐說完，得到了大多數人默認和吳傑的肯定。

“後麵四個問題，【社會評價】的定義很模糊，孔捷入學不久後消失了，我們手邊沒有她的檔案，而且如學年評價中‘勤勉好學’‘樸實認真’之類的評語沒有針對性，不會是沈聿想要的答案。我能想到的，還是之前吳警官曾經提到過的‘失蹤’，她在社會中的狀態是‘失蹤’。”

“‘失蹤’能算作一種評價嗎？”杜子鬆費解道。

簡嵐說：“我認為勉強可以，因為失蹤不是一個人的客觀狀態，而是周圍人及社會對其狀態的判斷。比如某人不告而彆，去了其他城市，對其自身而言是另謀發展，對於聯係不上他的人來說才是失蹤。”

“與之相對的，孔捷的客觀狀態應該是‘死亡’。”黃維琴明白了簡嵐想表達的意圖，“可是因為大家都找不到她，也確定不了她是生是死，所以才‘評價’為‘失蹤’。我覺得可以理解，我認同這個回答。”

其他人就沒有那麼痛快了，可是也沒有更好的回答，大多數人覺得存疑。

簡嵐不多解釋，因為她對這個答案沒有疑惑。

繼續說道：“孔捷的【死亡地點】很明確是丘溟中學。她的【研究領域】通過江總的回憶，再結合‘我’曾看過她的日記，認為答案是‘人口’。”

“人口不是一個專業吧。”沈遠帆忽然說。

江彥禮還記得沈遠帆昨日和他的齟齬，反駁道：“這個問題也沒讓你回答專業啊，隻是說研、究、領、域，當然要更具體。”

沈遠帆陰狠狠地看了江彥禮一眼，沒有與他辯駁。

“最後一個問題【死亡原因】，‘我’曾目睹過孔捷的死亡狀況。她蜷縮成一團，手裡抱著紙張類的東西取暖，可以確定是死於失溫。至此，6個問題都有答案了。但，3次的試錯機會是屬於所有人的，如果你們沒有意見，那麼我輸入剛才所說的6個回答，驗證對錯。”

穀康裕率先起身，“無論如何，今天都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們先去浴室那一層吧。下樓這段時間，大家可以思考一下。我支持試一試簡同學的答案。”

大家陸續到了三層，反對的聲音不是沒有，比如柴宏友、杜子鬆，但他們拿不出能好點答案，又是少數，最終隻能坐在浴室外的等待長沙發上沉默。

簡嵐知道局勢已定，徑直走到麵板前，輸入6個答案。

【姓名】：孔捷

【來到芷海鎮的目的】：求學

【社會評價】：失蹤

【死亡地點】：丘溟中學

【研究領域】：人口

【死亡原因】：失溫

按下“確認”鍵，輸入框鎖定。

眾人屏息。

十秒後，麵板顯示：回答錯誤。錯誤2題。

“竟然錯了！”黃維琴驚訝道。

杜子鬆一反剛才的態度，“竟然隻錯了2題。證明簡嵐版答案的大方向是對的，整個邏輯沒有問題。”

孟知雨小聲鼓勵她，“嵐姐，這說明你的答案是正確的，隻是回答方式有問題。”

簡嵐並不感到沮喪，不可能每次都像前兩個問題一樣順利。

隻是，回答錯誤的是哪兩題呢？

杜子鬆堅持認為是“失蹤”，“‘失蹤’被稱為評價就很勉強。我記得昨天江總說過，SY認為孔捷‘竊取公司情報，加入競爭對手公司’，對吧。雖然現在我們知道是假的，但是她生前的社會性評價停留在這一刻了。”

“應該按照報告上填？”江彥禮有點動搖。

“對！”杜子鬆肯定道。

除此之外，還有一處錯誤。

大家爭論來爭論去，認為研究領域一項，應該填寫更準確的“人口學”。

簡嵐沒有發現足以稱之為錯誤的地方，暫時提不出更好的改進方法，於是保持沉默。

新的答案由杜子鬆輸入。

十秒後，麵板顯示：回答錯誤。錯誤3題。

“怎麼還多錯了一個！”杜子鬆崩潰了。

“改動了2處，但題目評價隻有一個變動，證明其中一個改動與否影響不大，應該是‘人口’和‘人口學’這項。而另一個，是從對的改錯了。”裴聞分析道。

簡嵐在筆記本上記錄了每次輸入答案的結果。

杜子鬆的失誤讓其他人更加相信她的判斷，但她默默思考，一言不發。

忽然，眼前伸來一根頎長的手指，指著【死亡地點】一項說：“這裡要改。”

簡嵐仰頭看淩祈。

他解釋道：“嚴格來說，防空洞的位置並不完全在丘溟中心正下方，而是已經延伸到了校園外的街道上。更彆說孔捷被發現的準確地點是通向祭壇的隧道，對應的路麵快要接近海灘了，概括為‘丘溟中學’不夠準確。”

簡嵐了然，“有道理。我思考得確實不夠詳細。”

沿著淩祈指出的方向，她重新思考一遍，除了【社會評價】和【研究領域】這兩個通過反向排除而基本確認的問題。

其實她在回答之前也有疑慮的，隻不過是一閃而過的不對勁，她沒有深究，放過了問題……

“喝口水吧。”黃維琴從食堂拿來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人在狀態好的時候思維更活躍，不要輕視自己的身體。”

“謝謝。”

簡嵐接過水，對黃維琴笑了笑。

忽然間，動作停在半空。

對了，她問過黃維琴的，人在失溫時力量會不會減弱。

她曾經懷疑過孔捷不是簡單的死於失溫，她不應該推不開那個當初她通向防空洞的空鐵皮櫃子。

一定是有其他原因阻礙了她

簡嵐還保持著手握礦泉水瓶停在半空中的姿勢，卻忽然眼前一亮，猛地站起身：“我知道了！”

她徑直走向坐在長椅上，一條腿僵直著，手杖放在身側的沈遠帆，“你殺了孔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