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證(1 / 1)

芷海鎮拘留所。

簡嵐始終沒有放棄思考。

她躺在硬板床上,雙手枕在頭下。

芷海鎮的秘密是什麼?為什麼要控製人口?是什麼導致小鎮會在幾天後湮沒?

他們這些被複刻出來的人要再次被命運裹挾嗎?

“她”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既然自己遇害也不影響“她”的存在,處心積慮把自己送進來又有什麼打算?

對了,“她”說“這一點已經被驗證過了”是什麼意思?

簡嵐猛地坐起身,靈光剛剛從她腦中劃過。

她已經死過一次了。

所以“她”才被驗證過。

死過的簡嵐不是自己,因為自己還站在這裡,也不是那個處心積慮的她。

再有就是那個夾在日記中照片上、穿著紅裙子黃皮鞋、最後被發現在層層砂礫之下的小女孩。

那是年幼的自己!

難道這個世界上曾經存在過三個簡嵐?

一瞬間,簡嵐汗毛倒豎。

自己本該在5歲左右被人殺害,卻若無其事地活到現在,甚至完全沒有曾經來過芷海鎮的記憶。

她原以為自己剛來芷海鎮不久,是清醒的,但自己才是被小鎮改變的那個。

“她”是未來的自己,還是另一個自己?

簡嵐不由自主地咬住拇指的指甲。

還有什麼是異常的,就像突然出現的“她”?

對了,簡佑丹,明明是自己的姨媽,卻忽然說是自己的母親。

她得告訴在外麵的人。

要聯係她嗎?不,她要告訴一個更值得信任的人。

拘留所的人似乎忘記了她的存在。

她的房間沒有上鎖,除了大門出不去,她在這裡是半個自由人。

隨便找了間沒人的辦公室,用桌上的座機撥通了孟知雨的手機號。

“知雨,我是簡嵐。我現在在鎮拘留所給你打電話,我們長話短說。”

*

這是什麼暗語嗎?

簡嵐明明剛才還坐在她旁邊,怎麼又到鎮拘留所了?

忽然間她腦中閃過一麵帶血的手印,和自己的哭喊。

是哪個噩夢或者電影片段突然向她襲來。

“嵐姐,我不明白你說什麼。是因為外麵人太多了,不方便說嗎?”

對麵沉默良久,喃喃道:“她在你旁邊。”

“不,我旁邊沒有人,我在自己的房間裡。”

對麵深吸口氣,“好,知雨,你不需要弄懂我的處境,但你要聽我說。你要留心突然出現在鎮上的人,尤其是當某個人和大家記憶中不一樣。”

“他們會做什麼?”

“不知道,但他們抱有與我們不同的目的。”她頓了頓說,“也告訴簡嵐這一點,而且提醒她,像她5歲時的孩子會不會不止她一個。不過你也要小心她。芷海鎮可能要出事了,知雨,想辦法讓我們都活下來。”

孟知雨握著電話,望著碧藍的芷海,“雖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是誰,但是你放心,這裡是我的家鄉。事關芷海鎮,我會儘力的。”

前提是這不是一通詐騙電話。

孟知雨回到公共客廳時,黃雲希已經回憶完了,被裴聞問了好幾個問題,正在描述女孩那日的穿著,“紅色無袖的裙子,戴了個草帽,但下午就丟了,對了,她還穿著了一雙黃皮鞋。”

三位警官對視一眼,吳傑掏出手機,選出一張圖片遞到黃雲希麵前,“是這一身嗎?”

“對對,特彆像。”黃雲希接過手機仔細看被放大的部分。

“你沒記錯?”吳傑追問道。

“肯定沒錯,我當時還嘲笑她這一身西紅柿炒雞蛋——哎呦媽呀!”他滑動了一下手機,屏幕上露出了女孩乾屍化的麵龐,他嚇得險些把手機扔了出去。

“她、她、她死了!”黃雲希驚叫道。

所有人看向柴宏友的目光變得嚴峻起來。

“不是我乾的!”柴宏友下意識後退半步,又死死站住,表情猙獰起來,“你們是警察難道隻憑一個學生模糊的回憶就給我定罪?”

