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凶案頻發,人心惶惶,即使在暑假裡,簡家料理店幾乎沒什麼生意。
孟棲岸索性閉門謝客,好好休息幾天,連養養傷。
十幾年練就的廚藝全力在家裡施展,簡家這幾天天天滿漢全席。
孟知雨坐在沙發上愣愣發呆,簡佑丹不時從電腦屏幕上抬頭看她一眼,滿是擔心。
孟棲岸人在廚房,心在客廳,忙碌的同時不忘講些有趣的事,說給孟知雨聽。
阿婆倒是心定,盤著一條腿,坐在沙發另一邊看報紙,同時耳聽六路,第一個注意到簡嵐推開了門。
“阿嵐回來啦。”阿婆高興道。
“阿婆。”簡嵐微笑。
“今天回來得這麼早,不是有大案嗎?”簡佑丹問。
“正是因為大案,警局裡的人都出動了,我一個實習生這時候反而不太幫得上忙,就請了半天假。”簡嵐邊換鞋邊解釋。
“大家都在忙,你還請假?”簡佑丹困惑地皺起了眉。
簡嵐不是個愛躲懶的孩子,怎麼這時候耍起小聰明?她猶豫著要不要提醒她幾句,轉頭看到母親向她擠眼,又悄悄指指孟知雨。
簡佑丹這才反應過來,簡嵐是因為擔心妹妹,立刻改了口風:“那就先好好歇歇,回頭好和其他同事輪換。”
“是呢。”簡嵐邊說,邊和孟棲岸打了招呼。
上樓拿了本書,坐在孟知雨旁邊看起來。
在場的成年人們都已經曆過親人離世,但都不是孟知雨遇到的情況。他們該怎麼安慰一個朋友被惡意殺害的孩子?
單純地要她節哀或忘記似乎不太對。
立刻做其他事情來轉移情緒像是逃避和壓抑,好像也不對。
他們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去安慰,於是選擇沉默地陪伴。
不一會兒,在院子裡玩耍的金毛察覺到了今夜人類們的情緒不太對,從特意為它開的小門裡鑽進來,到每個人的腳邊轉了一圈。
最終跳到簡嵐和孟知雨中間,將頭枕在孟知雨的腿上,兩隻眼睛一高一低地來回挑眉,觀察著氣氛的變化,同時享受著簡嵐一下下撫摸著它的後背。
直播間裡,彈幕少見地消停片刻,所有推理和爭論都無言一瞬。
這時,袁海濤對家庭和睦的執念,大家都有些感同身受了。
*
轉機的再一次出現是在8月26日晚上。
簡嵐接到了杜子鬆的電話。
“警察妹妹,我有兩個發現,都與芷海鎮的案情沒有直接關係,但是非常重要。”他意味深長地說。
“杜律師,請先說我更感興趣的。”
“我作為SY集團的法律顧問,工作中會處理一些機密信息。我簽過保密協議,也受法律約束,是不能對外透露的,但有一種情況特殊。
“根據《律師法》第三十八條,對於‘正在實施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安全以及嚴重危害他人人身安全的犯罪事實和信息除外’。作為一名普通公民,我覺得我有義務揭露危害行為。
“我發現SY集團在芷海中建有非法的海底建築。該建築在九十年代初曾獲批,登記的用途是水下酒店。計劃是以水底套房為噱頭,在岸邊建造酒店,並延伸到海底。可建到一半,因地質結構達不到項目要求,停止了該項目。但實際上,他們一直在偷偷建造。用途不再是酒店。”
簡嵐問:“你去過那裡了嗎?”
“沒有,我畢竟是個外人。有趣的是,SY集團新派來了太子爺江彥禮任高管,他居然也不知道這個項目的現在情況。”
“太子爺不知道不是很正常麼?”
“不不,江彥禮看上去吊兒郎當,是因為他為人比較幼稚,不代表他不學無術。相反,他對芷海鎮研究所的經營狀況、財務數據、各項報表掌握得非常快。”
“他以前就看過吧。”
“肯定是的,但他掌握的不是之前遞交給SY總部的那些,而是沒有上報過的數據。他很快察覺出了問題,也試圖探究海底建築的情況。但是他的提議被現在研究所的負責人穀康裕拒絕了。”
簡嵐驚訝道:“他拒絕了江彥禮的正當要求?”
“是的,穀主任早有準備似的,拒絕了不止一次,而且很堅決。所以想探明海底建築的情況,必須偷偷前往,所以我來向警方求助。”
簡嵐這才明白,杜子鬆不是向她個人求助,而是希望她能動用芷海鎮警方的力量,“出警需要理由。”
“我可以編造一個海底有屍體或者漁船在附近失蹤之類的理由,並且事後願意承擔責任,但我覺得沒必要。警方不會聽信我的話,但你不同。你能穿上那身警服,證明他們信任你。”
“我為什麼聽信你,為什麼要幫你?”簡嵐沒有輕易同意。
“這就是我的第二個發現了,”杜子鬆的聲音忽然輕快起來,“調查員簡嵐。想必你也發現我的身份了吧。”
簡嵐歎息道:“可以問下我暴露了哪些線索嗎?”
“我對少年簡嵐仍然留有印象。這個印象雖然越來越模糊,但我有記日記的習慣,腦子裡的東西越模糊,越能反映出紙上的東西清晰,兩相對比,謎題就呈現在眼前了。”杜子鬆不無得意地說,轉而語氣誠懇道,“我們所剩時間寥寥,那幾個案子先不說了,想要破解芷海鎮湮滅這個大謎題,必須要合作。”
簡嵐沉默片刻,“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淩晨3點。”
夏天的3點鐘黑色的天幕已經預備著透亮。
“那附近平時有人監視嗎?”
