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1 / 1)

這處被廢棄的辦公樓年久失修,外牆已有開裂,一層的玻璃全部破損,用木條封著,二層的玻璃內側貼著用來加固的白色膠條,靠近教學樓的正門拴著手臂粗的鐵鏈,上麵布滿棕紅色的鐵鏽。

最後一聲鐘聲驟然響起,餘音在空蕩蕩的校園裡回響。

簡嵐跟在孟知雨身後,來到廢棄辦公樓後麵,後門碎了半扇玻璃,她彎腰鑽了進去,小心翼翼地跨過破碎的玻璃門,邁進大廳。

後門位於大廳中央的南側,進去後麵對的是樓梯背部。大廳通向辦公室兩邊,還有一座通向二樓兩側的氣派樓梯,不過眼下此處廢棄已久,落滿灰塵,在夕陽下儘顯荒蕪。

孟知雨繞過樓梯,簡嵐則迅速躲在樓梯下方。

她要弄明白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是她多心了,她們隻想互相傾訴,那她就不去打擾,轉頭走人。

然而樓梯另一麵安靜了好久,她們是不是上了二樓,可為什麼沒聽到腳步聲呢?這裡這麼安靜,她不會漏聽。

她猶豫著要不要探頭,忽然發現牆壁上鏽黃的壁燈,上麵反射出兩個模糊的人影。一個站在樓梯下微微仰著頭,一個站在一樓轉向二樓的平台居高臨下。

“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開口的是周明娜。

孟知雨反問:“你想知道柴美佳身上發生了什麼嗎?”

“沒錯。我不允許SY子弟死得不明不白。”

“那你找錯人了,當時我在一樓,什麼都沒看到。”

周明娜冷笑一聲:“你猜什麼人會在意不在場證明?這反而說明你有鬼。”

孟知雨氣得耳朵發紅,呼氣粗重,卻沒有吐出難聽的話。

“柴美佳家裡也是SY集團的高級管理人員。她是我來到芷海鎮的第一個朋友。”周明娜忽然說,“但是我想你不懂這意味著什麼吧。”

簡嵐窺見孟知雨攥緊了拳頭。

“我知道警察去過你家了,她們會詢問和柴美佳有關係的人,你不是她的朋友,平時也不怎麼和她說話,她們為什麼要問你?”周明娜用明知答案的口氣問道。

孟知雨沉默片刻,“我隻能告訴你,柴美佳的事與我無關。而以前的那件事,是我不對,我也很後悔。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周明娜突然失控大喊,“我在那個人身邊,每天!你可以逃走,我不能,你說過我們一起麵對,但你逃了!沒關係,滾吧,跟著你那個沒出息的爸爸。我不需要你!”

從這些隻言片語中,簡嵐揣測不出周明娜說的到底是什麼事情,但是她近乎癲狂的狀態讓簡嵐心頭狂跳,感覺仿佛有什麼要發生。

孟知雨意外地沒有反駁,隻是說:“再過兩年,我們可以去上大學,如果你不喜歡這裡,可以離開了。下學期見。”

孟知雨似乎要走了。

“站住,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永遠不能離開這裡了!”

孟知雨沒有回答,她的腳步頓了頓,又穩穩地繼續向前。

緊接著,皮鞋觸地的清脆聲急促響起,是周明娜快步走下樓梯。

壁燈模糊地映出,周明娜一把拉住孟知雨的衣袖。

“你做什麼!”

周明娜不顧孟知雨的叫嚷,硬被她拽上了樓梯。

孟知雨忍不住開始拚命掙脫,她們漸漸推搡起來,廝打著,但周明娜就是不放手。

她們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互相指責對方。

“……軟弱無能,我已經不是……全是胡扯,胡扯!你以為……這段時間以來……表麵上為了演出……我每天來練習……早對這裡一清二楚……我不會原諒……彆忘了我是……”

簡嵐朝前探出一步,猶豫要不要上前幫孟知雨。可朋友間的吵架,往往會因為第三人的出現而惡化,是不是讓她們吵個痛快比較好?

突然,她注意到壁燈上映照出的身影有了變化,扭打在一起的某個人從斜挎包裡掏出一個手槍狀的東西,而後伸長手臂對準了她!

