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劣喜劇(1 / 1)

“有時候,人總會刻意回避一些他們不想承認的事實,他們無法接受真實的自我,而一昧地迎合大眾的想象。”在一次談話中,萊克特醫生如此說到。

阿利亞還記得當時萊克特醫生那雙過於幽深危險的眼睛,如同潛伏在黑夜之中的郊狼一般散發著幽綠可怕的磷光。

他異常直白地直視著她,因此那番話語中所描述的對象,顯然就是阿利亞本身。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沉默許久過後的提問,“萊克特醫生,你覺得為什麼…他們會選擇回避真實的自我?”

“人們這麼做,或許是為了壓抑自己的某種過於極端的欲望,他們害怕那樣的自己。

更害怕自己在越過界限之後,沉溺於另一個與世俗完全相背的世界之中。”萊克特醫生微笑著回複著她的問題,而他的答案也讓阿利亞再次失語。

而所謂界限,有時就是那樣容易打破的東西。

此時此刻,阿利亞清晰地感知到了這一點。

目睹那個人質死亡以及之後這些匪徒所做惡行帶來的心理與感官刺激,似乎擊碎了她一直所堅守的某種底限,憤怒與恐懼似乎給予了她一個過於完美的理由,讓她幾乎毫無負擔地越過了應有的界限,走到了另一邊。

但與害怕、惶恐這種正常人所應有的情緒相反的是,她感受到一直困擾著她的問題似乎迎刃而解了。

她感覺到了一直束縛著自己的枷鎖正式解開,她感到令自己都詫異的釋然與愉悅。

她第一次正式站在了掌控者的位置上,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再是所謂的弱者,這一次她會主導自己的命運。

阿利亞聽見自己異常冷靜地對著布萊恩說道,她的尾音甚至有點愉悅地上揚,“為什麼不試著給他們一點教訓呢?告訴他們你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可憐蟲。”

布萊恩滿臉恍惚地起身,望向了那群同伴的方向。

這時這群沉迷於折磨另外一個女人質的匪徒似乎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這位同伴似乎有點失常,其中那位領頭劫匪有點煩躁且不耐地開口詢問道,“布萊恩,你這個白癡,你到底傻站在那裡乾什麼?”

布萊恩皺了皺眉頭,依然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看上去怪異異常。

領頭似乎有點惱怒於布萊恩對自己問題的忽視,他大步向前,走到了布萊恩的麵前,揪住了他的領子,“白癡,你耳朵是聾了嗎?我問你話呢!”

布萊恩一直有點失焦過頭的瞳孔終於因為眼前這人的刺激而微微聚焦,阿利亞的話語一直在他混沌的腦海裡不斷回響,他幾乎是喃喃道,“應該給他們一點教訓。”

他的呼吸變粗,目光開始變得危險而凶狠,他幾乎是一把捏住了領頭的手腕,接著不斷收力,領頭到此刻終於發現不對,想要收手並將布萊恩踹開,可一切都有點太遲了。

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頭碎裂聲響起,伴隨著領頭的慘叫和接連不斷的怒罵,布萊恩捏碎了他剛剛揪著自己領子的手掌,將他連骨帶肉捏成了一攤爛泥。

領頭發出非人的慘叫,那副場麵有點異常的滑稽。

這讓阿利亞想起了剛剛那個被一槍爆頭的可憐男人,他根本來不及求饒,就那樣安靜地死去了。

還有他們正在折磨的這個女人,她那微弱的尖叫也完全沒有眼前這個家夥這麼中氣十足,但這個惡棍卻表現得自己好像承受了什麼遠超過這二人的痛苦一樣,叫得比誰都大聲,這讓阿利亞感到異常的可笑。

突然發狂的布萊恩似乎驚住了他的同伴們,但僅僅是片刻的失態過後,其餘匪徒都立刻反應過來,拖走了他們的領頭,並掏出了自己的槍支對準了眼前這個明顯不對勁的同伴。

“你的同伴想要殺死你。”阿利亞再度開口了,她的聲音很輕柔,但在眼前的這番場景中卻顯得異常突兀詭異,甚至讓人汗毛倒豎,“你隻是給了他們一點教訓,他們卻因此想要直接殺死你…

這令我都覺得有點憤怒了,你覺得呢?布萊恩——我想,你需要做出選擇了。”

阿利亞身形瘦削,而且隻是一個女人,因此這群劫匪對她有點過於掉以輕心,她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解開了身上的那些束縛,走到了布萊恩身邊。

“隻有活下來的那一方才能擁有所有的錢,擁有我這個‘貨物’的所有權——你其實完全不需要這群貪婪、自私還背信棄義的家夥。

不是嗎,布萊恩?”

