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端坐在椅子上,如果是平時她會拿幾張寫著華生文章的報紙打發時間,可是今天的她什麼都沒做。
管家尤因過來,十分擔心:“先生還沒回來,恐怕今天也會很晚,要不小姐先用餐吧?”
他希望用迂回的方式來緩和伊芙琳的怒氣,說不定睡一覺就全忘了。
她甚少在家端著架子,記憶裡上一次和愛格伯特這般大吵還是在十年前。
愛格伯特不喜歡提起艾米莉·摩根——他們共同的母親。
可是伊芙琳十分想念她的母親。
她已經忘記上次爭吵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但是她清晰地記得那天的場景。
“我不許你再提起她!”
“為什麼?!我是伊芙琳·摩根,她是我媽媽,也是你媽媽!”
愛格伯特記恨母親在小時候拋棄了他和父親,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最大的矛盾。
伊芙琳現在不止有親愛的家人,還有可信任的長輩,在她心中尤因一直是可以傾訴的對象。
她軟下態度:“我不想待在家裡了。”
尤因沒有像第一回那樣要求她停止不切實際的想法,而是耐心地問:“你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你要和先生鬨脾氣,可是我總會站在你這邊的,給我一個具體的安排。”
總會離開的人不該強求他們留下。
“我想出去散散心,要是愛格伯特兩個月後還找不到我,我會自己會來的。”伊芙琳想了想,“我會定時給你寫信,不用擔心我的安全。”
兩個月的時間不長不短,正好讓愛格伯特反思一下自己哪裡做錯了。
尤因沒有再多說什麼,他默許了伊芙琳的離開,就像從前自己放走她的父母一樣。
—
伊芙琳回到自己的房間,再次打開筆記,停留在扉頁上。
良久,她翻動了紙張。
“今天,奧蘭多向我求婚了。
當他拿出戒指時,我覺得這一切可笑極了。難道我還能拋棄羅伯特和愛格伯特,難道我還能毫無芥蒂地接受一份新的愛情。
我說:‘你一心撲在我身上,不就等於把戒指丟到了湖裡。’
奧蘭多笑了笑,下一秒藍色的寶石消失在我眼前,旁邊正好有一個小湖泊。
他說:‘艾米莉,你在我麵前不需要考慮彆人,你是艾米莉,世上獨一無二的艾米莉。你為什麼不問問你的心呢?它在說什麼。彆人給你的枷鎖隻是為了捆住你,而我會永遠尊重你作為艾米莉的存在。’
他說完就衝動地過來親吻我。
這個人比羅伯特還要瘋狂,我真搞不懂他想要乾什麼。
好吧,其實我也動搖了。
我故意刁難:‘那你親自去找回那顆藍寶石,我就答應你。’
沒人會傻到在十二月底湖裡暢遊的吧?
結果出乎我的意料,那個傻子去享受了一晚遊泳的樂趣,濕漉漉地出現在我麵前,把戒指交給我。
比寶石的光芒更惹眼的是奧蘭多的真心,我從那刻起就明白了,我無法再拒絕他的任何一句話。
作為布朗家的女仆,我日日忍受他們對我尊嚴的踐踏,可是孩子讓我軟弱,我不知道這種灰暗的生活到哪一刻才是儘頭。
現在我應該迎接新生活了。”
等伊芙琳看完了第一篇日記,眼淚不小心暈開了墨水,她小心地拿紙擦拭。
愛格伯特總是把自己受到的傷害掛在嘴邊,他怎麼不能考慮彆人的處境,沒有誰一直會都對的。
她起來收拾了一下行李,藏好槍和筆記本,現在其他的東西都可以拋棄,隻有它不可以。
當初自己來到倫敦的行李隻有一本筆記本,離開時也是。
資助學校的錢用的是摩根醫生的遺產,還有那五百英鎊也是父母留下來的錢,和愛格伯特沒有一絲關係。
她打開門,假裝去花園散心,悄悄趁人不注意從後門溜了出去。
伊芙琳在馬路上隨手招來一輛馬車。
車夫:“小姐,你要去哪裡?”
伊芙琳隨便報了個地名。
最後目的地是不是這裡並不重要,隻要能逃離哥哥,她都願意去。
就像維奧萊特不願意讓她和愛格伯特的事影響到伊芙琳,伊芙琳同樣也不想自己和愛格伯特的關係影響到她。從一開始,她就把去找維奧萊特的選項劃掉了。
她的離家之路並不順利,後麵有個眼熟的車牌碼號。
伊芙琳張望四周看到一家裁縫鋪,讓車夫停車,立刻走了進去。
她著急地問:“我可以典當身上這件裙子嗎?”
原本在招待客人的店主被她這話驚到,隻有窮人才會典當衣服,他們的衣服通常並不值錢,他出於慈善還是會象征性地收下破舊的衣服。
這位小姐身上的裙子完全不同,一看就是上好的天鵝絨麵料,還有考究的蕾絲花邊,定做這樣一件裙子至少要好些錢。
比店主更先出聲的是他在招待的客人。
華生放下了手上的襯衫:“女士,你怎麼會在這裡?”
伊芙琳簡略地解釋:“此事說來話長,我遇到了點麻煩,你想聽的話我可以待會再跟你說。”
她不介意把自己家的矛盾說給彆人聽,八卦是用來消遣的事情,拿自己的八卦來消遣也是一項樂趣。
不過,現在躲避外麵追自己的人更加重要。
那輛馬車她不止見過一次,敢大膽地猜測,那就是朱利安和拉蒂默的人。
現在緊要的事是換一副裝束。
伊芙琳買下來一套亞麻裙子和適合自己的男裝。
她當然喜歡打扮自己,把自己變得漂漂亮亮的心情都會好上一大截,不過美麗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沒有它日子照樣過。
她換上樸素無華的裙子,這打扮像一個生活拮據的女孩,例外的地方是她的衣服太新了,還沒有生活的痕跡。
男裝是為了以防萬一,還甩不掉他們就該再想辦法了。
那邊華生支付了新襯衫的錢,他已經感受到女士的緊迫,極有眼色地沒有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真誠地發出邀請:“要不和我回去一趟?你看上去很需要幫助。”
伊芙琳思考,她要躲避拉蒂默的追蹤,貿然隨意前往旅店,還是和善良的華生離開更安全協議。
“請您幫我遮掩一下,後麵有人在追蹤我。”
華生喊來馬車,這位和醫生同行的不富裕的女士是剛才穿著不錯的有錢小姐。她低著頭,車馬車上的人隻望了一眼,就無所謂地收回視線。
裁縫店縮成一個遠遠的黑點,伊芙琳探頭看周圍真的見不到那輛馬車了,鬆了一口氣。
人在放鬆時會想到一些沒能照顧到的細節,她犯了大錯——跟著華生走,他和福爾摩斯可是上次把自己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