“不知道。等找到地方,就讓船開到遠處去。在裡麵待一天,等天黑後再讓船來接人。”杜子鬆說。
他感覺到了簡嵐的猶豫,補充道:“我遊泳不太行,但船和開船的人我都找好了,你同不同意我都會去。不過是兩個人一起更安全一些,我不想調查到一半被強製退出。這真相知道一半,比不知道還難受。
“如果你同意,3點鐘,東尾碼頭往西五百米,那裡見。對了,帶上潛水衣,最不濟泳衣也行。”
掛斷電話,簡嵐獨自思考著。
答案其實很明確。
距離湮滅發生還剩不到一個星期,她要找兩件事物之一很可能就在海中。
到如今,她也沒有更多調查線索了,就算杜子鬆不來找她,她也打算冒險去海底了。
隻是杜子鬆打算硬闖,這方法讓人不安。
他雖然知道穀康裕、柴宏友他們是一夥兒的,但恐怕不知道他們的手段。
江彥禮試探了這麼多次,這段時間穀康裕不會沒有防備。
她聯係了淩祈,淩祈當即決定參與,並會安排一定警力作為保護。
然後又撥通了一個電話。
*
8月27日淩晨3點。
簡嵐悄悄離開家門。
路過院子時,感應燈亮了起來。
睡夢中的金毛立刻支棱起來,低吼了一聲以示警告。
“噓。”簡嵐小聲回應。
金毛立刻換了一副表情,朝她吐著舌頭咧嘴笑,若無其事地重新趴下,一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模樣。
當初把它撿回來純屬感性上頭,把它帶回簡家也實屬無奈。
簡嵐心中一動,走進院子裡輕輕摸了摸它的頭,第一次用自己的臉貼了貼它的。
金毛高興起來,尾巴打得狗屋砰砰響。
簡嵐不得不趕忙離開了。
她沒注意二樓的窗前有個黑影一直注視著她,等到院子裡的燈光熄滅,那道黑影也不見了。
簡嵐騎上變速車,一路趕往東尾碼頭。
杜子鬆留的地址在她回到芷海鎮第一天時,去過的那家二手店對麵。
她一眼就看到了徘徊在海邊旁的淩祈。
他穿著一身黑色衝鋒衣,戴著黑色棒球帽,如無心去看,根本注意不到那裡有人。
杜子鬆已經在船上了。
他和船夫到得更早,把水、食物、潛水裝備先運上了船。
不管簡嵐來不來,他都會出發。
當然,簡嵐能來更好。
他認出簡嵐旁邊是上次也出現在沙灘上的另一名警員,對她找了幫手表示滿意。
三人沒有過多寒暄,先上船,等船順利遠離海灘,他們才微微鬆了口氣。
“作為酒店延伸的部分,應該不會離海邊太遠吧。”簡嵐問。
杜子鬆說:“沒錯。但是水下建築的實際位置是在西尾碼頭附近,西尾幾乎是SY的地盤,為了不驚動他們,咱們才從東尾上船,從水路過去,而且不能開得太快。這需要點時間。還有就是,建築的具體位置還需要我們找。”
到了西尾的海域後,杜子鬆不知從哪拿出一個探測儀,和船夫兩個人一邊商量一邊在水麵上方擺弄。
探測儀隻有一個,簡嵐和淩祈都插不上手。
這裡離陸地不遠,手機還有信號。
簡嵐一直在編輯短信。
這趟出海,她總有些不好的預感,事情或許能在這次有一些結果。
在那之前她有一些事情要告訴謝思明,不然以後恐怕沒機會了。
謝思明:
小謝哥,我是簡嵐。
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周明娜那份也由我代為轉達。
因此,有兩件事希望能給你一些幫助。
其一,關於兒童乾屍案的因由,我大概有了一些頭緒。
遇害的孩子不是被隨機選中的。小孩子“眼睛乾淨”,他們察覺到了本不應該察覺到的事情,發現了不應暴露的秘密,所以被滅口了。
以你妹妹為例,即使孩子們需要清理海邊的垃圾,也不應該發覺海水是臭的。
有的孩子還看到了海中的“怪物”,以及海水是黑的。
我以為,他們看到的才是真正的芷海鎮。
最早是鎮上的民營工廠排汙不做處理,廢物廢水都不合格,造成汙染,後來是SY集團的研發和工廠違規排放廢物。SY排放的廢料恐怕比民營工程的毒性更大,甚至帶有放射性元素。
可芷海的水質反而變得更好了,顯然是反常的。
我聽聞,SY在芷海有神經類研發部門,因而推測,他們可能通過某種方式迷惑了大家的感官,而小孩子不易受影響,才能看到真實的世界。
最初大家可能隻會把那些當做是童言,隨著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多,小孩子們又頻繁地流鼻血、生病,早晚會有人察覺到問題。
我想這就是凶手的動機。
而凶手大概率是SY一方的人,我心中已有人選。
剩下的由我來背負,請你扔到身上沉重的枷鎖。
其二,我覺得你們的遊戲做得很好,彆忘記把所有內容備份給你的夥伴。
如果有一天遊戲成功上市,你們一起開公司了,一定要起一個有寓意的公司名,不如就叫“時溯”吧。
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