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草(1 / 1)

“周明娜幼稚得很,永遠都是個渴望愛的小孩子。做夢都想周清能正視她,真正關心她的一舉一動,哪怕把她當作致命的敵人也可以。她上躥下跳,最後卻一敗塗地。”周明嬋頓了頓說,“敗給了你。”

“你到底想說什麼?”簡嵐不喜歡她的類比,語氣不由自主冷了下來。

“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周明嬋毫不在意地微微拉長了語調,“周清盯上你了。他向我描述了你的外貌,打聽學校裡有沒有你這個人。我用不知道應付過去了。你這幾天有沒有招惹她,或者闖了什麼禍?”

“我能……做什麼。”簡嵐應付著周明嬋的問題,心中一驚之後恍惚有了答案——周清知道她今天聽到他們的討論了。

“那最好,你要小心,周清是個冷血的變態哦。”周明嬋輕聲說。

孟知雨聽得毛骨悚然,愈發相信她和周明娜就是兩個人。

周明娜的性格也不算好,但絕不是這種莫名難測的類型。

她正想出聲嗆她幾句,讓她少搞這種神神鬼鬼的把戲,卻聽簡嵐說:“謝謝。”

頓了頓道:“你也要注意安全,不要被他發現。”

“不用擔心,周清晚飯前出門去了,還沒回來。”

掛斷電話,簡嵐看出在她瞪大的眼睛中看出疑問,淡笑解釋道:“周明嬋特意來給我們通風報信,是好事。周清應該是發現我當時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我們要怎麼辦?是不是要做些準備什麼的?”

“彆急,他隻是看到我了,但不知道我到底是誰,我暫時不出現在他眼前就行了。”

“不是暫時呀,嵐姐咱們開學才高二,至少還要過兩年呢!”

簡嵐冷靜分析道,“他不知道我到底聽到了多少,等過段時間依舊風平浪靜,他會淡忘這件事的。芷海鎮就這麼大,有點風吹草動都備受關注。他為了一個疑心殺人,得不償失。”

孟知雨這才平靜下來一點,“那我們要不要跟家長說。”

“可以說,但不是現在。等我們真的發現些什麼吧。柴美佳的事還沒過去,警方說不定在暗中觀測著重點學生。他們關心則亂,反而容易做出被誤解的行為。”

孟知雨恍然點頭,“有道理。”

這一通電話沒讓簡嵐多在意。

老實說,她對板房裡發生的那些對話並不如何明白。

從小鎮發展到SY集團的利益,又扯到什麼報應,他們利用小鎮做什麼了嗎?

過早的一個人麵對生活,讓她已經過了凡事非黑即白的階段,隱約知道那些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可能隱藏著難以入目的另一麵。

SY集團表麵的風光之下,或許有一些黑心產業吧。

芷海鎮並非全然是一片樂土,這沒什麼不好接受的。

窗外風雨陣陣,她這一夜卻睡得很安穩。

完全不知道世界即將變得如何猙獰。

*

7月20日清晨,終結了連日來的陰雨,小鎮沐浴著久違的陽光。

簡嵐昨晚睡得比較早,今早精神很好,東向窗的陽光驅散了房間內的潮濕氣。

她醒來後立即起床,開窗通風,下樓幫阿婆準備早餐。

半個多小時後,孟知雨揉著眼睛下樓洗漱。

她上午有社團訓練,暑假裡依舊遵循著上學時的作息。簡佑丹的上班時間比學生晚,孟棲岸一向在店裡忙到深夜,要過段時間才會起床。

兩小一老隻好先享用午餐。

阿婆有聽早間新聞的習慣,吃早飯時會打開收音機。

簡嵐已經適應了,但還是聽不進去,那些字正腔圓的語句湧入左耳,再絲滑地從右耳滑出,不留一點痕跡。

但今天有一個名字,像猛然響起的鬨鐘,同時驚醒了簡嵐和孟知雨。

“……知名教授周清被發現陳屍於丘溟灣路附近的沙灘裡。警方初步判斷為他殺……”

兩人對視一眼,難以言喻的震驚在目光中流轉。

還剩下的三明治被兩三口塞進嘴裡,兩人匆匆向阿婆道彆,挎上自己出門常帶的包,跑向車棚。

一路站著騎車,趕赴海邊。

智能手機剛剛流行起來的年代,在芷海鎮這樣的小鎮裡,網絡信息滯後。

但當地居民的情報網遍布角角落落。

不管是從收音機裡聽到的,早間新聞看到的,亦或是隔壁鄰居處口耳相傳的,堤壩上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他們顆粒度對齊得好快”]

[“這大熱天的……中午前趕著出彙報PPT是嗎”]

黃色的警戒線封閉了周清屍體周圍一公裡範圍內的沙灘,海邊的人卻比平時多出幾倍。

簡嵐和孟知雨顧不上停車,把自己車扔到不礙事的草叢裡,從人群中扒拉出一個能看到海灘的位置。

證物科的警察們正在圍著屍體拍照,遮遮擋擋讓圍觀的人看不到屍體全貌,意外滿足了一些人湊熱鬨又不害怕的心理。

周清算是小鎮的名人,他死在公共場所,讓這件事情的性質發酵更加惡劣。

簡嵐在刑警中看到了吳傑的身影,之前與他一同家訪的另一名老刑警也在,她懷疑全是的刑警至少來了一半。

她眯著眼睛向前看,又打開手機照相功能,在沒有長焦鏡頭的情況下,通過不斷放大,看到了一點點周清的鞋。

他的鞋和褲子上有好多好多濕沙子。

【第二案已觸發。】

【本案屬於已偵破案件,各位調查員可在直播活動結束前隨時回答相關問題。回答後需要提交至係統,提交機會隻有一次,提交後不得更改。】

【問題一:本案的死者是?】

【問題二:本案死者的死亡地點是?】

【問題三:本案的作案手法是?】

【問題四:本案的凶手是?】

【問題五:本案的殺人動機是?】

案件情況的更新通知出現在了所有人的屏幕上,彈幕立刻刷得飛起。

第二案比第一案多了一個問題,即“問題五”。

這一題問的是動機,也就是說,第二案是明確有凶手存在,而且凶手的動機已被偵破。

[“這一案應該比較複雜,1號不能再分分鐘破解了吧”]

