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陣靠在椅子上,脖子枕在椅背的上沿,腦袋後仰著,已經長過耳朵的濕發垂在半空中。
他把手輕輕放在額頭上,雙眼閉著。
最近是怎麼了?
他和林沐,為什麼這麼彆扭?
……
“打架了?”林沐按住黑澤陣的肩膀,蹲下身看了看他額頭的傷。
“沒有。”十二歲的黑澤陣躲開林沐的目光。
林沐瞥他一眼,沒有追問,然後用碘酒塗了傷口,貼了幾片ok繃了事:“上衣脫掉,你肩上的傷都快和衣服黏在一起了,幫你處理一下。”
黑澤陣抬眼,剛伸出手,肩膀上的傷被牽動,他的動作突然頓住。林沐察覺了,拿了把剪刀過來,把衣服剪開幫他簡單包紮了一下。
林沐第二天再回來時,他又在和三四個年齡比他大的孩子打架。
林沐甚至還靠在旁邊看了一會,最後見黑澤陣被他們壓在地上起不來身時,林沐提高音量叫了一聲:“黑澤陣。”
幾個大孩子看見林沐一哄而散。
林沐走上前,衝他伸出手,他看了一眼,直接平躺在了地上——實在沒力氣了。
“想學打架嗎?”林沐蹲在他旁邊從兜裡摸出一塊巧克力遞給他,“可以教你。”
“嘁!”
“嘖!”林沐丟了一顆糖豆到嘴裡,“小看我?”
林沐又伸出手,黑澤陣握住她的手,被她一把拉了起來。
“好吃嗎?”林沐牽著小黑澤陣往家走。
巧克力在嘴裡慢慢融化,牙齒被塗成了黑色:“有種食物燒焦的味道,一般般。”
林沐“嘖”了一聲:“好吧,以後不買這個了。”
……
黑澤陣睜開眼,拿過手機,魚塚三郎發了一個視頻給他。
錄製了伊東相川和伊東夫人在家門口接到電話的經過。
黑澤陣隨便截了幾張照片打印了出來,然後把照片放進了一個白色信封。
伊東相川會找誰確認電話的來源呢?
黑澤陣在腦子裡篩了幾個人。
不過,也有可能誰都不找。
如果伊東相川真的做過這種事,一旦被曝光這輩子就完了。
他的妻子是全職主婦,孩子還那麼小,以後家庭收入都成問題。
他真的會這麼拎不清嗎?
反過來想,黑木如果在說謊,對她有什麼好處。
她可以獲取同情,並且讓伊東相川再也爬不起來。
有必要這麼瘋狂的魚死網破嗎?而且,為什麼要等到現在,她當時退學前也可以這麼做。
黑澤陣眼皮一跳。
莫非,黑木退學之後,他們還一直有聯係?
那麼中穀淺野又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他們家確實在這一片還算有勢力,但是同時家教也很嚴,他整天這麼猖狂是覺得自己捏住彆人的小辮子了嗎?
他打探到了關於黑澤陣的一些無關緊要的小道消息,根本無關痛癢。
黑木真理子跟著中穀去了他家,這一點真的有些模糊,黑木真理子到底對中穀抱有一種什麼心情?
小辮子?
黑澤陣坐直身體,黑木真理子難道有什麼秘密被中穀淺野知道了嗎?
是什麼?
一個高二學生逼仄的生活裡,能有什麼秘密讓她這麼害怕被中穀知道。
黑澤陣站起身,躺到床上,拉過空調被蓋著。
一絲不屬於他的氣味飄過鼻尖。
是林沐的洗發水。
這種洗發水留香也太持久了吧,他懷疑她洗頭發的時候根本沒有把泡沫衝乾淨。
黑澤陣睜開眼。
他走神了。
黑澤陣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房門,把被子塞進洗衣機。
順著樓梯看上去,二樓的燈還亮著。
黑澤陣突然想上去看看,或許林沐正在抽煙,有可能已經發現煙盒裡少了一根。
*
林沐拆了一板巧克力,嘴裡“嘎吱嘎吱”地嚼著,桌麵上擺著她新買的數位板。
今天去酒吧遇見一個數據庫運維,林沐突然想起上一次湯淺梨和烏丸蓮耶把魔獸和魔法少女的資料數字化的事情,她覺得她最近需要做一下這件事。
嗯,把紙質筆記挪到數據庫裡去。
順便回顧一下她的戰績。
事情剛開了個頭,她就已經花了一大筆錢購置了大量的工具。
慢慢來吧。
林沐站起身,打開門,黑澤陣穿著睡衣站在門外。
額。
恍然回到黑澤陣小時候,要是他現在懷裡抱一個枕頭就更像了。
“怎麼了?怕黑?”林沐手扶在門框上,嘴欠道。
黑澤陣沒理,指了指嘴角:“在吃什麼?”
林沐從袋子裡拿了一大塊巧克力遞給黑澤陣。
“不喜歡。”
“哦。”林沐拆開,自己咬了一口,然後坐回桌邊,看著電腦,“有什麼事嗎?”
