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黑衣組織當臥底。
黑澤陣沒有急著回答。
他剝開糖紙,把糖放進嘴裡,甜膩的滋味在口腔裡逐漸蔓延。
“林沐。”黑澤陣叫了一聲。
林沐扭頭看他。
黑澤陣卻看著前方。
他想問,你是不是很懷念過去和琴酒一起並肩作戰的感覺?
也想問,你是不是潛意識想讓我逐漸變成琴酒的樣子?
還想問,你嘴上說著這裡很危險,這些人很危險,卻一直留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保護誰,還是你自己根本就離不開這種危機感?你在妄圖抓住什麼?
林沐好像是一個留在過去的人,掬起現世的一捧水妄圖留住過去的月色。
她看起來清醒,其實比他還看不清前路。
要怎麼拉她回來?
這大概和喚醒一個裝睡的人,差不多難度。
最終,黑澤陣什麼也沒問,隻是輕笑一聲,與林沐對視道:“這也不是我想當就能當的,但是我可以試試。”
為了你。
*
兩人回到酒吧時,脅田兼則已經帶著中穀朝見就坐了。
“你們兩個在外麵乾什麼?這麼久。”白川端著醒酒器幫幾人倒酒,指了指長桌最末端的兩個座位,“坐那。等著吃飯吧。”
白川的口吻像哄小孩一樣,林沐衝她笑笑。
林沐坐在了烏丸千雪的旁邊,黑澤陣坐在了對麵。
他旁邊的魚塚三郎悄聲說了幾句,黑澤陣瞥了一眼朗姆(脅田兼則)和他旁邊的中穀朝見。
脅田大概二十幾歲,兩隻眼睛現在還是齊全的,比起烏丸蓮耶和烏丸誌間,他可以說是長得沒什麼特色,也就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扔到人群中,一下子就被淹沒的那種長相。
這時候的吃飯其實沒幾個人是真的在吃飯。
烏丸蓮耶舉杯說了幾句敬酒詞之後,就讓眾人隨意,然後自己便和旁邊的中穀朝見聊了起來。
黑澤陣其實第一眼覺得中穀朝見長得有點像龍舌蘭,再看幾眼卻又覺得不太像了,畢竟他沒有見過真人。
大概是因為出獄不久,這個人的肢體動作非常拘謹,用刀叉切割盤子裡的肉時,時不時發出一些刺耳的聲音,在聽到聲音之後他又會立馬停下動作,也不抬頭,就低著頭眼珠轉一圈掃視周圍的人,見大家沒注意他,才又開始笨拙地用起刀叉。
黑澤陣偏頭湊近魚塚三郎:“他蹲了幾年?”
魚塚三郎搖搖頭:“他們沒聊這個。”
“哦。和我換個位置。”
黑澤陣重新坐下時,餘光察覺到對麵右側的脅田兼則正在看他。
黑澤陣抬頭看過去。
脅田沒有收回目光。
“脅田,你父親最近怎麼樣?”烏丸蓮耶忽然停下和中穀朝見的聊天。
“老樣子,身體好點的時候,我會帶他在醫院的花園裡轉轉,他最近心情還不錯,沒怎麼衝我發脾氣。”
“要是有什麼需要,直接和白川講。”
“嗯。我會的,謝謝大人和楓姐。”
烏丸蓮耶又看向黑澤陣:“這是黑澤陣,你們年齡差不多,應該能聊到一起。”
“是。”脅田應了一聲,然後扭頭衝黑澤陣一笑,舉了舉酒杯,將杯中剩餘的酒水一飲而儘,問黑澤陣道,“吃好了嗎?”
黑澤陣一頓,放下手裡的餐具:“嗯。”
“大人有點東西要搬一下,一起去?”
