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予安被求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了,
一起被再次提起的,還有她出身福利院,考入交通大學,靠著助學捐款讀書,後又被全獎保送到康大的傳奇經曆。
“如果萌芽計劃的募捐會上能請到,會有很好的宣傳作用。”周其穆提議。
“您說的是,”院長點頭,“我們會安排,一定請她到場。”
參觀結束後,周其穆和福利院方在會議室商談敲定了後續捐助和活動的安排。
周其穆的秘書林茜在一旁記錄,她穿著修身,院長望了許多眼。
“周總身邊都是強將啊。”院長嘖嘖,目光粘著女秘書的胸脯。
“一流的企業背後,必然是超一流的員工。百川向來看重員工素養。”
周其穆將素養兩個字咬得重,墨眉蹙著,似有不快,“福利院關係孩子的成長,在這方麵應該更有心得。”
“哈哈,是是。”
院長笑得難看。
剛才的會談中,周其穆把百川的捐款款項用途和過程監督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一滴油水都漏不出,讓院長頗為不滿。
企業為了減少稅金來做慈善,院方配合著多做一些賬目,既方便了企業,又能自己撈點油水。
雙贏的潛規則,向來如此。
可周其穆一點都沒提這事的意思。百川是國內頭號大企業,不比一般公司,院長不好直接擺臉色,便試圖用作為男人間默契的笑話,來進入語境。
周其穆完全不吃這套。
院長無計可施隻得訕訕的收回了心思,可惜這好幾千萬的項目,自己竟撈不到一點。
水之清則無魚啊!院長憤懣想著,會議室裡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林茜秘書走出門去接電話。
不久回來,“周總,夫人叫我們回去。”
周其穆起身,和院方簡單交代:“具體的執行層麵,我們會有專人與你們對接。”
福利院的幾名老師急忙起身相送,院長倒不是從開始那般熱情,隻微微點頭,“那您慢走。”
回去的路上,林茜從副駕駛位回過身,側著頭露出脖頸,頷首低眉,“周總,謝謝你剛才維護我。”
周其穆正在後排處理手機信息,聞言頭也沒抬,“彆跟我在這客氣。”
“不是客氣啦,畢竟……”
“我的意思是,”周其穆終於抬起頭,語氣淡漠,“彆給自己加戲。”
林茜話被堵住,尷尬了片刻,若無其事地轉回了身。
她倒是不急一時。
不過在福利院,周總的表現很古怪,那個叫路予安的,周總又不認識,倒關心起人家男友怎麼樣的八卦來。
林茜想著,拿出手機,在搜索欄輸入路予安的名字。
竟跳出不少相關新聞,配的照片是個學生麵孔的女孩,瓜子臉,柳眉長眼,麵相有幾分倔強和疏冷。
林茜覺得眼熟,她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什麼,身體猛的一怔。
黑色邁巴赫穿過巨大的鏤空金屬拱門,駛入古堡般莊嚴氣派的豪華彆墅。
這裡是周家在海市的一處老宅。
周其穆的母親金燕晚靠在客廳巨大的刺繡沙發上,一身華麗衣著,帝王綠的翡翠珠串更顯雍容華貴。
她曾是小有名氣的女明星,年輕時也有各路大佬為她爭風吃醋,定然是極美的。
不過歲月不饒人,儘管保養的很好,她的眼角也爬上了幾簇細紋,怒目圓瞪時便生出刻薄。
“千叮萬囑讓你去沈誠集團的新聞發布會上露臉,你給我跑哪去了?”金燕晚直接了當地怒斥。
周其穆沉聲,“上午剛談完安陽福利院的慈善項目。”
“一個慈善項目,用得著你親自去?彆當我糊塗。”
金燕晚煩躁地一拍沙發扶手,手腕上的翡翠鐲子琅鐺一聲。
她將怒意忍了又忍,苦口婆心,“那對母子隻要活著,就賊心不死。你早點娶到沈家獨女,和沈城集團綁定,才能早點把繼承人的位置穩下來。”
周洪文的發妻離世的早,第二任妻子章越在他發妻死後半年,便靠生下兒子周雲吉成功上位。金燕晚已經是第三任。
“沒有必要。”周其穆“說好你負責章越,我來扳倒周雲吉,如今周雲吉已經被調到閒職架空,若非如此,你也不能坐在這裡高枕無憂。”
“你太自大輕敵了。”
金燕晚站起身,“為了踏進周家的門,我忍辱負重二十年,不也是為了你!那些東躲西藏的日子,任人宰割的日子,好不容易熬到頭了,你不能臨門一腳的時候掉鏈子。”