黑澤陣看了一眼陽台,林沐好像沒去過。
“有新洗的被子嗎?”黑澤陣嫌棄地把林沐的團成一團的被子捏到一邊,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
“沒有。需要嗎?明天去買一套?”林沐偏頭看他,“你是尿床了嗎?”
“嘖。”黑澤陣瞪她。
林沐輕笑一聲,翻了一頁筆記,敲了幾行字到數據庫。
黑澤陣發誓,他原本隻是想靠在床頭等林沐敲完,但是她的床太軟了,而且那股熟悉的味道讓他很安心,所以他一下子就陷進去了。
林沐敲完一頁,再回頭,黑澤陣的呼吸已經均勻了。
林沐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搖搖頭:“得,今天又彆睡了。”
*
黑澤陣的生物鐘很準時,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中摸自己的手機,然後沒摸到。
黑澤陣瞬間睜開眼,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床。
他皺著眉揉了揉頭發,不敢相信,他居然睡得這麼沉。
黑澤陣下樓,林沐躺在沙發上,身上披了一件外套,頭枕在沙發扶手上,臉上還扣著一本翻開的筆記。
他走上前掀開那本筆記。
林沐被刺眼的日光晃到,揉了揉眼,有些呆滯地看著黑澤陣道:“幾點了?”
“七點多。”
林沐抬眼,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筆記本:“那你叫我起來乾嘛?你自己吃飯上學,我要睡到下午,去去去!”
黑澤陣把她拖到餐桌邊坐著,把雞蛋擺到她眼前:“吃完睡。”
林沐推開,把腦袋擺到桌子上:“拒絕雞蛋,這東西難吃得要死。你自己吃吧。”
黑澤陣瞥一眼,慢悠悠道:“你是自己吃,還是要我幫你?”
“大哥。”林沐抬起腦袋,“咱能不能彆整天買這些很難吃的東西回來。我是犯人嗎?我沒有吃自己喜歡的東西的權利嗎?”
“有的吃就不錯了。挑三揀四的。”黑澤陣咬一口三明治。
“哎,黑澤陣,你小時候我是虐待你了嗎?你現在這麼對我。”
“彆廢話,給你三秒,自己吃,還是我幫你?”說著,黑澤陣就要用叉子把盤子裡的雞蛋叉起來。
“行行行。”她可不想再被噎死了。
吃完雞蛋,林沐連忙灌了好幾口水。
黑澤陣再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運動衣,脖子上搭了一條毛巾,半長的銀發被皮筋束到腦後。
“去嗎?”黑澤陣問林沐。
難得在這個點能見到醒著的林沐。
“不去。”林沐把書蓋到臉上。
“林沐,你再不練練,下回真的一招就把你秒了。”
林沐拉下書:“你是想讓我猝死嗎?我一晚上沒睡是因為誰,嗯?”
黑澤陣“嘁”一聲,轉身出了家門。
黑澤陣回來換製服的時候,林沐已經不在客廳了,不知道是出門了,還是上樓睡回籠覺去了。
衝完澡打開洗衣機的蓋子,林沐居然把自己床上一整套被單、枕套和被套全部塞了進來。
黑澤陣拉著洗衣機的蓋子頓了幾秒,皺了皺眉,然後拎起自己昨晚穿的睡衣聞了聞。
除了洗衣液沒彆的味道。
什麼意思?
至於這麼嫌棄?
毛病真多!
*
數學課的時候,黑澤陣破天荒地抬頭聽了半節課。
伊東相川似乎和平時沒有太多不同,不過,這節課他倒是沒說太多廢話。
黑澤陣目光一斜,坐在前方的中穀淺野正回頭衝他不懷好意的笑,露出兩顆大門牙。
如果打掉這兩顆牙,再鑲兩顆金的。
嗯,好像更符合中穀淺野那得瑟的性格了。
黑澤陣又看向安藤莉子的後桌觀月,安藤莉子說觀月很喜歡伊東相川,看上去她確實非常專注地在上課。
伊東相川時不時會和看向他的學生對視幾秒,然後微微點頭,這種鼓勵方式有些人很受用。
喜歡也分很多種。
崇敬師長,和男女之間的喜歡大為不同。
但是有時候又會有些微妙,黑澤陣不確定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確地區分自己的情感。
黑澤陣提筆在書上畫了一筆,然後又看向黑板。
中穀那家夥還在盯著他。
同一個故事,從不同的人嘴裡敘述出來會有很大的不同。
這個時期的學生,又正處於想象力豐富的階段,如果誤會了什麼……
一份秘而不宣的暗戀會不會變成自以為的雙向奔赴。
真的是伊東相川主動的嗎?
羅生門啊……
黑澤陣畫了一個問號在書本上,再抬起頭,視線與安藤莉子對上。
她看上去有些疑惑,但是立馬彆開了目光。
目光躲閃。
黑澤陣筆尖一頓。
有時候僅僅是一個無心的動作,難說這些人到底會想歪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