“我也……”
魚塚三郎剛站起身,黑澤陣一把將他按回座位,然後小聲在他耳邊道:“待這兒,有什麼事找林沐。”
“走吧。”黑澤陣說。
脅田站起身,黑澤陣落後半步跟著他去了樓梯間。
下了樓,是一個酒窖。
脅田指著酒窖門口的一輛推車道:“紫色標簽的放靠牆的架子,其他的放中間的架子。”
黑澤陣以為他要說什麼事,還真是拉他來乾活的。
黑澤陣把推車往前推了推,然後在昏黃的燈光下分辨著酒瓶上的標簽。
“紫色標簽的,是大人花大價錢買來的,你小心點。”
黑澤陣聽到脅田的聲音遠了點,回頭發現他站在酒窖門口點煙。
“你想死啊!”黑澤陣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煙,一腳踩滅。
脅田有些愣神,然後忽然笑了起來:“你好惜命啊,黑澤陣。我又沒在裡麵抽,這裡有通風扇,沒事的。”
“你也不怕把烏……大人的酒窖給炸了。”黑澤陣差點直呼其名。
脅田又抽出一根,沒點,隻是叼在嘴邊,然後走了幾步,靠在架子邊,雙手抱在胸前,看著黑澤陣將酒瓶放在架子上。
黑澤陣放了幾瓶,扭頭見脅田悠閒地看著他乾活,頓時有些不爽:“你是來監工的嗎?”
黑澤陣把推車推到脅田手邊:“幫忙。”
脅田還是沒動,卻問黑澤陣道:“剛才你對麵那個,是林沐吧?她是不是身體不太好?”
黑澤陣在心裡回了句:關你屁事。
“難怪認識楓姐。”
什麼難怪?
黑澤陣看向脅田。
脅田看著黑澤陣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楓姐是個醫生。”
黑澤陣回憶起白川身上那濃重的香水味:“不像。”
“是不像。心理醫生,和彆的醫生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黑澤陣一頓。
“你父親,身體不太好?”黑澤陣問。
相似的問題,但是脅田誠實地點點頭:“不太好。大概好不了了。就等著什麼時候死吧。”
語氣像是對自己的父親沒什麼感情,在這點上,黑澤陣和他沒什麼共同話題。
黑澤陣塞了兩瓶酒到脅田手裡:“乾活。”
脅田把手裡的酒按照分類放到架子上。
“剛才,和你一起來的那個,他在裡麵蹲了幾年?”
“四五年吧,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我隻是順便捎他過來,你問這個乾嘛?”
黑澤陣有些意外,脅田兼則簡直是有問必答,好像和印象中那個陰險深沉的朗姆相差甚遠。
是因為年輕嗎?
可是他和琴酒在年輕的時候,也不怎麼對付。
“閒聊。他和大人是舊相識嗎?”
“不知道。反正是有事找他幫忙。”
“在裡麵蹲了這幾年,就算以前很厲害,現在也不行了吧?大人能找他幫什麼忙。”
脅田又靠在了架子上,仿佛沒骨頭一樣:“你想知道的話,直接去問大人唄。哦對,大人之前提過,他想讓你來這裡乾活來著?怎麼著,上學上不下去了?”
“我還在考慮。”
“哦。”脅田從另一排架子的空隙看向黑澤陣,“這麼說,你如果來這裡乾活的話,是不是我來帶你啊?”
“嗯?”黑澤陣扭頭。
不是吧。
“難怪大人要給我介紹你。”脅田原本就沒乾活,這會直接進入“前輩”的角色,拍拍手上莫須有的灰塵,對黑澤陣頤指氣使道,“行吧。黑澤陣,先把這些搞完,然後門外還有一些,把那些搬進來,按這樣分好。全部做完告訴我,我出去抽根煙。”
TMD。
黑澤陣現在知道琴酒為什麼討厭這家夥了。
擺什麼前輩資曆啊。
黑澤陣收拾完推車上的酒,故意推著車去餐桌邊繞了一圈,空推車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把幾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來了,黑澤陣問烏丸蓮耶道:“大人,脅田出去抽煙了,沒告訴我剩下要搬的酒在哪。”
烏丸蓮耶看了一眼門外,笑了笑,然後對黑澤陣道:“就在門外,招牌旁邊的那個小箱子。要是看見脅田,幫我把他的煙掐掉,辛苦了,陣。”
“好的,大人。”
黑澤陣推著車出去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好幼稚,這不就是小學雞掐架,然後和家長告狀嘛。
脅田一根煙還沒抽完,看見黑澤陣出來,彈了彈煙灰,然後踢了踢自己旁邊的箱子對黑澤陣道:“就這個。搬下去吧。”
黑澤陣一步上前,直接伸手把脅田嘴裡的煙掐滅了。
???