她立刻下意識後退,而後才反應過來對方對準的是壁燈,那也不是手槍,而是一把水槍。

水槍滋出一道細密有力的水流,射入壁燈內。壁燈頓時發出一聲咆哮,火光衝天,像煙花一樣炸得四分五裂,如同魔術一般。

簡嵐完全看懵了。

直到額角傳來劇痛,她抬手一抹,手上一片鮮紅。

緊接著,壁燈所在的那邊牆傳來噔的一聲巨響,接著又是噔噔兩聲令人發毛的巨大悶響。

整座辦公樓開始劇烈搖晃,天花板的漆皮和磚屑紛紛掉落,不遠處傳來鋼筋變形產生的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簡嵐終於意識到,這棟廢棄的教學樓,要塌了。

而周明娜沉浸在極端亢奮的情緒中,毫無所覺地拿著水槍站在二樓掃射。

這場景極度詭異。

此時的周明娜一反往日的慵懶,束著高馬尾,身上穿著為演出準備的精致連衣裙,雙手握著一把水槍,在滿目瘡痍、灰塵滿天的廢棄辦公樓中狂笑。

簡嵐這時已經明白了剛才沒聽清的那句“我是……”後麵是什麼了。

周明娜是全國化學競賽的獲獎者。

她設計了一連串的化學反應,打算用自己最擅長的學科讓自己最討厭的人消失,甚至連自己也一同毀滅,這絕不是理智尚存的人能做出的事。

這與幾小時前在舞台上輕聲唱歌的周明娜判若兩人。

簡嵐相信歌聲中的她也是真實她,那時周明娜像困在深海中的人魚,徘徊著尋找光明。

在她光鮮亮麗的背後,一定發生了什麼。

隨著周明娜的掃射,越來越多的爆炸聲響起。她在瞄準那些提前準備好的裝置,完全陷入癲狂,甚至沒有注意到孟知雨跑到了她身邊。

孟知雨捂住口鼻擋著掉落的灰塵,在晃動的樓梯上尋找平衡。她有些運動底子,能在這種情況下站穩,實屬不易。

她雖然和周明娜產生了掙紮,但這些矛盾不足以讓她見死不救。她利落地揚手打飛周明娜手中的水槍,拽著她的手腕,一步三節台階往下跑。

周明娜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捂住頭尖叫著倒在晃動的樓梯上,像在蹦床上掙紮不起來的人,被孟知雨拉住時沒有絲毫抵抗。

人在生死關頭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孟知雨雖然個子中等,不算健壯,但是拉著周明娜並不如何費力。

她跑到一樓時,清楚地看到後門的玻璃完全被震碎,但門框還沒塌。她衝到門前,手臂一甩,幾乎是把周明娜扔了出去。

脫險的周明娜頭也不回地向外跑,遠離這座即將倒塌的危樓。

孟知雨因用力過猛而踉蹌,撞上了一直躲在樓梯後的簡嵐。簡嵐急忙扶住她,以免她磕在牆上。

“嵐姐?”孟知雨震驚,她不知道簡嵐竟然在這裡,這一瞬間她卻隱約明白簡嵐是因為擔心她。

“還有沒有其他出口!”簡嵐來不及解釋,幾乎是在孟知雨耳邊吼道。

孟知雨來立刻大聲道:“去正門。”

正門在走廊另一端,她們在碎石雨中躲閃,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深重。

一陣劇震忽然襲來,牆體損毀嚴重,樓梯的水泥錯開,斷為兩截,上方的天花板搖搖欲墜。

“太晚了。”距離正門十步遠的位置,簡嵐及時收腳,拉住孟知雨,不得已反而跑上了旁邊的樓梯。

她們轉身的瞬間,單人床大小的水泥板驟然脫落,重重砸在她們剛才站立的位置,通向前門的路徹底被堵死。

她們被困這半個坍塌的教學樓裡了。

[“這是真實發生過的嗎?好像動作電影”]

[“媽耶我差點忘了呼吸”]

[“周明娜莫名其妙地發什麼瘋”]

[“最強高中生,出手就毀掉一棟樓”]

[“啊?這個不是廢棄的樓嗎,難道不是本身就有問題”]

[“前麵,我覺得一部分是真實發生的,但簡嵐的存在是意外”]

[“突然想到,快到正門時簡嵐拉了孟知雨一把,幫她躲過了一塊大石頭,這是不是救了她一命?”]