阿利亞那過於陰鬱壓迫的表情加上她含笑的語調帶來一種非人的詭異感,讓那些劫匪幾乎都愣在了原地,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這就像捕獵者見到原本的獵物對著自己暴露利齒時的驚懼,這是一直處於淩虐方的強者在麵對一直被壓迫的弱者以不合理方式崛起後的恐懼。

他們了解自己殘害弱者的罪惡,因而恐懼於相同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那個表子,她,她催眠了布萊恩。”有個劫匪色厲內荏地吼道,似乎借此他就能再拾起自己剛剛丟掉的勇氣,擺脫怯懦。

並且說服自己,麵前的那個女人依然是那個能讓他們隨意欺淩的弱者。

而在這個家夥吼出這一句話後,似乎就給這夥匪徒找到了朝著昔日同伴開槍的借口。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們扣動了扳機,子彈隨即朝著布萊恩和阿利亞二人射出。

而他們預料之中的血腥畫麵並沒有發生,這些子彈就像是陷入了透明的膠體璧障一樣停滯在半空。

布萊恩臉色陰沉,明顯的處於暴怒的邊緣,隨著他的怒意飆升,那些子彈就開始逐漸變形,並且最終彈射了回去。

有兩名劫匪瞬間被他們自己射出的子彈反擊中自己的腹部和大腿,發出痛苦的哀嚎。

阿利亞冷漠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再度抬頭看向了眼前的布萊恩,“他們已經作出了自己的選擇,這一次輪到你來回報他們了。”

就如同她所預料的那樣,布萊恩的超能力類似於念力控製,她看著布萊恩抬起手掌,微微虛握,接著那些劫匪手中的槍管就開始扭曲變形,甚至直接折向了自己。

他們終於意識到他們的位置已經徹底地發生了顛倒,被淩虐的一方站在了捕獵者的位置上,那麼她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阿利亞的神思甚至有點遊離在外,她從未想過,反擊是如此簡單,她的確擁有著超乎尋常的力量。

她的視線從那些瑟瑟發抖的劫匪臉上掃過,看著他們那副滑稽而蒼白絕望的神情,她有暫時的失神。

接著她的視線又掃過了那個幸存的女性人質身上,她帶著與那些劫匪幾乎一致的恐懼表情,驚恐地注視著自己,似乎想要求饒。

阿利亞愣住了,她朝著對方走近了一步,後者臉上顯露出了更為抗拒和驚恐的神情,這讓阿利亞滯在了原地。

她幾乎是一瞬間驚醒,從幾乎搖搖欲墜的懸崖邊緣退縮了回來。

她的本意隻是想要幫助彆人,但很顯然,她險些迷失。

思緒似乎終於回歸到了理智線以內,娜塔莎的話語莫名其妙地湧上了她的心頭,“不要走錯了路。”

這一句話猶如一聲驚雷炸響,震的阿利亞簡直不知所以,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了。

但阿利亞的思緒很快就被打斷了,貨倉門突然被暴力破開,幾發麻醉彈從倉庫的通風窗□□入,擊中了她和布萊恩。

阿利亞被湧入的警察摁在了地上,以往總是慢半拍的哥譚警方這一次卻異常高效,依靠目擊證人還有隱秘攝像頭所拍攝到的包含劫匪車輛片段在極短的時間判斷出了他們的目的地,找到了劫匪藏身的廢棄倉庫。

他們趕到時,正好遇見這群匪徒似乎發生了內訌,從通風窗口,他們很明顯地注意到了裡麵的對峙情況,很明顯,那個危險的女性超能力者控製了另一個念力超能力者發起了對其餘匪徒的攻擊。

而她似乎還想傷害僅存的那個人質,於是警員當機立斷,並決定優先控製這兩個超能力者,解救剩餘人質。

阿利亞完全不知道警方的思路,但被擊中的痛感開始不斷放大,她看著那群匪徒對著衝進來的警方露出劫後餘生的慶幸表情,隻覺得異常諷刺。

不知道是麻醉藥物的效果還是因為過度適用能力的後遺症,導致她的腦袋一陣一陣的暈眩,荒謬感讓她眼中的一切都在慢放,有種在看情景喜劇的錯覺。

原本應該是人質的她卻反被警方誤認為匪徒的一員,而被她所救的受害者卻也同樣將她當成惡徒。

這麼想著,阿利亞的臉狠狠擦過粗糙的水泥地麵,聽著身後反剪著她的雙手的警察的怒喝,開始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個過於拙劣的劇本,不真實的厲害,也可笑的厲害。

於是她不再掙紮,閉上了眼,任由自己陷入了黑暗之中。