脅田愣了一秒,滿頭問號。
“tmd!黑澤陣?!”
黑澤陣彎腰把箱子搬到推車上,淡淡道:“大人囑咐我的。”
脅田連忙伸手扇了扇周圍空氣中的煙氣:“咳咳,大人tm怎麼知道的?”
黑澤陣推著車,路過脅田的時候,斜他一眼,故意學他的口癖道:“你tm再站近點,裡麵的人就tm聞不到了。”
“黑澤陣,你tm……”脅田指著黑澤陣,“怎麼跟前輩說話呢!”
黑澤陣聳聳肩,一字一句道:“我tm一直就這麼說話,前輩。”
沒等脅田再說出點什麼,黑澤陣就推門進去了。
脅田跟在黑澤陣身後,沒跟著黑澤陣去酒窖,而是直接去了餐桌旁。
烏丸蓮耶見他回來,隻是一邊和烏丸誌間說話一邊瞟了眼,也沒再說什麼。
黑澤陣從酒窖回來,重新坐到烏丸誌間旁邊。斜對麵的脅田又在盯著他,黑澤陣笑了笑,瞪了回去。
林沐輕咳一聲,黑澤陣扭頭,林沐用口型問道:“怎麼了?”
黑澤陣聳聳肩,攤開手,表示沒事。
烏丸蓮耶這時似乎已經和中穀朝見聊完了,最後看向脅田兼則道:“兼則,你先幫中穀解決一下住宿問題,剛聽說他有個兒子快被學校退學了,了解一下怎麼回事。”
“是,大人。”脅田兼則問中穀朝見道,“你兒子叫什麼?哪個學校?”
中穀朝見道:“叫中穀淺野……在……”
黑澤陣感覺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他回頭一對上魚塚三郎的眼神,黑澤陣突然一下子就想起這個人是誰了。
“應該沒關係吧。”魚塚三郎問,“也不是我們先動手的。”
“他……”黑澤陣真的有點拿不準,“傷得重嗎?”
“不重吧……就是掉了幾顆牙,腦子沒大事……”
之前,琴酒跟林沐怎麼說的來著,中穀淺野的爸爸有暴力傾向?
黑澤陣看向中穀朝見,他就說這人這麼眼熟。
靠,怎麼能這麼巧。
“大人,黑澤陣,要不跟著我一起吧,他不正好在這個學校上學嘛。”脅田兼則看向黑澤陣。
“嗯,也行。你覺得呢,陣?”烏丸蓮耶也看向黑澤陣。
林沐撓了撓鼻尖,她也想起這個人是誰了,其實解釋一下還是解釋得清的,畢竟叫中穀的那家夥確實不是個好東西,但是還沒等她說話,隻聽黑澤陣直接道:“我沒問題啊,正好我和這位中穀同學一個班,希望能幫得上脅田前輩。”
“那太好了,先謝謝黑澤了。”脅田兼則笑。
“不客氣,前輩。”黑澤陣笑。
烏丸蓮耶瞟過兩人的營業假笑,挑了挑眉:“你們相處得還不錯嘛,果然還是年輕人之間好交流。如果能協商好的話,儘量還是彆退學了,也就一年時間了。”
“是,大人。”脅田和黑澤陣低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