[“我*,簡嵐搞出蝴蝶效應了麼”]

[“時溯的第二案難道要沒了嗎(允悲)”]

[“?來晚了,第二案為什麼沒了”]

[“如果第二案的案發現場是這裡,死者是孟知雨,那麼她已經被簡嵐救了”]

[“哈哈哈哈我好希望這是真的,好想看時溯怎麼收場”]

[“雙青:不好意思,給大家潑一下冷水。請注意她們在後門附近時,孟知雨把周明娜扔出去時,簡嵐扶住了她和她產生了對話,在這裡簡嵐的出現已經帶來了影響,讓孟知雨的時間線錯後了。”]

[“雙青:但通過看慢鏡頭加上讀秒數,我們可以發現,即使簡嵐沒有出現,孟知雨也來不及從正門跑出去。如果沒有錯後的那幾秒,孟知雨會在發現正門出不去後及時折返,也足夠她在正門時躲開掉落的石塊。”]

[“雙青:結論是在這一段,簡嵐的出現沒有影響原本的發展,孟知雨大概率還是被困在教學樓裡了。”]

[“有理有據……”]

[“感謝主播帶飛,剛下班看個熱鬨,懶得動腦”]

直播中,簡嵐和孟知雨的危險尚未結束。

大樓的震動稍微停止,她們陰差陽錯地跑上二樓,窗戶七零八落,僅剩的空隙不足以讓她們鑽出去。

而斷裂到一半的教學樓不知何時會再次震動。

兩人回憶起地震的自救常識,在走廊裡尋找堅固的角落或房間,發現一間不起眼的小房間,門上貼著檔案室的標簽。

擰開未上鎖的門,裡麵的粉塵撲麵而來。簡嵐用手臂擋在口鼻前,試圖在眼前扇出一小片可視範圍。

這裡已經成了披著檔案室皮的雜貨間,裡麵的物品依舊以檔案櫃、檔案和各類文件為主,同時也有墩布、壞了的椅子、無人認領的教材、不知盛放什麼的紙箱子等等。

簡嵐若有所思地打量周圍,然後徑直走向角落,費力地拉動角落的鐵皮檔案櫃,孟知雨不知她的意圖,但也主動幫忙在另一邊推,合力將檔案櫃挪出一米,露出藏在檔案櫃下的一塊鋼板。

簡嵐半蹲下去拉鋼板,孟知雨一起幫忙,兩人合力把鐵板抬起一道縫。

“這裡怎麼有地下通道?”孟知雨驚愕道。

簡嵐朝她喊道:“先找手電。”

她們在落滿灰塵的櫃子和箱子裡翻找,很快找到一把老式手電筒,謹慎地試了試開關。冷白色的光在傍晚的夜色中維持了兩秒,閃了閃又滅了。

這棟辦公樓是五年前廢棄的,這裡的東西看上去放置的時間更久,即使在這裡找到新的電池八成也過期了。

兩人繼續分頭翻箱倒櫃,又找到兩根蠟燭和一盒火柴,依舊沒有手電。

那麼地下通道通向的地方是否有足夠氧氣支持蠟燭燃燒?不對,如果連支撐蠟燭燃燒的氧氣都不夠,她們貿然下去完全不行。

簡嵐拿著這兩樣東西遲疑了。

頭頂的天花板傳來脆弱的斷裂聲和鋼筋扭斷的聲音。

“快過來!”孟知雨焦急地呼喊道。

沒有時間思考了,簡嵐嘴角一沉,索性將麵前的小工具箱抱起來。

孟知雨先一步抬起鋼板進入通道,從裡麵幫她舉著鋼板蓋子。

簡嵐把工具箱扔到通道下麵,迅速鑽了進去,一手扶著鋼板借光,彎腰去撿工具箱掉落時落在腳邊的一根蠟燭。

這時鐵板尚未完全落下,簡嵐的後背緊貼著鐵板,下一秒頭頂上本就岌岌可危的水泥板驟然脫落,轟地一聲砸在鐵板上,鋼板壓縮的空氣拍在她的背上,一並將重擊傳達到她身上。

劇痛中,簡嵐意識到再次封上的鋼板擠走了地下通道中最後的一線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