“他說得沒錯。”簡嵐忽然出聲,“可惜我開了一個好頭,卻沒人肯把這一棒接下去。特殊情況特殊辦法,我們人多,要不嚴刑拷問吧。”

“你在說什麼?”裴聞和柴宏友同時變了臉色。

“開玩笑的。原本我對大家能坦誠交流抱有一絲希望,畢竟芷海鎮都要沒了,你們都要死了,以前做過的事總能說說了,或許還能救自己一命。我還是天真了。承認自己的罪,太難了。”簡嵐搖頭道。

淩祈從沙發上起身,“既然如此,我們暫且可以擱置對柴宏友的質詢。但柴宏友,你要明白,我們早晚會查出來。現在,我們先回答問題。”

他走到下一層的麵板前,確認一遍問題依舊是【根據柴美佳墜亡案中的證詞,其父是否牽涉十年前的女童失蹤案】,隨即在下方隻輸入了一個“是”。

地板再次移動,螺旋樓梯繼續延伸,第三層出現在腳下。

“題目問‘是否’,我們有3次回答機會,總能答對。”淩祈解釋說。

他一早就想到答案,但答案不是目的,弄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才是他的任務。

杜子鬆狠狠一拍柴宏友後背,“我就知道你不無辜。現在你的嫌疑最大,不顧光是殺害張越,你還殺了一個女孩。對了,你女兒也是被你連累的!現在她還成了殺人犯的女兒。”

提到柴美佳,柴宏友表情微震,“不是我,那是周清……”隨後猛然止住聲音。

正要下樓去下一層的簡嵐猛然駐足,她幽深的視線穿過人群。

原來是周清。

怪不得,他曾經這麼積極地尋找她。

原來不光是懷疑她在沙灘上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哼,你彆想推到死者身上。”杜子鬆沒有輕易接受他的答案。

第三層被兩間大浴室占據。

這層也是為了滿足他們日常生活所需。

在房間中央的講台式麵板上,第三個問題已經出現——【丘溟中學地下防空洞的乾屍是誰及其生前事跡】。

“那不是一具千年古屍麼,是件文物啊。”黃維琴驚訝道。

“我們的調查要追溯到那麼遠嗎?”杜子鬆自言自語道。

江彥禮看了一眼簡嵐,少見的沒有說話。

簡嵐的視線在淩祈身上,她說:“這次問題沒有讓我們等到明天。”

“今天是8月29日,如果不是一天一題,那麼問題不止4道。加快速度了。”淩祈建議道。

簡嵐冷笑道:“你是觀察員,不是知道答案麼,不用等我回答。你還在一步步地觀察我們嗎?”

淩祈仿佛沒察覺簡嵐話中帶刺,隻說:“比起答案,我更希望每個人能提供更多的線索。剛才柴宏友那句‘周清’,算是收獲吧。”

他們站在人群的最邊上,聽著其他人的議論。

這時江彥禮隨意點了一下麵板,發現與之前出來一個填寫框不同,這次出來了6個輸入框,分彆對應了6個問題。

這6個問題分彆是:【姓名】、【來到芷海鎮的目的】、【社會評價】、【死亡地點】、【研究領域】、【死亡原因】。

“你們快來看,要填寫好幾個答案啊。”江彥禮說。

“乾屍是誰,我們有人參與了乾屍研究嗎?一點線索都沒有,這讓我們怎麼回答!”杜子鬆沮喪道。

杜子鬆說得有道理,然而沈聿的問題並不刁鑽,她無法確保每個人都有線索,但他們中至少有一個人知道答案,或有幾個人的信息能拚湊到一起。

這是封閉式問題最基礎的要求。

事實上他們的情況也滿足要求,比如淩祈和江彥禮,他們進入直播的時間比較晚,了解的情報更多,更彆說淩祈還是觀察員。

直播正式開始之前,他出入虛擬的芷海鎮不知道有多少次,這些案件的答案他大半都知道。

“難度在於我們要建立信任關係,共享信息。”簡嵐開口道,“這次還由我先開始。這具乾屍並非報道中所說的文物,而是一名死於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年輕女性。”

“這你也知道?”杜子鬆目光驚疑不定,大家同是調查員,簡嵐怎麼知道這麼多?