周其穆聽著金燕晚的說辭,感到好笑。
如果她真的考慮過他一點,就不會生下他,更不會把自己作為攀附周洪文的籌碼。
他聲音平靜,“我既然回來,就是來贏的。放一百個心享受你的榮華富貴吧。”
說罷,他轉身離開,頭也不回。
林茜剛門外進來,就看到周其穆麵色陰沉地往外走,一時不知是否該跟上去,便看向金燕晚。
“跟緊他。”
*
路予安逐漸適應了交通大學的工作。
因為是學期開始後才入職,暫時隻接手了一門本科生的選修課。
剩下的時間,她開始著手梳理論文發表和橫向課題推進的計劃。
忙到夜裡,路予安洗了個熱水澡,靠在床上,拿出前兩天在安陽福利院拿回來的宣傳冊翻看。
內頁詳細介紹了萌芽計劃將開展的慈善募捐活動和醫療基金,路予安翻看過去。心中欣慰,如今的孩子們比自己當年要有保障得多。
翻到最後一頁,讚助商百川集團的醒目LOGO赫然映入眼簾。
其中的一張照片上,周其穆站在孩子們中間,笑得親切溫柔。
路予安把宣傳冊啪地合上,遠遠扔在了床頭櫃上,她不願再見到周其穆,哪怕是在照片上。
關上燈,躺進被子裡。剛剛的照片卻依然揮之不去。
周其穆生了兩顆虎牙,笑起來時有小小的酒窩。
也因此,即便他的眉目已經成熟深邃,仍給人一種少年純粹感,哪怕一切不過是一個商人作秀的逢場表演。
他是一個虛假的人。
如果不是親身體會過被他欺騙的滋味,也許也會被他虛假的真誠所迷惑吧。
路予安想起,那個在康大附近的卡尤加湖畔周六清晨,偶遇Kim Chou時,他也是這樣笑。
那是康大一年一度的畢業季,各大社團湊出巨款,在卡尤加湖公園的草地上聚餐,公園裡還會自發搞起跳蚤市場,即將畢業的學生們地上鋪著各式各樣的野餐墊,兜售各種書籍家電之類帶不走的雜物。
路予安想給自己新租的公寓買個電飯煲,聽說這裡的中國畢業生賣電飯煲還贈送老乾媽,便過來逛逛。
在一棵巨大橡樹下,她看見了Kim Chou,他也守著一個小小的攤位,亞麻色的棉布鋪在鬆軟草地上,上麵待售的商品所剩無幾。
一高一矮兩個黑人男孩站在攤位前,拿著一個紅色的賽車模型左看右看。
高個男生從口袋裡掏出兩個美金,矮個男孩也掏起口袋,攤出手,是一個五美金。
這顯然遠遠不夠買價格高昂的正版車模。
高矮男孩看向Kim,黑色的麵龐上兩對大眼睛黑白分明,滿是渴望。
Kim Chou 和他們說了些什麼,男孩搖搖頭。
高個男孩舉著手把7美金遞出去,矮個男孩抱了Kim Chou一下,兩人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Kim Chou 插著口袋,目送兩個男孩。
轉過頭,正和路予安目光相遇,便笑了起來。
他唇紅齒白,笑得極其溫柔,極其和煦,笑得空氣中的草木香氣都綿長起來。
路予安晃了晃神,隨即大力地揮揮手,“Kim,好巧啊。”
“是啊,學姐想買什麼嗎?給你打折。”
路予安掃過Kim Chou的攤位,東西雖少,看上去卻都價格不菲。她蹲下,隨手拿起一個銀色菱格打火機把玩。
“都彭的朗聲打火機,原價兩千刀。骨折價,八百刀。”Kim Chou 也蹲下,認真介紹。
“買不起,除非你也7美元賣我。”路予安開玩笑。
Kim Chou也笑,他解釋,“那兩個孩子說會分期給錢,7美元算定金。不過打火機還是可以直接送你,我也用不上。”
“可惜我不抽煙,也用不上。我想來買電飯煲,不過似乎來晚了。”路予安說著起身,“你不怕他倆不回來給你錢嗎?”
Kim Chou慢慢把亞麻布四角拉起,把剩下的東西倒進背包裡,然後把布疊整齊。
“可如果他們真的想給我錢,我不信任他們,會讓他們受傷。”
他站起身,把包背在左側肩膀上,“Vivian,想和你談談,一起去湖邊散散步嗎?”
他的眼神和語氣都忽然認真,路予安有些意外,仰頭看他,眼神疑問。
Kim Chou沒有馬上解釋,兩人便無聲地並排走在湖邊,潮濕的暖風吹拂過,耳邊隻聽得到湖水有規律的浪聲。
“你想問什麼?”
“學姐,我想問下......”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路予安靜下來,聽Kim Chou 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