[“大膽開會麥,1號有本事今天就把凶手送進局子”]

[“我已經不關心1號了,蹲守各種分析大佬的解密,芷海鎮這個開頭對我們推理迷來講太平淡了”]

[“案子人看見凶案的興奮(不是壞人)”]

[“其實凶案娛樂化的風氣並不好,但也知道這是發生在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了,就很糾結……”]

[“前麵彆想太多,前幾次直播確實借助大家的力量把案子破了,還受害人和家屬一個公道不好麼”]

[“某種意義上來說,犯罪手段就這麼幾種,通過各種講解和分析帖,大家現在警惕意識都提高了很多,也算好事吧”]

[“五個問題中前兩個已經有答案了吧,周清、沙灘?”]

[“死者身份是公開的,但地點不一定吧”]

[“2號和3號也往海邊這裡來了,4號怎麼毫不關心?”]

[“彆管4號,那是個怪人,人氣墊底”]

直播裡風起雲湧時,少女簡嵐正在聽周圍人的議論。

來得早的人聽到了案件發現人向警方的講述,在警方清場前還聽到了一些內部討論。

這些信息流通得飛快。

周清的屍體是在早上4點左右,被準備出海的漁民大嬸發現的。

發現的方式很彆致,大嬸不是遠遠地就看到沙灘上躺著一個人。

海邊同往日沒什麼不同,因著天氣好,還比前幾天更平靜一些。

大嬸用木板拉著幾個不算輕的空魚桶,一步一個腳印地往漁船的方向走。

膠皮鞋被漲潮中的海水摸過腳麵時,大嬸覺得今天腳下這片沙子有點不對勁。

這附近是漁民們進出上船的地方,來往的人多、東西多,平日裡看不到什麼東西往這邊來。

但今天,光是螃蟹她就看到好幾隻了,還有好幾個蟶子洞。

它們為什麼朝這裡聚攏?

然後她覺得腳下的沙子本身也有點不對勁。

它不平整。

大嬸這輩子沒聽過豌豆公主的故事,全憑著漁民對海和沙的了解,察覺到微妙變化。

起初她以為沙子地下埋著垃圾,不知道裡麵是什麼,擔心時間長了影響漁船停靠,一邊罵罵咧咧地說往海裡扔垃圾的人不講功德,一邊拿鐵鍬挖。

挖著挖著出來一隻人手。

把大嬸嚇得哇哇大叫,拿著鐵鍬往堤壩上跑,叫聲驚醒了好幾戶居民。

太陽剛躍出地平線,海麵上吹來的風還有些涼。

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們披著衣服出門來,在聽到大嬸的話後都慌了神。

那半個小時裡,警局光接到報警電話就多達二十多通,全是這一個事情。

接到第一通電話時,吳傑他們已經出警了。

最後一通還沒講完,他們早已到達現場。

可防不住,各種消息還是擴散了出去。

居民們看到警察們從沙灘裡把周清挖了出來。

層層海水衝來的沙子下,屍體被埋得不算淺。

警察們費了些功夫清理出了大部分屍身。

奇怪的是他的手腕被水草死死纏住,一直延伸到沙灘深處,刑警們挖了1個多小時,在屍體旁挖出一個大洞,愣是沒把水草挖斷。

他們和局裡溝通了好幾次,最後隻好先將水草剪斷,把周清挪到一旁,放進裹屍袋裡,等著挖掘機開過來。

簡嵐她們趕到時,小型挖掘機正從鋪設在堤壩旁邊的實心斜麵上,小心翼翼地往下開。

挖掘機到了水草旁邊,沙灘深處的沙子是乾的,每挖一下,洞邊緣的流沙簌簌滑下。

不過沒挖兩鏟子,刑警們就猛然叫起來:

“停!後退!”

“停下!”

“對,彆動!”

簡嵐通過手機相機的放大和刑警們移動的縫隙,隱約看到沙坑裡躺著一個小小的女童乾屍。

圍觀的人群中立刻騷動起來,各種議論和推測甚囂塵上。

乾屍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

這次又是光天化日之下,這麼多人在身旁,可她全身的汗毛根根直立,難以言喻地恐懼莫名湧上心頭。

她下意識閃開的視線再次聚焦到女童身上。

女童的麵部乾癟難以辨認,但她穿著紅色的裙子、黃色的小皮鞋,與那張簡嵐童年莫名出現在芷海鎮的照片,如出一轍。

簡嵐顫抖著鎖上屏幕。

見到與自己類似的非生物而帶來的恐怖穀效應,令她感到生理上的不適。

理智上的恐懼更是攝住了她的心神。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我是活著的”“那個不是我”,也無法令自己冷靜下來。

這時,不遠處警車的鳴笛響起,有一批刑警到了。

就在大家都以為他們是來支援新案情,還感歎他們來得時機正好時,這群人分開人群,徑直走向簡嵐。

為首的警官高而瘦,下頜帶著銳利的棱角,他居高臨下地站在簡嵐麵前問:“你是簡嵐?”

孟知雨想要說什麼,被簡嵐攔下了。

她說:“我是。”

那位警官二話不說拽住了她的手腕,“我們懷疑你與柴美佳的死有關,簡嵐,你被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