“發現這具乾屍不無巧合。知雨來說吧。”

得到了簡嵐的授意,孟知雨點點頭,把7月10日舊教學樓倒塌後,她們躲進地下防空洞,發現密道、乾屍和海底祭壇的事繪聲繪色地講述出來。

“所以我們一開始就知道乾屍不是古代人,而且後來我遇到了認識乾屍的人,並得知她生前的名字叫孔捷。”簡嵐邊說邊在【姓名】一欄後麵輸入“孔捷”二字。

“她是從外地考入芷海大學的學生。”說完,又在【來到芷海鎮的目的】對應的輸入框鍵入“求學”這一關鍵字。

“孔捷……這個名字我好像見過。”江彥禮摸著下巴閉著眼睛沉思。

“我好像也聽說過。”吳傑皺著眉說。

這兩人恰巧分站簡嵐兩邊,麵對麵卻都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苦思冥想。

“哦!我聽我師父提起過,”吳傑右手一錘左手手心,更快一步想起了線索,“我師父是個已經退休的老警察,裴隊也認識。他跟我說起過年輕時追查過一起失蹤案,結果報案人也失蹤了。不過那個年代的失蹤大多都是失聯,尤其是年輕人,大都是瞞著家裡去城市打工了。

“他之所以對這一起案件印象深刻,是因為後來有個年輕人又來找報案人。我師父口中的這位‘年輕人’我見過一麵,大約三十五六歲,胡子拉碴的,我還以為是哪位前輩。”

簡嵐忽然插話道:“他是不是姓林?”

吳傑一愣:“對,叫林克泉。你認識?”

“嗯,關於孔捷的不少信息,我就是從他那裡聽說的。”簡嵐肯定道。

“那麼‘失蹤’也算是他的一段重要……”裴聞的“經曆”二字沒來得及出口,就被江彥禮誇張的聲音打斷了。

“啊~我也想起來了。簡嵐,你的這位朋友很有啟發性。”江彥禮等簡嵐的目光看過了,繼續說道,“我到SY研發中心後,看了自1993年中心建立以來,每月呈遞給中心高層的報告。每期報告都不長,內容簡潔明了,所以我都有印象,其中就提到了這個名字,孔捷,對,就是她。”

大家耐著性子看他表演。

杜子鬆忍不住私下問穀康裕,“穀主任,您還記得嗎?”

穀康裕沉著臉,一言不發。

“她曾經作為研發中心的實習生,參與到中心與芷海大學聯合開展的某個項目中,但是後來她帶著實驗成果消失了。”江彥禮麵色不虞地說,“據推測是被我們的競爭對手收買了,竊取公司重要情報後離開了芷海鎮。”

進入燈塔之後,沒怎麼開過口的沈遠帆道:“你們的情報顯然是錯的。”

江彥禮對他的譏諷毫不在意,聳聳肩道:“確實,她根本沒逃出芷海鎮。”

“不,她沒有盜取你們所謂的‘實驗成果’,那是你們的研究員做不出來成果,推卸責任的說辭。”沈遠帆道。

江彥禮終於察覺沈遠帆似乎情緒激動,思索片刻,恍然道:“你在為校友抱打不平啊。”

“說到校友,”裴聞忽然道,“沈遠帆,你和簡嵐也是同學吧,你是哪個係的。看你們都沒說過話,你們不同學院之間的信息能碰撞出新線索嗎?”

說完,裴聞又看向簡嵐。

簡嵐冷笑道:“裴隊長,這回你可偏頗了。沈遠帆是我的直係師兄,不說話不是因為不認識。”

“沒錯,”沈遠帆接道,“因為我和她對彼此的成分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